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六章 偷书(两章)
让不让孩子知道,这真的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不说吧,又对不起孩子和孩子的父母。 可说了,会不会又就此打破了孩子的幸福生活? 毕竟在此之前,他虽然没有父亲,却有疼爱他的母亲和家人。 在揭穿真相后,他会失去所有。 这对他会不会造成更大的创伤? 没人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还是愿意相信,以我之心,必能换得他人之心。 她告诉刘黄:“你应该相信孩子,相信他倘若有一天知道了,也会抱着你叫你一声母亲。” 刘黄望着她。 她也望着刘黄。 孩子的哭声响起了。 刘黄条件反射般地就冲进去抱起孩子,“怎么了?怎么了?饿了还是拉了?” 孩子一见着她立马就不哭了,咯咯冲她直乐。 刘黄嘴边的笑便止也止不住。 郭圣通站在门口舒了口气。 她交待了刘黄的侍女一声,带着刘疆回宫去了。 她没有把刘黄的烦恼告诉刘秀。 她想其实怎么做刘黄心里是有主意的,她只是在那一刻需要人听她倾诉而已。 生活仍旧在继续。 观莲节后,赋闲在家的王梁重新被启用。 刘秀任其为中郎将,兼执金吾事,命他北守箕关。 王梁一心要将功赎罪,很快便传来他打得赤眉别校投降的捷报。 刘秀趁机命杜茂配合王梁一起清剿五校军余部。 两人一鼓作气,把魏郡﹑清河郡﹑东郡等地的五校军全打败了,望风来降的敌军大将便有三十余人。 自此之后,三郡归心,再无后患。 紧跟着又传来吴汉击檀乡于漳水大获全胜的消息,刘秀当即派使者去封吴汉为广平侯,食邑四县。 回来后,他和郭圣通说:“……受降的足有十余万人……” 又感慨:“幸亏当初没有杀王梁……” 郭圣通垂眸浅笑,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前世王梁是不是真就死在了宗广手下。 但刘黄的事告诉了她,有时候你努力争取了,兴许还是按照既定的轨迹在走。 可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的局面对她有利。 是的,王梁听闻她为其斡旋后,使其夫人前来答谢,作出了和彭宠一样的选择。 她和刘疆身后现在有两员大将了。 如今局面可比前世好的太多。 她不信她还会过不好这一生。 …………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 盛夏天,热的人有些喘不过来气。 也就刘疆不怕热,大中午的也要出去玩。 郭圣通怕他中暑,不肯让他出去,拘着他让他在屋里认字。 这孩子聪明的很,虽话还有些说不利索,但字却是认识不少了。 刘秀骄傲的不行,一脸不愧是我的孩子。 他还要在臣子面前炫耀,装出非常无奈心疼的样子说皇后严苛,太子才一岁半就开始识字了。 于是,臣子们先是惊愕太子的聪明,而后赞颂皇后的贤惠。 他回来后和郭圣通得意地道:“看谁还敢说什么得把太子趁早挪出去,朕的皇后不是教的很好吗?” 郭圣通:“…………” 她纯粹是觉得待着也无聊,不如教孩子识字好了。 而且,孩子也不抵触,就当玩了。 她不说话,他便越加来劲,满是憧憬地道:“项橐七岁为孔子师,甘罗十二岁为相,东方朔两岁能诵史书。 不知道朕的疆儿会给朕什么惊喜?” 郭圣通又好笑又无奈。 期待这么高,失望时会特别痛苦的。 好在刘秀到底也只是做做白日梦,没有真要把刘疆弄成神童的想法,还是放任他自由自在地玩耍。 太阳快要落山时,热气渐渐退去。 风卷来,终于带了凉意。 郭圣通牵了刘疆出门乘凉。 庭中的梧桐树适应的很好,葳蕤茂盛。 人站在下面,凉快的不行。 刘疆早已不满足就在却非殿里玩了,他拽着郭圣通往外走。 