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反抗
卓延廷有些微醉，回到武馆已是深夜，苑莫离并未入睡，垂着头做针线，卓延廷推门而入，脚步有些踉跄，刚才聚会结束，卓延廷就被冯威洛飞拉去喝酒，她还有很多话没问他！ 你回来了，她急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过去扶他，你又喝酒了，你脸上还有伤呢？ 提到脸上的伤，他有些愧疚，他不想骗她，他知道他编造的理由，聪明如她根本不会相信，但是他若实话实说，又怕更加伤害她！ 他醉蒙蒙地看着她，没事，这点皮外伤算得了什么，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呢？你现在有孕在身，要多休息！ 莫离一笑，没事，你没回来，我也睡不着，闲来无事，就给孩子做做衣服，林清嫂帮着我做了很多，但是我还是想亲手做，人家说，孩子的衣服要娘亲亲手做，穿着才舒服，可是我从来没拿过针线，做的不好！ 卓延廷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伸手拿起她做的衣服，仔细地注视，你怎知是男是女，看这颜色，是男孩子穿的，莫离拿过他手里的衣服，羞赧转身，我有预感，一定是儿子，就算这胎不是儿子，总会有儿子的！ 他知道卓燕总希望卓家能够后继有人，莫离如此盼子心切，大概也是为了满足卓燕的愿望吧！ 只是听她说道还会再有？他悠然一叹，他怎会不知苑莫离是在变相的要求他能平安归来，可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柔声说道：不必为要儿子的事过于勉强，儿子女儿我都喜欢，若是女儿，像你这般温柔善良，宽容大度，我更会疼如珍宝！莫离，不如我为孩子取个名字吧！ 三天后的情形，他也没有办法掌握，他不想匆忙的走！ 不，莫离轻轻掩住他的口，等孩子出生再取吧，我要你看着咱们的孩子出生！ 卓延廷轻扶她坐下，自己蹲下身子，将头贴近她尚还平坦的小腹，仔细听起来！ 莫离在他头上敲一下，听什么呢，孩子才两个多月，能听到什么？ 嘘！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听到了，他正在里面说：爹爹，娘亲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人，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莫离听罢，眼圈微红，看着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微微抽泣，延廷，你要答应我，为了我跟孩子，要活着回来！ 恩！他温柔一笑，在她手上轻轻落下一吻，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看着孩子出生，我还要教他功夫呢！ 清晨，天还未亮，卓延廷已经起身，苑莫离如今怀孕，睡眠很沉，卓延廷轻轻起床，生怕吵醒了她，换了一套武馆的馆服，来到床前，看着熟睡的人，低声道：莫离，对不起，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你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对你的承诺，我食言了！ 卓延廷走后，她睁开眼睛，坐起身，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伸手抚去眼角的泪珠，延廷，你一定要回来，为了我跟孩子，你要平安的回来！ 狂风猛吹着大地，如此狂烈的风在广州并不少见，清晨天未放亮，广东武术总会紧闭的大门前便已独坐一个身影，卓延廷身穿武馆的馆服，盘膝而坐，他双目微闭，金丝带缠紧的袖口下一双手轻放于双膝之上，杜飞云教过他，静心凝气，独运丹田之气息，气走奇经八脉，以柔和之气，缓以阳刚之力，是为太极也！然而今天他不知道自己这股柔和之气，怎样缓以法国人这阳刚之力！ 在他的身侧，放着一口刺眼的暗红色棺木，今天，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一口为自己准备的棺木，也是向侵略者证明他视死如归的决心！ 他头上，广东武术总会的会旗迎风招展，他发誓，决不让这面旗帜倒下！今天是黄恩海出殡的日子，他不能出席葬礼，但他知道，黄恩海不会怪他，他有更重要的责任要来履行！如果他的死可以激起国人的奋起，那他倒是死得其所！ 