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婚礼（一）
一直行至城中心的拱桥上，二人停住了脚步，苑宽鸣开口说：我想，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meimei没来？ 卓延廷表情很淡漠，对于这一点，他并不奇怪，这个时代民风保守，很多大家闺秀都是不轻易见客，即使是谈婚论嫁之事，也大多数是进了洞房才见面，不足为奇，另妹是大家闺秀，或许她看不上我这个穷酸郎中！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酸涩！无论怎样他也做不到心甘情愿的接受！虽然他以及力的控制内心的不情愿，但难免有抵触情绪外露！ 苑宽鸣没在意他的语气怪异，摇头道：当然不是，我们都是很实在的人，虽说家里有些产业，家境也还算上殷实，但也不是趋炎附势之徒，也从不会将任何人看低，尤其是我meimei，她以前在日本留过学，也在英国呆过一段时间，受过西洋教育与熏陶，整天说什么人无高低贵贱，众生平等，她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仗势欺人，不学无数的纨绔子弟，她虽然是个女孩，但是却有一颗比男人还要火热的心，她不甘于平淡，也从来不为自己的女儿身而感到自卑，总想做点事情出来，但是她毕竟还是女孩，总归是要嫁人生子的…… 他说到这看了卓延廷一眼，见他表情平淡，又说到：虽然你还没见到她，不过你放心，她的美丽，温柔，博学都不会让你失望的！ 卓延廷以为苑宽鸣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不，苑大哥，我对另妹的品行没有丝毫的怀疑，从你和苑伯伯身上我就看得出来，你们一家人都是好人，你们不嫌弃我的贫穷，不在乎我的背景，我哪里还敢有所要求，只是我能力平平，也没有什么身家背景，只怕苑小姐跟着我受苦，苑宽鸣说道：名利都是身外之物，想来我们家也不是生来的富贵，只要你肯上进，能真心善待我meimei，我就放心了！ 和卓延廷交谈下来，苑宽鸣似乎还是对这个未来的妹夫比较满意的，以他十五岁跟着父亲做生意，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卓延廷倒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原本他觉得父亲的决定有些草率，对他一直疼爱的meimei有些不公，如今倒也放心了些！ 苑汝谦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回到家便向儿子打听，苑宽鸣中肯的评价：人嘛倒是中规中矩，也很稳重，我觉得不错，苑汝谦满意的点点头，我也觉得不错，上次在长宁街，看到他对日本人义正词严，看来也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 苑宽鸣却道：人是不错，不过就是家里贫寒了些，听王媒婆说，他是个孤儿，从小被他师父养大，而他师父佟敬肖医术虽然不错，可是这么多年一只赠医施药，收入菲薄，勉强维持！ 苑汝谦一摆手说：我们家虽然家境富裕，不过莫离毕竟年纪大了，别说她看不起富家子弟，即使看得起，我想也没有那个门当户对的，愿意要她，我看这个卓延廷器宇不凡，人也稳重成熟，只要他愿意，我可以让他帮你，一起打理苑家的产业嘛！相比起苑莫离在刀尖上行走，他倒是不介意卓延廷的出身！ 父子俩正谈着，梦华走进来，脸上带着似喜非喜的纠结，开口便说：爹，莫离说他想通了，她同意了，她同意成亲！ 哦？苑汝谦与苑宽鸣皆是微微一怔，本以为苑莫离会抵死不从，没想到她会顺从，倒是让他们觉得不放心？ 梦华又说道：莫离还说，既然她已经答应了，就希望婚期尽快，我也觉得也不能一直关着她，这样也不是办法！ 苑汝谦微微一哼，有些得意，这也是我的意思，那我们就立刻去跟亲家，把婚期尽快定下来，早一天完婚，我这心也早一天放下，他又对儿子交代：宽儿，你要记得，找几个人给我守住莫离的院子，我的女儿我了解，她这么轻易答应，难保不会有诈，成亲之前，还是不能放她出来！ 苑宽鸣忧心问道：这样不好吧，莫离毕竟是我meimei，咱们这样逼她，是不是有些太过为难她，毕竟是终身大事，还是让她心甘情愿才好啊！ 苑汝谦狠狠拍桌子，我就是为她好，才不得不这么做，难道你要她还跑出去，干那些祸及全家的勾当么，那样才是害了她！ 苑宽鸣微微一叹，父亲说的倒也不完全没有道理，他从小最疼爱自己这个女儿，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想必也不会做下这个决定！ 绮珺格格恢复了一身女装坐在案前，表情严肃的听着探子向他的汇报，派去苑家的探子向她回报道，我们已经对天兴泉上上下下做了调查，天兴泉的老板苑汝谦，今年五十岁，是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他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苑宽鸣二十五岁，一直跟着他爹做生意，鲜少出门，儿媳妇柳梦华是个孤儿，平日里几乎没出过苑家大门，倒是他的女儿，苑莫离，五年前留洋去了日本，最近才回家，很值得怀疑！ 