母子两个也没有目的地,就这么随心所欲地瞎逛。 等到日头西斜时,郭圣通拉刘疆回去:“父皇要回来了……” 幸好有宫人引路,母子俩才没有迷路。 他们去的时候是从却非殿正殿出来的,回来的时候却是钻的角门。 刘秀好几次回来找不见他们,就说他们母子俩心里都没把他当回事。 鉴于刘疆的热情表现,很快变成了郭圣通一个人没有良心。 郭圣通和刘秀越来越亲近后,发现他这个人还真是很多面。 她如果跟人说,当今天子很孩子气,想必是不会有人信的。 但真的是真的啊。 为了不让他闹脾气,她钻了角门。 而也就是钻角门,她忽地发现了一面花墙。 圆似流泉碧剪纱,墙头藤蔓自交加。 全是牵牛花。 一朵挨着一朵,繁密的叶拥着花,爬满了整面宫墙,壮观的让刘疆都啊了一声。 牵牛花开的多,颜色自然也全的很。 正红的有,粉红的也有,淡蓝的也有,深紫色的还有。 娇嫩的花蕊仰着头,望着湛蓝的晴空。 牵牛花的叶又大又绿,衬着各样艳丽的花朵,炫开一地光影。 刘疆问郭圣通这是什么花? 郭圣通告诉他:“这是牵牛花,也叫夕颜花。” 她还告诉刘疆,“这花还能入药,可以除水肿,去腰痛,下冷脓……” 医理对小小的孩子来说终究还是太难,他听不太懂,只知道这花是极有用处的便足够了。 母子俩站在花墙前,风一来,卷得花叶浩荡。 他们渐渐把刘秀忘在了脑后,站在这面花墙前忘了说话,只呆呆站着。 刘秀寻来时,夜色已经弥漫了远处的宫阙。 他左等右等也没见着母子俩回来,本想打发人去问,终究觉得不放心,还是亲自出来寻。 一路上,他心下竟有些揣揣的。 结果终于寻着时,看着母子俩站在花墙前出神,立时又好气又好笑。 他清了清嗓子。 母子俩没有一个人回头。 他又咳嗽一声。 母子俩还是沉浸在花海中。 他无奈地想,这可真是母子俩,爱花爱竹爱雨,爱一切美好的事物。 他举步上前,一把抱起刘疆。 刘疆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来发现是父皇立马欣喜地啊了一声,抱着他撒娇:“父皇……父皇……” 郭圣通回眸笑道:“你怎么来了?” 刘秀佯装叹气道:“朕再不来,朕的皇后和太子就都变望花石了。” 他抱着刘疆,牵过郭圣通的手往回走:“饿了吗?早藕下来了,你不是喜欢吃吗? 朕叫他们做了好几道藕菜。” 郭圣通望着他俊朗的侧脸,笑着嗯了一声。 她现在算不算也拥有了尘世最简单的幸福? 用过晚膳后,刘秀什么也没干,只陪着刘疆。 等把刘疆哄睡后,刘秀和郭圣通各占了一张书案读书。 郭圣通读的还是医书。 刘秀向来也是不看这个的,他说白日里足够费神了,回来只想放松放松。 于是,他选择了看兵书。 嗯…… 放松…… 看兵书放松…… 很好,这个逻辑很好。 她一想到这个强大的逻辑,就忍不住想笑。 这一笑,就有些分神。 她瞟了眼刘秀。 咦—— 怎么不像是兵书呢? 她皱了皱眉,盯着他的手,等他翻页。 翻过页后,她偏着头费力地读了两行。 这不是兵书,是图谶。 她有些无奈地出了口气。 郭圣通还在真定时,便听郭况说了“刘秀当为天子”的谶言。 而刘秀最终下定决心称帝,也是因为赤伏符。 她不知道刘秀是真笃信不疑,还是为了迎合天下民心,但他如今对图谶之说可真是重视的很。 由此定火德,定郊祀之礼,行夏历,也就罢了。 偏生还下诏求能内谶二卷者。 不得。 便命博士薛汉、郎中尹敏校定图谶。 薛汉善说,信灾异谶纬,有弟子数百人。 而尹敏自幼习诗书,受命校图谶后,认为谶书非圣人之作,颇多不满。 还曾说与郭况,希冀能借着郭圣通的口劝诫刘秀。 但郭圣通又能如何? 往大了说,这可能会动摇新汉的合法性。 往小了说,还涉及到刘秀的自尊。 即便她觉得他错了,也要顾忌他的感受。 她望着那图谶望了一会,站起身来抽过,不等他说话,便盈盈笑道:“别看书了,歇下吧,我困了。” 他眉头一挑,“甚好。” 隔天晚上,哄睡了刘疆后,刘秀照旧取过书案上的图谶来看。 