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几波数折
原本一件在谁心中都默认的事似乎被否定了……众仙愣在那边竟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仙尊的意思是,她仍是…… “云师弟……”长天青听明了,极为气怒不悦:“你言下之意竟还认这孽障是仙门中人、是蓬莱弟子?还是你仙门之尊的徒弟?” 仙心不稳,生出邪执,一念沦入魔道。按理按常识,她都不能算是仙门弟子了,毁她魔身打入轮回,蓬莱、仙界当从此再无她容身之处才对。 仙尊为何却还要认她是蓬莱弟子,还是他堂堂仙尊的徒弟? “教导不周使其成魔本就有本尊半责,又怎能在此时逐她出师门推卸责任。”云诀只平静道。 “云师弟!她不知自爱,放纵自己成魔,危殆世人,若至此还留她之名在蓬莱、在仙门,那六界将怎么看我们仙界!若对每个成魔的仙门弟子都如此包容放任,蓬莱在仙门又还能有何颜面!” “小徒能违背当年誓言本尊不能。”云诀清冷的眸子静静地扫了眼众仙:“本尊早已说过,一生就此一徒。这一生是我云诀的一生,只要我云诀还活着她便仍是我的徒弟。”语气之冷厉叫在场人心头都是一震。 小小的身子几度颤抖,血泪不由自主地滑出眼眶,益铃狠狠地咬住了嘴唇:师父……纵然你不明我的心,纵然你怪罪我不肯说出缘由,纵然我让你如此痛心失望,你却还是懂铃儿所求的,还是肯把铃儿当你的徒弟,还是没有放弃铃儿…… “仙尊……”众仙拨了拨嘴唇,却都在他那貌似清冷淡然的迫人冷冽眼神里闭了嘴。 长天青脸上青黑,看着下边的益铃眼神越发凌厉得吓人。 “云师兄……”洛紫和清渡等人显然更在乎的是益铃实际所要受的苦:“你既能还认铃丫头是你的弟子,就再宽恕她一次吧,十次天魔刑,那是什么样的刑罚云师兄你难道不知么?” 知道又如何,不上灭魔锁,不经天魔刑,如何能洗去她放任自己成魔的大错和仍旧执迷未悟的罪孽…… 理智虽这样一遍遍重申着,但她强自为他解蛊,拼死要护他的一幕幕在脑中一再闪过,有什么,一阵模糊,又一阵清晰。 云诀握在石椅上的手突然一紧…… 他的寒毒为什么会解了?他又是怎么出的妖殿? 雪发红眸,绿衣抖瑟。他突的想到了什么……一时错愕地看着稚嫩的她静静跪在殿下。 她什么都不肯说……还是不忍说? 当初铃儿之母遇险受迫时她亦曾魔化,此下自己便是她的亲人,铃儿不会为她自己成魔,但若眼见他这师父遇险…… 难道她的大劫竟是由他这个师父来挑起的? 云诀呼吸一紧,冰冷修长的五指渐渐将玉椅扶手握出了一条条裂痕:身为她的师父他一心助她渡劫成仙……难道?最后却反是自己害了她?连累了她心念不济担忧害怕无措成魔? 突如其来的繁华和苍凉,几丝心痛,几丝哀婉,几丝绵长。 往昔点点在脑中重现,朝夕相处,她不曾对自己有过半点忤逆…… 思愈深,自责得愈深,一愧一念间弃了平生信念,理智如何也要当此一纵。 云诀忽地起身,决意的眸子波如瀚海万浪翻天,直直射进她一直锁在他身上的大眼中:“……师父再给你一次机会。”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群仙全部抬头愕然望向云诀。 初升朝阳颤微微地挂在空中。 “你道句已然悔悟……”云诀深望她,眼也不眨地继续道:“便不上灭魔锁……只废一身功力判你一世禁锢。” 一夜大雨止了殿外恣肆风沙,叶绿更胜平时。 众仙嘴张得老大,只疑心自己听错了:似乎那句至清至冷却又分明狂傲独断的话并不是出自一向淡冷无心,严明公允的仙尊云诀之口。 “云师弟!”长天青的语气说不出的严厉,胸口起伏不迭。这丫头果然于他是个祸害!! 益铃全身一震,心整个揪了起来。师父竟然为了她,公然包庇护短说出了这样逆道徇私背离仙门公正的话?! 全身都被捆仙绳缚住,她的手脚也免不了一阵抖瑟惊颤:她究竟有多么对不住他?负他期望多深?如何才能报他这番推心至信与万般抬爱?! 清渡虽也一度不敢置信。 深知仙尊一向寡言少语极少强权,但一旦经他口说出的话就是一语定夺,从来不做二变。不由甚喜地望向了殿下的人儿。 