一连坐了连个时辰，他终于看到法国的军队冲过来，带队的是理德，队伍前的确有十几个举着火把的士兵，大批的士兵瞬间将诺大武术总会团团围住，卓延廷重新闭紧双目，做坦然状！ 理德骑在高头马上，眯着眼，饶有兴致的看着卓延廷打坐，又看了看他身旁的棺木，不得不说，他倒是有些佩服这个有骨气的中国人！ 卓延廷，你这个中国人真的很有意思，上次你义兄用二十万两银子买回你这条命，看来你并不珍惜，既然你连棺材都准备了，本将一定不会让你的苦心白费，你让你的家人等着给你收尸吧！ 卓延廷此刻才睁开眼，抬起头对视理德嘲讽的目光，开口说道：理德将军，您敢跟我打个赌么？如果赌赢了，我希望你们放弃解散武术总会的决定，万一我输了，我与身后的建筑，任凭处置！ 理德哼一声，你们中国有句话很适合你：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你连棺材都看见了还执迷不悟，要垂死挣扎！不过本将确实好奇，你们这群亡国之奴，有什么本事还能如此嚣张！ 卓延廷站起身，整整坐了两个时辰，身体没与任何麻痛的感觉，这便是中国武术的精妙！ 将军可以用十杆抢对准卓某的头，我跟您打赌，我不会被打死！ 哈哈哈！理德笑的前仰后合！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我还没听说过，世界上有子弹穿不透的血rou之躯！猛然止住笑声，理德脸色刹的暗下来：你简直是在侮辱我们！既然你想玩，本将就陪你找找乐子！ 一挥手，十名士兵端枪上前，距离卓延廷一米左右的地方齐齐举起枪，枪口全部对准他的脑袋！ 卓延廷泰然自若，毫无恐惧，目光泛起警醒，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被打的脑浆迸裂，理德很好奇卓延廷是怎么做到处变不惊，卓延廷不忘记问道：您还没答应我，如果我没有死，您就放弃解散武术总会的决定！ 理德点点头，我可以答应你！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赢！提前跟你说声再见吧！ 开枪！理德说的是一句法语！ 不过卓延廷怎么看不明白！身体骤然腾起，速度快得惊人，第一枪全部落空，卓延廷连续几个空翻，躲过第二轮袭击，趁着拉栓之际，他抬起脚，连续踢倒三四个士兵，其余的人再度拉栓开枪，他淡然一笑，身体灵活的宛若一条游龙，一连三个空翻，险险的躲过子弹！ 此时各大帮派掌门已有大多数都带着弟子赶来了，所有弟子，个个手持兵器，将整个武术总会大门团团围住，冯威带着聚精帮的弟子跟洛飞也先后赶来，周围更是聚集了大批的百姓，天已大亮，人越聚越多，所有人都几乎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冯威想要上前，立刻有外围的士兵持枪阻拦！雷震带着他的手下更是个个双枪，与法军对峙！可是双方谁也不敢真的开枪！ 更多的百姓与更多的门派都聚集而来，整条街道此时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武术总会下属三十二家，除了岳泰山与其他三派未到场，二十八家近两千多人都围过来，人数之多，多到外围的人，竟看不清卓延廷在中心位置在做什么，只听到枪声一波接一波的响起！ 卓延廷已成功躲过四轮射击，如果她没猜错，这法国士兵的枪械装置，里面共有十颗子弹！ 与理德打赌其实他也在与自己打赌，他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又或者即使全身而退，理德也会食言，继续暴行，可是有些事他能掌握自己，掌握不了对手，他只能赌！ 新一轮射击再度袭来，卓延廷身体上翻，踏着门口的抱柱向上轻松的走，如同走在平地，子弹明明就朝他打过去，可是确实没打中，理德的脸色已经没有方才的自信，阴沉的可怕！卓延廷反身翻下抱柱，借着柱子的弹力大胆的朝枪口飞过去！已经有围观群众不忍直视，发出惊叫！ 卓延廷的身形快如闪电，越过枪口，整个身体朝剩下的士兵猛砸过去，轰的一声，剩下的六杆枪又一次打空，六个士兵都被他压倒在地！ 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卓延廷潇洒的拍去身上的尘土！ 理德将军，我赢了，是否证明，这个世间，洋枪铁炮并非无往不利，中国功夫，更是让你不-能-小-觑！最后四个字他咬得很重！ 突然，几十个士兵再度围上来，这次所有的抢口都死死的抵在他脑门上，理德哈哈一笑，雕虫小技，我承认，你的确非常强，强到我真的不忍心杀你，如果你考虑投效我们，我倒是可以跟吕班大人求求情，放你一条生路！不过如果你继续做无谓的抵抗，那本将就不客气了，十杆枪打不死你，不知道现在，你还能躲得过么？ 