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往日重现（二）
仙宴刚过没两天，御天就迫不及待地派了仙娥们带着那云锦霞衣来呈给画音看，那是，让她在与他的婚典中穿上的大红嫁衣。木莲看着那鲜艳刺目的红，只觉得眼前的那个女子，此刻的心中满是悲凉于愧疚。 画音苍白着脸，看着那红艳欲滴的嫁衣，终于霍然起身，连她的仙鹤坐骑也顾不上召唤过来，就飞身而起，一路不停歇地往仙尊的宫殿直奔而去。 仙烟袅袅的九重宫阙内，那个女子一脸坚决地跪在地上，要求脱离仙籍，退出仙界！ 那个高高座上的仙者一脸严肃地看着这个自小就得自己偏爱的弟子，如今竟然说出这般荒诞无稽的话来，一时间气得无法言语。 立在旁边的御天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此刻正跪在地上的画音，然而，至始至终，她却未往自己这边看过一眼。 “为何！”良久，殿上传来一声满含怒气的质问声。 “画音……不能与御天神将……成婚！”画音把前身俯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一个首。 木莲在旁边，看着她浑身微颤，却还是咬牙说出了这句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此言一出，木莲就看到御天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他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画音，脱口而出道：“画音，你……你这到底都在胡说些什么！” “就为这事！你抬起头来，是不是御天他欺负你了？”殿上那个严厉的声音似乎缓下来几分 “不是！是我……”画音依旧额头贴在地上，保持着那个叩首的姿势，缓缓说出后面那一句话来。 “你——你说什么！”画音那轻轻的话语一出，御天犹似承受不住般猛地后退了两步，只是两眼依旧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一动不动。 木莲这才把视线移向御天，仔细地看了一眼，此时的他身着银盔白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玉树般的风仪，然而，此刻那脸上的表情，却接近崩溃……她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无论神仙妖魔，终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而这会的殿上，却瞬时沉寂了下去。 过了许久，就在木莲都受不了这压抑得如同凝固了的气氛的时候，那上面终于缓缓传下来一句话，而让她惊讶的是，此时的那个声音竟让人听不出喜怒来。 “那个人是谁？” “……画音，不能说。” “你站起来！” 画音迟疑了一下，终于慢慢站了起来，依旧温顺地低垂着脸。 “你走近来。” 木莲不知道那个仙尊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担忧。她想让画音别走上前去，然而她根本发不出声音来，至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画音慢慢朝仙尊走去，在那高高的台阶下停了下来。 这会，木莲看到那个仙尊忽然抬起手，自手中射出一道金光，一下子把画音给罩住，然后就听到他气愤难当地说道：“孽徒，即是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真不想，才短短几天，你肚中竟已怀上了魔种！真是我仙界的奇耻大辱啊！” “仙尊，你要做什么！”画音脸色大变，忽的抬起头，同时伸出手护住自己的肚子。 “当然是要除去这个魔种，我念在你年幼无知，饶你一命，过后去面壁崖好好反省吧。” “不！”随着画音的一声尖叫，木莲便看到她的周身忽的卷起一阵狂风，吹鼓了身上的宽袖，扬起了长长的衣带，那个刚刚还一脸温顺柔弱的女子，瞬间现出一脸坚毅的表情来。 “孽徒，你还想与我动手了！”殿上的声音怒不可遏。 “画音不敢，画音只求仙尊心怀慈悲，放过……我的孩子，犯错的是画音……如若仙尊不愿，画音，只好与他一起魂归西天……”木莲看到画音边说着，她周边的风越卷越快，最后，几乎都听不清她的话了，那坚毅的神情也在那平地而起的狂风中渐渐模糊了下去。 “请仙尊息怒！”这时站在旁边的御天忽的一下朝仙尊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请允许御天劝一劝画音，过后必会带着画音到仙尊前领罪！” “你……” “请仙尊成全！” “你……好吧，这件事，也是委屈你了！”殿上之人终于把手中的那道金光给收了回去，长袖一甩，就离开了那里。 偌大的金殿之中，最后只剩下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画音也把周身的狂风收了起来，又低下头，恢复了先前那温顺的模样。两人默默地对站了良久，画音终于后退一步，朝御天跪了下去，俯身，低头，重重地叩了一个首。 “画……画音……你这是干什么！”御天怔怔的看着那个跪下的身影，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身上的衣衫却止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多谢神将……出面救了我的孩子！”画音俯首贴在地上说道。 “画音……你……” 木莲默默的看着他们俩，此时御天的声音已经接近破碎。 “御哥，对不起……”又过了良久，画音再次轻轻地传出一句低不可闻的声音来，却包含着无尽的歉意和沉沉的悲伤。 “为何，才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怎么就抵上了你我的千年……” “那是……不一样的。”画音终于缓缓抬起脸，慢慢站了起来，面上依旧满含悲伤，只是那双如星子般的眸子已经换上了沉静而寂然的眼神。 “不一样，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 “……” “说啊，你为何不回答！” “……” “为何，为何你偏偏在我们的婚典之前……” 画音终是低下头，慢慢转身，即要离去。 “你……是真的想要脱离仙籍，离开仙界！”就在她要挪步离开的时候，御天忽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画音背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我去帮你求仙尊！”御天说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抬步离开了那。 画音转过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流下两行清泪。 木莲看着她怔怔的在那，如雕塑一般站了许久。然后她感觉到她心里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御天受到仙尊的怒斥，于是开始挪动脚步，朝御天刚刚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木莲的视线随着画音的步子飞快地移动着，仙界的美景如梦一般不停地从眼前掠过，仙娥们逍遥快活的身影时不时地撞入眼帘，随即又飞逝而去。这就是仙界的生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没有四季的变换，没有饥寒交迫，没有生老病死……亦没有那样心悸的瞬间，没有那焦虑的期盼，没有那如履薄冰的幸福和撕心裂肺的离别！ 当生命中出现了那么一个人，让我们爱到深处的时候，便会想要与他生生世世纠缠下去，不愿分离；即便远隔了千山万水，即便前面有千难万险，也依旧能让人生出无尽的勇气；就算时间模糊了彼此的容颜，也难以磨灭心底的深情。 没一会，木莲的视线就停了下来。她看到画音在一扇半闭着的月亮门前站住了，她正要推门而进，这时忽然听到一个怒斥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那个魔种绝不能留下！” 画音一下子止住了步子，后退了两步，一双恐惧的眼睛瞪着那扇半闭着的门，犹似在看什么怪物一般。这会后面走过来一个仙童，手里正捧着一盆金枝玉叶，见到她正愣愣地站在那，便上前来问好：“仙子jiejie站在这做什么？可是要见仙尊，他正在里面呢。” “啊，不是，你这是要送进去的吗？”画音回过神，赶忙摇了摇头，然后指着他手中的金枝玉叶问道。 “是的。”仙童点了点头。 “真好看！”画音笑了一下，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那上面的一片金叶子。 “仙子要是喜欢，我等一下也送一盆到您的宫里去。” “不用不用……你进去吧，那个，别跟仙尊说我来过。” “嗯……好的。”仙童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仙童进去后，画音就悄悄离开了那里。然而没一会，木莲就听到有两个人的交谈声缓缓地传了过来。 “仙尊，我愿意跟她一起下到凡间去。”是御天的声音。 “你难道想让她生下那个魔种来。”是仙尊的声音，依旧是怒气难熄。 “不是，画音此时态度这般坚决，若是硬除去她腹中的孩子，她必会真的以命相拼，我不愿……所以，我宁愿随她一起下到凡间，先安抚好她的心，等她把那个魔种生下后，我再……那会她也不会知道，到时我再带她回来，只要仙尊还愿意接纳我们……” “你怎么会知道她一出了这个仙界，就不会去找那个魔头！” “我刚刚在她那里找到了这个，这必是那个魔头给她的，没有这个，她无法打开魔界之门！” “可惜，那个魔头竟是如此狡猾，这个牌子竟只有画音能使用，否则……哼！” “仙尊可是答应我了？” “就照你说的先这么办吧，还有，你要小心注意点，那个魔种是会吸取她身上的仙气的，你把那个魔种解决后，就尽快带她回来！” “多谢仙尊！” …… 听到这，木莲感觉到画音此时的身与心，全都凉透了，她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赶忙回到自己的宫殿，大肆翻找了一番，那块牌子，果真不见了！木莲看见她护着自己的肚子，软软地坐在地上，无声地流泪…… 接下来，就如他们说好的那般，仙尊大怒之后，御天不计前嫌地为她求情，终于让仙尊点了头，应许了画音的要求。后御天又不放心她，甘愿同她一起下凡去，这种种事迹，一时间在这整个仙界传为佳话。 然而至始至终，画音都没有任何表态，只在离开的那一刻，她给仙尊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首。然后她召唤来那只仙鹤坐骑，木莲看到她缓缓地抚摸着那只仙鹤与它告别的时候，听到她悄悄的说了那个牌子的事情，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事情。