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章 长云暗雪山
数小时后,坐在运输机简易座位上的蒲英,一边忍受着机舱的颠簸,一边透过舷窗观看机翼下方连绵不绝的雪山峻岭。 飞机在飞越青藏高原北麓的高山时,遭到了强气流。为了避开这股湍流,飞机忽上忽下地在高空的白云间穿梭。 蒲英有时都感觉到,那些嶙峋的山脊和晶莹的冰川,似乎快要擦到机翼了。但她相信,军航的飞行员有着过硬的飞行技术和丰富的高原飞行经验,所以并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反而在颠簸中以苦为乐,全神贯注地欣赏起窗下壮丽的雪山风光。 在穿过了一大片白茫茫的云海之后,诸山诸峰的高度忽然一下子跌落了下去。 远方出现的是戈壁荒漠,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尽头。 塔克拉玛干!中国最大的沙漠! 蒲英的视野似乎一下子被放大了很多,在心灵受到震撼的同时,她也发现——飞机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仔细想了想,再瞭望一番后,蒲英明白了:不是飞机飞慢了,而是这沙漠太大了! 这片大沙漠,虽然也有地形的跌宕起伏,也有沙丘的连绵不绝;但是从空中望下去,却感觉变化不大。没有地标参照物的沙漠,就如同一幅凝固的画卷,将飞机也凝固在其中,所以让人产生了错觉。 在这席卷天地的巨画之中,只有天上的流云,还有它们投射在大地上的变幻多姿的身影,给画卷添加了一些灵动的韵味,让蒲英看着不觉得太单调。 漫长的飞行之中,蒲英多次穷尽目力,却也不能在大沙海中找到那些传说中的楼兰、高昌、车师、鄯善、龟兹等古国,更没有看到任何驼队商队的丝路遗风。 但她在心里。还是不由得想起了那首著名的边塞诗——“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诗中描写的风景,也许和当前的景致,并不一致。蒲英却觉得,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符合她现在心境的、唯一的一首诗。 这片西域重地,即使吹拂了千年的狂沙和烽烟,那巍巍汉魂、泱泱唐风,却永远不会被黄沙埋没,总会在每一个华夏儿女的血脉中——呐喊。鼓荡,沸腾,飞扬。 机舱内。其他的女兵们也会时不时地凑到舷窗前指点着,赞叹着。而且,随着飞行的延续,时间的流逝,她们越发为大沙漠的辽阔无垠而动容。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深深理解了一句俗语:“不到新疆,不知中国之大”。 大约飞行了将近两小时之后,在蓝色和黄色交会的沙漠地平线,在那压得低低的长云之下,终于又隆起了一片头顶莹白、身躯暗青的雪岭冰山。 再飞近一些后,还可以辨认出雪山前方那一片广阔的棕绿色平原。 那些冰山。应该就是古称“葱岭”的帕米尔高原吧? 那片平原,应该就是喀什噶尔河和叶尔羌河绿洲吧? 丝路明珠——喀什,终于到了! 她就在那片葱岭之下。那片绿洲之上! 当飞机还在做着陆前的盘旋时,蒲英和小伙伴们就在本地妹子阿娜尔古丽的指点下,从空中认识了喀什市的地标性建筑——有着六百年历史的高台民居,和新疆最大的清真寺——艾提尕尔清真寺。 不过,比起这些名胜古迹。女兵们最感兴趣的还是繁华的大巴扎集市。 喀什自古就是南北丝绸之路的交汇之地,是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枢纽。即使是现代。它的集市上也不仅有新疆本地和国内各地来的商贩,还有很多来自周边邻国的外国商贩。 女兵们抵达喀什的这一天,阳光灿烂明媚,没有风沙,又赶上了春节假期,集市上也就格外热闹。 车子路经大巴扎时,远远就能看见那些商铺和摊点之前,都挤满了熙熙攘攘的购物和游玩的人群。除了维族人和汉族人之外,金发碧眼的欧美游客也随处可见,分布密度就和北京秀水街上的老外差不多了。 不过,最让人看花眼的,还是那些充满了异域民族风情的商品。最诱人的,则是那些新疆美食及瓜果……即使是关着车窗,那浓郁的香味还是能透过车窗缝钻进车里来,让姑娘们忍不住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要不是有军纪的约束,她们真想立刻跳下车去,好好地大吃一顿,并把这热闹的大巴扎逛个够。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后,蒲英发现:位于市中心的老城区,保留了较多的维族特色的建筑和风情。