可这怎么越读越不对劲。 他翻到最前面,新论—— 他抬起头。 对面书案前桐儿书都快举到脸上去了。 他敲了敲书案:“书呢?” 她不理他。 他笑笑,扬声道:“赵昌海……” 外面立时应了一声。 一阵脚步声响起。 赵昌海在屏风外站定,等待着刘秀的吩咐。 刘秀正色道:“你怎么管的事?朕这殿里丢了东西你都不知道?” 赵昌海唬了一跳,忙问道:“还请陛下明示。” 郭圣通听到这,忙把手中书卷拿下,狠狠瞪了刘秀一眼。 他见好就收:“嗯,贼找着了,出去吧。” 原来是帝后玩闹。 赵昌海有些好笑,弓身退了出去。 等赵昌海走后,刘秀板着脸朝郭圣通要书。 郭圣通表示坚决不给,她诚挚地建议:“看看嘛。” 乃桓谭所作。 哀平二帝时,桓谭为郎中。 王莽篡汉后,任其为掌乐大夫。 刘玄称帝后,拜其为太中大夫。 刘秀入洛阳后,因着有宋弘推荐,便任其为议郎给事中。 桓谭博学通达,与名儒刘歆、扬雄为好友。 其人品性正直,为天下赞颂。 王莽掌权后,无数所谓的名士纷纷与之交好。 独有桓谭不肯同流合污,默然无言。 王莽心中不快,却又忌惮天下人议论,到底没有杀他,却也只拜其为掌乐大夫。 刘秀对其印象颇好,但还真是头回知道他轻视谶纬之说。 他当下笑道:“行,看看就看看。” 他坐下来,展开手中书卷仔细地读起来。 郭圣通也无心读医书了,专心看着他的反应。 他很快气得丢了书,“一派胡言。” 郭圣通捡起来看。 入目的第一句便是“……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 说的没错啊。 她又接着往下看。 “……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抑远之哉!……屏群小之曲说,述之正义……合人心而得事理……” 嗯,和她想的一样。 虽然她已经用重生来证明了刘秀必为天子,但她仍旧相信是时势造英雄,而不是谶记选择。 她接着往下看。 “……灾异变怪者,天下所常有,无世而不然……明君贤臣修德、善政以应之……咎殃消亡而祸转为福……” 要想天下太平,还是得皇帝贤明,这话更是不能再对啊。 指望上天庇佑? 当初王莽也是这么想的。 然后,他死无全尸。 上天那会去哪了? 大概是睡着了吧。 刘秀见郭圣通读的兴起,那怒意便被无奈冲散了许多。 “有这么好看吗?” 郭圣通抬首,“不好看吗?哪说的不对了?” 刘秀反问道:“哪说的又对了?” 郭圣通也不和他争论,只用一句话就把他说的哑口无言了。 “上还说孙咸当为大司马,可如今他在哪?” 图谶之说之所以越来越让刘秀重视,很大原因是因为确实说中了许多许多事。 一件俩件,刘秀还可以说是巧合。 但三件四件呢? 他自然动摇了。 可郭圣通还是以为图谶终究只是其次,关键还在于能力。 王莽篡汉后,底下人为了迎合他造了一堆图谶,结果有用吗? 倘若图谶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么吴汉怎么当上大司马了? 凭的不还是能叫众人心服口服的能力。 这夜,郭圣通感觉刘秀一直没怎么睡着。 他第二日依旧起的很早。 午后,青素跑来告诉她,说是刘秀召见了桓谭。 郭圣通也不知道刘秀到底是想明白没有,但她想刘秀还不至于因言知罪,便也没太担心。 可等到日暮,刘秀还没回来,郭圣通也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了。 她忍住去前殿亲自问询的冲动,一直熬到了刘秀回来。 出乎意料的是,刘秀是兴冲冲的回来的。 他和郭圣通说:“朕这是孝武帝得遇董仲舒啊。” 他也不顾上洗漱,就把怀里的一卷帛书拿出来给郭圣通看。 郭圣通迎着他欣然的目光,缓缓展开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