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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太平

    第三十七章太平

    亲自送了李旦返回长生,看到有豆卢阿母陪着他了,李持盈这才安下心来。

    原本想要回玉真观的,可是想了想,她便又转去东宫。

    虽然一夜纷乱,可是现在宫中却是一片宁静,隐约听到各宫各院晨起的声音,还有夹城里倒夜香的车子压在青石板上的“吱呀”声……

    或许,还有人竟不知昨夜皇城中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事呢吧

    一路缓行,到了东宫寢外,止住要去通传的高力士,李持盈自己悄然而入。人还没走进去,已先听得王慧君说话的声音:“大哥,你不用再守在这里等了,还是先回去吧你且放心,你的功劳,陛下自会记在心中,不用你来分说……”

    李持盈脚步一顿,侧过便靠在门边。只听得里面一个男子接过王慧君的话,沉声道:“meimei,为兄之事你要放在心上。需知我若娶了公主,便与陛下亲上加亲,更能稳固你的后位了”

    王慧君点头,“大哥所言甚是,我自然会放在心上。还要多谢大哥今次随大家诛除逆党,为小妹、为王家在大家面前增了光彩……只等大家一醒,我便与他说清阳公主之事。”

    在外听得清楚,李持盈不自觉地挑起眉来。王家兄妹所说的清阳公主却是她的七姐,已过双十年华,却未曾许过人。没想到王守一一个丧妻的鳏夫竟是想打八姐的主意,还真是一心想与皇室攀亲……

    虽然心中闪过一丝愤愤之意,可转念一想,她便释然。听得里面话已说得差不多了,她便退至拐角,待王守一从里走出后才放重脚步声走了进去。

    “元元?”许是仍疑心李持盈是否听到刚才的对话,王慧君颇有几分不安:“你来得不巧,大家睡得正沉。”

    “昨夜,三郎哥哥辛苦了。”李持盈淡淡说着,才说要等着李隆基醒来,却突听外一阵喧哗。

    二人大奇,正待出声询问,一个女子已经冲了进来。

    此刻天已大亮,可是那女子蓬头乱发,衣衫凌乱,王慧君竟一时没有看清来者何人。待出声喝斥,李持盈却突然扑上前去抱住那女子,惊问道:“阿姐,你怎么了?莫要吓我啊”

    听了李持盈的话,王慧君也是一惊。虽然太上皇有十个女儿,可李持盈叫阿姐的却只有金仙公主李仪一人。只不知李仪怎么竟会弄成现在这么狼狈的模样。

    被李持盈抱住,李仪喘息着,突然放声大哭:“三郎哥哥在哪?我要见他”

    看她号啕大哭,全不顾仪态,李持盈又惊又争:“阿姐,你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可李仪却象是没有听到她的劝慰,只是大叫着要见李隆基。王慧君无奈,正想去相请,李隆基却已自内绕了出来。

    显然是被惊醒的,李隆基面上还带有三分怒意,只是见到李仪这般模样,他也不愕然。

    见了李隆基,李仪立刻扑上前拉住他的衣角,哭叫道:“三郎哥哥,求求你,饶了史师这一次吧?他再不会与姑母有什么纠葛了……我保证,他会好好与我修道的……”

    听了李仪的哭叫,李持盈心中立刻便明白过来。想来史崇玄昨夜里慌张跑进金仙观却仍然没有避开这一难了。

    皱起眉,李隆基望着李仪,却不曾开口答应,只是沉声道:“我记得朕初登大宝之时,正是这史崇玄买通了一个疯汉闯入含元中,坐于龙椅之上高叫:朕才是上天所派的真天子还有,向父皇进言天象有异的那人也是他吧?”

    李仪口齿微动,望着李隆基深沉的脸色,只能哭道:“若非史师进言,三郎哥哥怎么会这么快就做了皇帝呢?不、不说这事……三郎哥哥,你就念在你我兄妹之的份上,饶了他吧”

    李隆基冷着脸,只道:“阿仪,你与史崇玄虽有师徒之谊,可此人邪无德,根本不配为公主之师。你,不要再为他求了……”

    “三郎哥哥,你知道的,你都是知道的……”李仪哭泣,再不顾别的,挣开李持盈的怀抱,跪行向李隆基。“三郎哥哥,你放过他吧成全了我们……”

    “逆臣贼子史崇玄唯有死路一条你不要多言了这世上的……”突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李隆基拂开跪在他面前的李仪,冷着脸大步走了出去。

    “三郎哥哥……”叫得凄厉,李仪挣起,才追了两步便颓然倒地。

    “阿姐……”李持盈又惊又怕,待发觉李仪只是晕了过去时才松了口气。

    扭过头去,望着李隆基正缓缓走下玉阶的影,她突然跳起追了出去。

    没有回头,李隆基只是沉声问:“你也要为史崇玄求?”