绮珺纤指轻叩桌案，良久才问：天兴泉有什么动静么？ 探子回道：我们在天兴泉蹲守一个月，几乎每个经常出入天兴泉的熟客都调查过，暂未发现任何可疑，倒是苑家这几天张灯结彩的，家里的下人也是进进出出，似乎要办喜事！ 绮珺想了想说道：知道是谁办喜事么？探子道：还不太清楚，不过看门口贴着大红喜字，应该是有人成亲，绮珺站起身，冷酷的命令：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什么喜事，什么时候举行？一直站在一旁的济泰这时开口问道：格格有什么打算？绮珺负手而立，秀眸满是算计，我们也去喝杯喜酒吧！ 在济世医馆里，传来佟心惊愕的声音，什么，去女方家里成亲？为什么啊？是那个女的嫁给师兄，又不是师兄嫁给他，为什么要去苑家成亲？我们又不是入赘！ 佟敬肖无奈的女儿说道：佟心，别一口一个“那个女人”，过两天你就要改口叫一声嫂子了，满意的饮下一口凉茶，不知是沾了喜气开心的缘故，佟敬肖在埋怨女儿时也是乐呵呵的， 佟心不屑撅起嘴巴！转头问卓延廷，此刻他正坐在对面，垂着头，阴郁的脸上如雷雨前兆，哪有人逢喜事的喜悦！ 师兄，你怎么说？ 卓延廷狠狠地吁了一口气说了句：都听师傅的！ 佟心一跺脚说：我觉得这苑家明显就是瞧不起你吗？去女方家里成亲，和上门入赘有什么区别？ 卓延廷缓缓的开口，有什么办法呢，亲一定要成，又不能让人家吃苦，我还有选择么。 佟敬肖感受到他一直不悦的态度，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他埋怨的瞪了一眼佟心：你就别在这搅和了，去女方家里成亲怎么了，人家如若真的看不起我们，又怎么会选择延廷为婿呢，我们又何必在意这点小事，何况咱们这里现在划给日本人，是日租界，万一有一天日本人耍什么手段，咱们都要搬走，难道让你嫂子跟咱们流落街头么，人家这样看得起咱们，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佟敬肖的话像是说给佟心听，又似乎在暗示卓延廷！ 佟心不忿反驳：可是咱们就是这样的条件啊，若是嫌咱穷可以不嫁啊，明明就是嫌贫爱富，还要装什么清高！ 佟敬肖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反驳女儿，卓延廷最后开口说道：师父，正如佟心所言，我就是这种条件，她喜欢就嫁，不喜欢我也不会强迫，亲，可以在苑家成，可是成亲之后我一定要回来，我可以没有一切，但是我不能离开师傅，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 灵秀迈着大步一路小跑的穿过聚精帮的长廊，径直走向冯紫嫣的侧院，她将一张请柬递在冯紫嫣面前，冯紫嫣莫名的接在手里，灵秀气喘吁吁的解释：小姐，你看，卓大夫要成亲了。就在明天！老爷说让你跟他一起去！ 冯紫嫣几乎吃惊的站起身，错愕的看着手里烫金的请柬，成亲？前两天咱们去看他，并不曾听他提起啊，怎么这么快？什么时候的事？她还不确定卓延廷是不是卓弘，却先收到他成亲的消息！如果他真的是卓弘，那她多年的苦等岂不一朝落空了！ 她快速的打开请柬，面工整地写道：冯帮主及令嫒冯小姐如唔：本月初五，卓延廷与苑莫离小姐于城西永济巷苑宅举办婚礼，望莅临！ 冯紫嫣秀眸微惊，茫然不解，这请柬谁送来的。灵秀回答：是卓大夫本人送来的，交给帮主他就走了，不过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高兴，不像是要成亲的人，倒是帮主挺高兴的，还吩咐备一份厚礼呢！ 冯紫嫣难以置信的跌坐回椅子，脸色渐渐发白，手里的请柬仿佛千斤重！ 微风缓缓拂过，轻风在绿叶间簌簌流动，花香在山谷来回荡漾，卓延廷置身在菊花谷中，每当心绪不宁时，他都会来到这里寻找一丝宁静，成亲之事早已成定局，他也认命了，比起飘渺无望的仇恨，佟敬肖对他的恩情更需要他去回报，佟敬肖说的没错，成了亲，他的确就多了一份牵绊，报仇之事，从此再不能提，无论仇恨在他心中曾经占据多大的分量，也只能成为过去，他从此要去面对全新的生活，对于他未来的妻子，他也没有任何的好奇，无论对方是貌若西施，或是丑陋无比，对他而言多无所谓！ 来到这里，他的眼中忽然飘过另一个熟悉的倩影，清清的音容笑貌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仿佛又看到了熟悉的容颜，听到久违的笑声，他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很想她，也许是这里充满她的烙印，触景生情，清清，你还好么，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都不曾回来过，如果你还在，你是不是会祝福我？看着攥在手里的怀表，那原本是冯紫嫣的象征，如今却又被覆盖上另一个人的痕迹，他也搞不懂，看着这块表，他想的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