洛紫整个傻了眼,横萧、芳容烈、离少仙、宁辞剑等人也是眉头大皱:这太不符他贵为仙尊的作为了,言下之意竟欲徇私至此…… 益铃狂执地看着上方冷静傲然的人,而他也正望群仙,清绝的双眸里尽是铮铮一意孤行,独断深沉,清高又冷狂。 但她已无知地害过他一回,又怎能再毁他一生正誉声望,陷他于不仁不义? 此时此刻她是万分想留下一身天魔力,但也绝不能赔上师父声誉!“铃儿不悔。” 云诀的身子微微一晃,眼中震惊、错愕,万点狂怒。 “小铃!你怎么能这样辜负仙尊慈悲!”清渡惊喝:“你快说,说你已然醒悟悔过!” 益铃微微露齿一笑……几丝决绝。 她没有说谎,为他成魔,虽是迫不得已但她不曾后悔。 恍然间声音里透出nongnong柔情,阵阵坚定:“铃儿不悔……不后悔,即便时光倒回,铃儿那时还是会选择,成为天魔。”只要能护他,只要能救他,多少次万劫不复她都不会有一丝犹豫。 心中一阵巨浪滔天、天翻地覆,云诀强止身颤、微微闭了闭双眸。 肩负仙门,责在六界……他还能再错吗? 桑田无尽魂千年,冥昼夜,沧心乱石苔痕掩。半晌开口,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将她带上仙灵台。” 长天青惊愣一瞬这才看了云诀一眼微微放下了心。 几名内门弟子立即进门来毫不迟疑地将益铃带出。 绿影一离,众仙看着座上云诀都是噤声不语:仙尊方才莫不是仅仅在试探她?想罢自顾点头:也只能是这般情况了,否则也实在太吓人了…… 云诀立身在最上方,白影清寒。 好半晌。冷然的声音无怒而威,他敛了敛神静静吐出下边言语:“灭魔锁上十次刑罚,之后她若有幸未死便废去余下功力,判她一生禁锢于蓬莱仙牢。众仙不得再追究其成魔之罪。” 群仙心头一阵费解,疑惑不明:上了灭魔锁,还整整十下,别说rou身就连魂魄都要有一定定力才能堪堪保住,又哪里还可能不死?但见仙尊这样说也只得不明不白地附和,纷纷应下。 云中烛火顾盼依稀如昨。他缓步而出,领众仙出了正殿往仙灵台前走去。 洛紫在后边怔怔看着他依旧绝尘孤高不惹俗尘的身影,心头惊颤久久难息:方才,云师兄一言独断不欲让铃丫头上灭魔锁的话,应是真的…… 无言芳华,心已凋零,蓬莱山缈,不与徘徊。 仙灵台浮于空中,益铃被两名弟子带着飞身而上,看见那面厚墙心中不复平和微微有些晕眩慌窒:十下,每一下都伤在己身,强损魔元……她一定要忍痛不能死,一定要保住魔元,绝不能把一身天魔之力悉数耗损在它上面…… 风吹叶柔:天魔千年不遇,若没了她,师父的魔蛊怎么办…… 甫一靠近玄铁墙,她尚未反应猛地就被铁墙吸近,压了上去,后背一贴上冰冷的墙壁便是一阵冻心窒乱,手脚分毫难以再动…… 捆仙绳再次回了长天青手中。 乌云再起,天昏地暗。 四肢被无形的冷硬气流缚上,那厚墙立感天魔煞气玄光一阵闪烁,开始有了变化。其上图形、铭文、咒语陡然浮现隐隐措措,忽闪不停,益铃手臂上方墙上咔咔两声忽然开出褶缝,拖出两条乌黑的链条。 众仙还未意识到什么,那两条铁链便似活的一般飞快从益铃两边的琵琶骨上穿了出来。 全身一抖,益铃咬得牙龈出血才堪堪忍住痛叫。这是她第二次被穿骨,却仍像幼时对狼咬时感受一般,怎的都不能免疫! 清渡、洛紫心疼得一阵窒息,手心已被汗浸湿了。 众仙或心窒有心冷正肃然旁观。 突然空中滑影,一弟子御剑飞来,在云诀面前跪下:“禀仙尊,山门外阎君鬼王求见!” 众仙哗然:“鬼王苍冥?!他怎么突然来了?他不是数百年未露面于世了么?” 仙灵台上益铃闻言心里一痛,几度心愧,几度动容。 云诀面色平静,似早有预料般看了眼一旁正皱眉的长天青,和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离火。 “大师兄、二师兄,迎他进山。” 两人虽心中也是繁杂不明,但都未迟疑,领数十名弟子径直朝山门方向飞去。 益铃勉力抬起头,天上乌云流窜,又是风雨之势。 蓬莱四周海水忽然开始动荡,外门弟子一阵大惊,望着海上蓝影群妖难以置信:传说中的美丽海妖竟群集重现日下…… 此次云诀闻讯,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益铃,简单交待两句竟飞身亲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