卓延廷看了看抵在自己脑门上的枪口，面不改色的说道，既然理德将军想要毁约，卓某无力反抗！ 不过请理德将军转身！ 理德微微侧身，面容一凛，的确，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卓延廷身上，没有看到身后早已密密麻麻全是人！ 卓延廷又道：这里全部都是中国人，你可以杀了我，可是，杀不尽铮铮铁骨的中国人，这里不过是冰山一角，若是整个广州或是整个广东所有的中国人团结起来，你觉得您停驻在广州湾的士兵，够不够百分之一，这里的百姓恐怕只是口水，都能淹死你！ 我只是想提醒您，中华大地之所以满目疮痍，不过是因为不够团结，您信不信，若是我现在登高一呼，这里的百姓完全有能力让你们有来无回！您可以现在就一枪打死我，不过黄泉路上有您的陪伴，我也没有遗憾了！ 身后的各门派弟子忽然涌过来，个个举起一把刀，紧紧地将理德跟他身后的士兵围在中间！齐声说道：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理德的脸色阴沉下来！ 身后的成千上万的百姓们都纷纷高呼：履行承诺！愿赌服输！ 数千白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理德思虑再三，冷冷说道：卓延廷，你赢了，本将军暂且放过你们，不过，你也不用高兴太早，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的行为多么可笑！ 理德率众离开！ 卓延廷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就被汗水浸透！突然有些后怕，手心也沁满了汗水！冯威与诸位掌门干脆傻在原地，没人想到，这次的危机居然这么轻易的化解！ 众人眼中的轻松只有当事人自己明白，刚刚他的内心有多少被埋藏不发的恐惧！ 啊！冯威兴奋的高呼一声！立刻带着众人围过来，上前将卓延廷抬起，高高的抛起！整条街道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不远处的得意居二楼，绮珺把手里的枪重新放回腰间，如果刚刚卓延廷真的有三长两短，他的子弹毫无悬念的飞入理德的头颅！她对自己这点枪法还是有自信的！ 她欣慰的看向远去的人潮，她爱的男人，的确是这个世间最顶天立地的血性男儿，她没有看错他，他，值得她不悔的追随！这一生，她认定了他，即使他贤妻在侧，即使他子孙满堂，即使他彻底将她遗忘，她都无怨无悔，即使不能陪在它身边，只要这样远远的看着他，她于愿足矣！ 轻轻拉了拉身上的披肩，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冷汗，现在微风吹来，才感到有些冷，不经意间，她竟看到有人向她走过来，她有多久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庄亲王跟济泰一前一后走过来！ 王爷！她生疏的喊了一句，她还没忘记，他已经要跟他断绝父女关系！ 庄亲王见她如此生疏的称呼自己，极为不悦：看来你是真的不认我了！跟你大哥一样，也准备跟我断绝关系是不是？ 是您不认我，是你要跟我断绝关系！绮珺说着，委屈的眼泪潸然而下，在父亲的面前，他永远还是个孩子！ 唉，庄亲王微叹：跟爹回家吧，嫁错了人，可以离开，可是父女亲情如何说断就断！绮珺有些意外的看着父亲，这么多年，他冷硬强势，还鲜少有过如此温情的一面！作为女儿，她也曾渴望过父亲的疼爱，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失望！ 苑莫离独自跪在祠堂，武馆所有的弟子都去了武术总会，誓与卓延廷共存亡，而她清楚，自己如今的情况，根本帮不上任何忙，跪在杜飞元、佟敬肖夫妻的灵位前，她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着：杜师傅、佟伯，请你们一定要保佑延廷，保佑他们能够活着回来！ 一直跪到中午，身后忽然传来曹锟兴奋的声音，师娘，我们回来了！ 苑莫离猛地回头，卓延廷带着弟子们大步走进院子！ 她激动地站起身，由于跪得太久，膝盖有些酸麻，卓延廷走近祠堂，她一个踉跄，猛地抱住他！ 延廷…… 泪水夺眶而出，一个上午的心惊胆战，如今一颗心终于落地！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只是一直喊着他的名字！卓延廷，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