之后画音就含着泪，转身走了，御天，也随在她旁边，一起下去了人间界。 离开了仙界后，在人间的日子里，御天一直是形影不离的跟在画音身边，凡事都为她提前准备好，生活上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为了不让她与别人接触，他把她带到人烟稀少的山谷里住下。那时的画音，身体越来越弱，腹中的那个孩子如一个无底洞一般，无时无刻都在吸取着她身上的仙气和法力，所以她已无力去反对御天给她安排的一切。 但是，随着肚子慢慢鼓起来，她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大，每次御天靠近她的时候，她都害怕他会伤害她的孩子，她想方设法要躲开他的视线，却根本办不到这一点，就连她先前身上还有点法力的时候，她悄悄往魔界试着发出的那几道符信，都无一不被御天给拦截了下来。 每当看到那一刻，木莲都恨不得自己去给她送信！ 时间一晃，三年就过去了，那只仙鹤依旧没有过来，画音越来越绝望，眼看着生产的日子就要到了，御天的心情却慢慢好了起来，他苦苦等待的日子终于要到来了！ 终于，在生产的前一天晚上，已经被吸尽了仙气的画音忍不住剧痛，几次昏厥过去，御天也禁不住大急，每次他要把她带回仙界的时候，画音都会及时醒过来。每当看到她咬着牙死撑着的时候，木莲都感觉到自己能切身地体会到那种剧痛和她内心的坚决！ 这个时刻她要是回到仙界，就真的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了。 终于，阵痛了一夜过后，在天刚刚破晓时分，她终于听到了屋外的一声鹤唳。 “必是……仙尊派了小风来看我了，你快扶我出去看看。”画音忍着痛笑着说道。 “仙尊派来的，我之前怎么没接到消息。”御天满脸疑惑。 画音此时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就要起身出去，御天虽觉得不对劲，但这一会也没时间细想，又拗不过她，只好扶着她出去。 果然，屋外已经立着那只优雅的仙鹤，看到画音从里面出来，又拍了拍翅膀，仰了仰脖子。 画音满眼含泪地抱住那只仙鹤的脖子，然后转头对御天说：“御哥，我有点冷，你能不能去里面给我那件衣服，我现在不怎么痛了，想在外面呆一会再进去。 御天看了看那只仙鹤，又看了看画音，知道她现在这样也跑不到哪去，至于这只仙鹤是不是仙尊派来的，他过后再问就知道了。于是便点了点头，转身进屋里去了。那一刻，木莲觉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随后她就看到那只仙鹤把嘴里的东西吐在画音的手里，然后让画音爬上它的背，在御天出来的那一瞬展翅高飞，在那的同时，画音终于启动了那块牌子！ 最后，木莲只听到御天那撕心裂肺的吼声从身后远远地传来，那一刻，她终是忍不住为他感到悲哀和难过…… 情根已生，终生难弃，无人可免。 随后，她就觉得周围的景象又是一晃，那只仙鹤就已经载着画音来到一个气势恢宏的宫殿内。一时间，里面的人一阵喧哗，完后就是一阵忙乱的奔走，紧接着，她便看到画音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抱进了一间无人的房间里面。 她也跟着他们进了那个房间，只不过进去后，那房间里的纱幔就挡住了她的视线，那个时刻，她只能听到他们对话的声音。 “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我！” “我……的牌子，被……仙尊拿去了！” “好了，别说话了，我会保住你的！” “不……请你，帮我保住这个……孩子！” “太晚了，我只能保住一个。” “要保住……孩子，求你！” “这个孩子即便生下来，也活不了多长时间的，你知道仙魔之子的命运。” “我……知道，所以我希望你，在我死后……把我的魂魄，化炼成仙灵珠……带在他身上。” “你——” “你不知道……我知道自己，怀上他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我真的愿……以命换他，这三年来，你不在我身边……是他一直给我力量……让我来找你的，见到你最后一面，我也就……满足了……” “你真的不后悔？” “我……从未后悔过！” “孩子，以后可以再生的。” “不……他是，独一无二的，求你，答应我！” 房间里沉默了良久，木莲终于听到那个男人轻轻的说了一声。 “好。” 她感觉到画音终于松了口气，甚至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嘴角上慢慢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木莲以为那时间已经停止的时候，猛然就从那边传来一声宏亮的婴儿的啼哭声！然而，还来不及让她欣喜，那里忽的就发出一阵耀眼杨的光芒，那一瞬辉煌，几乎把这整个世界都照成的圣洁的白色。 随后她听到了那似乎从天外传来的那个女子温柔的声音。 我爱你。 木莲一时间有些惘然，她不知道，画音的那句话，是对她的孩子说的，还是对那个男人说的。 当那阵光芒慢慢熄灭后，才传来那个男人淡淡的声音。 对不起。 木莲依旧不知道，他的这声对不起，到底是表示他从未爱过她，还是表示他没能保住她。 她只是觉得，那一刻的自己，流泪满面…… ========================= 瓦今天又更晚了，呃……为了写完这个故事，所以，大家就依旧原谅瓦吧…… 五千多字啊，累死了……默默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