多情自古空余恨
御前献艺当晚皇上就下诏要和、熏、朔、金四位姑娘入宫面圣。我深知此行含义便以落水感染风寒为由拒绝了,她们三个回来时表情各异。和风自是春风满面,朔风是娥眉紧蹙,而金风则一脸惊惧。 “怎么了?”晚上朔风来我房里看我时我问。 “还能怎么,皇上看上了你、我和和风,要带我们回长安。” “什么我可不要给他做妃子。我这智商不足以玩宫斗,一不小心就惨死**了。” “是妃子就好了,皇上怎么可能让歌女当妃子。说是正七品女御,不过是供他取乐的舞姬罢了。” “哼,和风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她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在御驾前讨彩。我是不可能答应的,你呢?” “我?我不知道。” 我以为朔风也会一口回绝,谁知她说不知道。我突然想起她说的复仇计划。 “你不会指望在皇上身边受宠就可以报仇吧?” 朔风没说话,我猜对了。 “你脑子进羊驼了吧?你觉得皇上会为了一个小小女官问罪唐国公府吗?而且,当年问斩你父兄,是李渊诬陷不错,但也是皇上昏聩无能御笔朱批的,要说仇人,他可是首当其冲。”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犹豫。” “犹豫什么,难道你真的要为了报仇这样牺牲自己吗?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不会同意的。”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朔风。用这种手段报仇未免太天真。 “同意不同意也不在我们。不去就是抗旨。” 朔风这句话提醒了我,是,我现在身在隋朝,没有说不的权利。 “事在人为,只要你不愿意,我们就可以想办法。” 朔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们还算幸运,只是可怜了金风。” “金风怎么了?” “皇上本来觉得她年纪尚幼,不打算让她进宫的,但谁知道却被快六十岁的鹰扬郎将看上了。请皇上赏赐给他。” “皇上同意了?” “那是自然,那鹰扬郎将可是当年助皇上多位的大功臣。不过赏一个小女子而已,皇上岂有不答应的。” “这鹰扬郎将是个萝莉控啊?”本来我还在为金风的事头疼,这下不用我费劲了。“不过倒是省了我的心思。” “这是怎么说?”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次溺水后我恢复记忆了。” “真的吗?”朔风听到这句话惊喜万分,几天来第一次露出笑脸。 “在船上是金风推我下海的!”其实我怀疑这次的溺水也是金风所为,柔惠郡主后来说是有石头砸在她的腿上,她站立不稳才不小心推我下水的,而金风也是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的,再加上她有过前科,一定是她。 朔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我。 “你还记得世子身边的陈大人吗?” “记得,他对我们一直很照顾。” “他是许国公宇文化及派来监视世子的jian细!许国公和唐国公一向不睦,所以就派人潜伏在世子身边,希望能抓到一些把柄。在金陵时,陈大人就收买了金风。”真是白瞎了这么一个文艺大叔。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我晚上睡不着出来散步,正好撞见陈大人吩咐金风潜入世子书房偷一些书信。我本来以为金风只是年纪小,是非不分被人利用了,所以第二天就找她问清楚这件事。她痛哭流涕地发誓再也不敢了,希望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世子。我一时心软竟相信了她,却没想到一转身就被她推入海中。”也许熏风和我当时堕海是同一个位置,只是时隔千年,阴差阳错让我穿越成了她。这件事告诉我们,没事儿不要独自出来散步! “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大人的事我已经告诉世子,由他处理。至于金风,我还没想好,不过鹰扬郎将正好帮了我这个忙。金风被他弄到府里,只能是生不如死。” “那你呢?你真的不想进宫吗?” “侯门一入深似海。”这句话只是打官腔糊弄朔风,熏风真正的身份是隋炀帝的外甥女,被他娶去可不是要**了。 “可是你能脱得了身么?” “山人自有妙计。” 第二天我和朔风又穿上男装溜出了唐国公府。 嘤鸣阁是洛阳城最红的歌馆,街上无人不知,不费什么力气我们就找到了。现在是下午,客人并不多。只有几个雅客在听说书。但看嘤鸣阁的面积和装修也知道这里到了晚上该是何等的喧哗热闹。 梁以湖见到我们后很是意外,但还是礼貌地让人看座上茶。