不过,在外围的新兴街区,就和内地城市一样,布满了现代化的钢筋水泥大厦。 不过,无论在新老城区,都随处可见喜气洋洋的红灯笼,和用汉维双语书写的“欢度春节”字样的条幅——喀什的年味还是非常浓郁的。 风中还飘来了用维族传统乐器“热瓦甫”弹奏出的音乐声,叮叮咚咚,铿锵悦耳。这倒是取代了鞭炮声,让喀什的春节充满了新疆文化的气息。 短短不到半小时的车程,喀什就给蒲英留下了新鲜而美好的第一印象。 这座城市,既传统又现代,有着丰富多元的文化,是一座很有活力,也很有包容性的城市。 但是,这个印象和她在阅读任务简报时得到的,可就有点太不一样了。 蒲英本以为,这个维族人占了总人口的九成、每年都会发生数起暴恐案件的南疆城市,又是在接到了袭击预警的情况下,大街上应该冷冷清清,应该随处可见装甲防暴车和武警特警才对啊。 可是这一路上,她只看见了几辆普通的公安执法巡逻车。站街的交警倒是不少,却连一个拿着盾牌和警棍的防暴警察都没有看到。 这里竟然和内地城市一样平和安宁! 蒲英忍不住询问起坐在自己身边的、当地国安局派来接机的干部——努尔买提,一位四十多岁的维族人。 “努尔买提大叔,我在来之前听说——公安部和国安部等部门,这次从北京和全国各地抽调了很多人员入疆,支援喀什的维稳工作。这是真的吗?” 努尔买提随口答道:“是啊,有这么回事。” “可我怎么觉得,喀什市内挺平静的?局势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紧张嘛?” “你问这个啊……”努尔买提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呵呵一笑,“我们是接到了恐怖袭击的预警,不过并没有明确的袭击时间和地点。为了不影响老百姓们过年,这次从北京来喀什、负责指挥整个反恐行动的公安部孟副部长,指示我们——不要‘打草惊蛇’,而是采取‘明松暗紧’的监控措施。所以,你别看我们表面上没有做特别警戒,实际上有很多便衣正在大街上巡视呢。还有,我们在各大社区和居民点,也发起了对流动人口和固定住户的排查工作!可以肯定的说,那些恐怖分子还没进入喀什市区,应该还在边境一带流窜吧?他们能不能突破边防武警的封锁线,都是个大问题呢!所以啊,我们这里也就没必要搞得太紧张了!” 蒲英顿时释然:也对啊,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反恐战争可是一场长期的战斗。如果为了防范恐怖分子,就让老百姓们整天生活在恐怖的气氛中,连春节都过不好,那不是正中了恐怖分子的圈套了吗? 蒲英在点头赞同的时候,也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战术背心——里面鼓鼓囊囊的,塞满了实弹弹匣。 哎,怪不得刚才努尔买提大叔在看着我们走下飞机时,一直在发笑;开车后,还特别吩咐我们不要打开车窗——原来是不想我们这个全副武装的样子,把市民们吓坏了啊! 蒲英感到,和喀什当地安全部门的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相比,自己这些远道而来的女特种兵们,似乎有点太不淡定了!——还是实战经验不足啊。 她不再说什么了。但她刚才和努尔买提的对话,却引起了女兵们的兴趣。 黄韶容和李琪等人马上探过头来,询问起任务的细节。 女兵们入疆后接受当地国安局的直接领导。按规定,她们不该东问西问的,但是大家见努尔买提大叔既随和又健谈,便厚着脸皮打听起来。 “武警边防那边是不是在搜山啊?我们的任务是不是去和他们配合?” “什么时候能进山啊?我都等不及了。” 努尔买提笑呵呵地说:“不着急!你们刚从内地那么远的地方来,还是先休息两天再说。” “什么?还要休息两天啊?”大叔的回答,让急于战斗的女兵们都皱起了眉头。 努尔买提大叔却没有觉察到女兵们的情绪,而是一口叫出了她们之中唯一的维族女兵的名字:“对了,阿娜尔古丽,你应该有很长时间没回家看看了吧?我们赛买提局长交代过了,特批你一会儿回家探亲,可以在家吃了晚饭再回营。但要注意和家人的交谈不泄密。” 说着,努尔买提又拍了排前面坐着的方霖天的肩膀,“不好意思啊,方队长!我忘记和你说了,赛买提局长特别让我转告你,希望能照顾一下我们这位喀什本地的妹子,准她个假,回家探亲。至于安全嘛,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派专人接送,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