今天她又恢复了我初见她时的打扮,素雅可人。 “不知两位姑娘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梁姑娘,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也不跟你绕圈子。你大概也听说了皇上要我们随他回宫的事。” “是,几位姑娘真是好福气。” “你真的这么认为?可我真的不想要这福气。” 出乎我的意料,梁以湖听到这句话只微微一笑,没有丝毫的惊讶。 “世子跟我说起过姑娘的一些事,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贪慕皇家富贵的人。” “我看你也不是,所以才来找你帮忙。” “姑娘太看得起我了。” “以你这样的容貌和盛名,年轻时一定比我们强出许多。皇上却没把你纳入宫中,还对你如此眷顾,自然是你的本事。” “姑娘好聪明。” “请你帮帮我们。” 梁以湖叹了口气,起身在香炉里加了一些香料,一股清甜、馥郁的香气飘散开来。我突然觉得她要给我们占之卦。 “我的故事很长,你们要听吗?” 我点点头,这里有茶喝,有点心吃,又有软榻坐,我才不嫌长。 “我和你们的夏馆主曾经是好朋友。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在嘤鸣阁唱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可以多赚些钱,供养我的父母。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位公子,他每天都来嘤鸣阁,每次都点我唱一支《木兰花》,听罢就走。”说到这儿梁以湖一脸的甜蜜,轻声哼唱起那首歌。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唉,古人唱首歌都这么文艺,不像现在,我来点一支《最炫民族风》!“留下来,巴扎嘿!” “后来我便不再接别的客人,每天就等着给他唱木兰花。我喜欢他坐在下面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觉得很安定也很有安全感。我多想这辈子就停在那多好。”梁以湖说这话时飞红了脸,仿佛还是那个碧玉年华情窦初开的少女。 “你可以赎身出来,这样你们不就能在一起了。”朔风忍不住问。 梁以湖脸上泛起一抹凄楚的微笑。“我也曾这么天真的以为。可谁料到他的家里突然遭了祸,所有家产被抄,一夜之间囊空如洗。别说替我赎身,连他自己都不得不在嘤鸣阁吹箫赚钱养活自己。” 听到这儿我隐隐猜出了这位公子是谁。 “不过这样也好,我再也不用担心自己配不上他。就在我以为我们可以这样厮守一生的时候,皇上却在那一年来了洛阳。”梁以湖的声音一向柔软深情,就连向我们痛诉自己和爱人是如何被拆散时都平淡的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好适合去主持深夜电台。 “你们要面对的,正是当时我经历过的。当年皇上来了嘤鸣阁后下了一道口谕。我虽然没有生在王侯之家但也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可是当时我和岑jiejie无依无靠,抗旨,根本不可能。所以我就想毁了自己的嗓子。当一只黄鹂鸟不能再唱歌时,就没有人会去捕捉。”梁以湖说到这儿满脸的痛苦之色。一个人要亲手毁掉自己最引以为豪的天赋确实是很痛苦的事情。 “但那碗放了药的羹汤却被岑jiejie误食,她的嗓子反倒毁了。果然,皇上对她立刻弃如敝履。但他对我又有多少的垂怜呢?不过也是件会唱歌的玩物罢了。玩腻了,丢了就好,连带回家他都不屑一顾。我在皇上的行宫住了两个月,再回嘤鸣阁时,他已经走了。仅留下的几行书信里也是指责我是一个水性杨花、贪慕虚荣的女人。他真的不知道作为一个女人的身不由己。”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说清楚呢?” “说清楚?说什么?告诉他皇上拿我的家人威胁我?告诉他我必须一辈子做歌女,永远不能脱籍从良吗?与其两个人一起绝望,我倒宁愿他会恨我。本来恨一个人就远比爱一个人就轻松的多。” “后来呢?” “后来?”梁以湖咯咯笑了,仿佛又成了那日倚在镇国公身上的那个娇俏、妖媚女子。 “后来我就众叛亲离、形单影只了。”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好似醉酒微醺时一般。年轻的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放弃的不过是一段感情,后来才会知道,那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