    “我不为他求。”李持盈捏着拳,指尖刺得掌心生疼。可声音却越发的淡然:“大家刚才说逆臣贼子,唯有死路一条。我想知道,太平姑母会怎样?”

    脚步一顿,李隆基回过头望着她,伸出手似乎是想理顺她被晨风吹乱的发鬓,可才伸出就又缩了回去。“元元,这件事,你不要管了……”

    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一个男声沉声问道:“那我呢?”

    李隆基体一震,回过头,便看见正拾阶而上的薛崇简。望着缓缓而上的薛崇简,李持盈形一晃,不得不扶住旁边的栏杆。目光不自觉地垂落在脚边朵朵白玉莲花之上。

    已为人父,似乎是少了许多暴躁之气。薛崇简走近,子一矮,便跪倒在李隆基脚下。

    虽然有君臣之名,可李隆基对这些旧兄弟却一直很宽容,在这之前,薛崇简也从未跪拜过他。今薛崇简突然跪在他面前,就是李隆基也觉得很有压力。

    “二郎……”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薛崇简已经截住他的话:“表哥,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今天斗胆相请,还请表哥看在我阿母从前待你甚善的份上,饶过她命……贬她为庶人,逐出长安,远放他乡吧”

    李隆基深吸一口气,未置可否:“二郎,非是为兄不肯答应或是存心不肯放过姑母,实是姑母现在逃入终南山中,死倨山寺,不敢出来半步。便是我有心赦免,也无从做起啊”

    薛崇简双目一亮,“表哥若肯赦免阿母,我便亲往山寺劝她出来投降。”

    李隆基目光微闪,点头应下。薛崇简大喜,正要说话,却突听得旁边有人低声道:“我去劝姑母。”

    转过头去,他望着李持盈,却见她只定定地望着李隆基,竟又一次沉声道:“我去见姑母”

    侧过头,望着李持盈,李隆基垂下眼帘,掩去眼中闪过的一丝忧色。过了半晌,才淡淡道:“既是如此,便由你二人去劝姑母投降,只要她肯走出山寺,我便赦免她的罪过。”

    李持盈默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向李隆基施上一礼,便转而去。薛崇简慌忙跳起,大声唤着李持盈追上前去。

    李隆基默默望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后高力士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斩草不除根……”看着李隆基抬起的手便垂首退开。片刻后,只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叹息:“去传令羽林军,随时准备……”

    不知道李隆基早有后着,薛崇简兴匆匆地快马加鞭赶往终南山。又担忧李持盈:“元元,要不然还是不要骑马,赶乘车好了。”

    虽是好意,可他原本以为倔强的李持盈不会答应的,可不想他才说出口,李持盈便立刻应下。于是,便改换了马车徐徐而行。原本不到半的路程,足足走了一天,待到了终南山脚下,已经渐西沉。

    “表哥,我一个人去见姑母,你就等在山下好了。”李持盈的要求,薛崇简本不肯答应,可无奈李持盈非要坚持如此,他又一向都拗不过她,只好殷殷相送她上了山。

    回过头去,仍能望见薛崇简的影。转过头去,李持盈便流下泪来。

    她最了解三郎哥哥,见他神,听他语气,便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么。早晨时,她一听便知三郎哥哥根本就不会放过姑母。虽然知道自己此去,根本就似一道催命符。可是这样的事由她来做,好过让二郎表哥做。如果真的是由二郎表哥劝说姑母下山,以至姑母命丧黄泉,只怕他这一世都不会安心了。

    徐徐而行,她只盼着再慢些,再慢些。可再长的路终究还是会走完。待进入山寺,已月上柳梢,天色完全沉了下来。

    山寺简陋,院落里升着熊熊的篝火,映亮四处巡游的侍从难掩惶惑与凶煞的神。虽然李持盈很顺利地就被带进了山寺,可明显的,太平边仅存的侍从对她这个御妹都没什么好感。

    虽然面上不显异样,可心中却仍有忐忑之意。哪怕边还有朝光在侧,也难以平静。不只是怕自己受到伤害,还为她将要做的事。

    虽然山寺简陋,可太平住的后院尚算清静,只是以姑母的份,大概一辈子都未曾住过这样的地方了。

    看清太平仍带着微笑的面庞,李持盈但觉心中难安。深施一礼,她只唤了一声“姑母”,便哽咽难言。

    “哭什么呢?姑母这不是好好的吗?”太平挑起眉来,笑道:“就算是地方小些,脏些,可我还活着”声音一顿,她忽然低语:“直到今,我才知当年母亲何等了不起……若我是她,那样的清苦之地,怎么可能还呆足一年呢?”

    原本显高亢的声调突然转低,太平沉声问道:“元元,可是三郎有什么话要你来说?”

    李持盈静默片刻,才平淡地道:“陛下说,只要您走出山寺,回到长安,他便赦免你的罪过。”

    “赦免我的罪过?他是打算逐我出长安城还是就地监?”见李持盈垂头不语,又细寻思她竟是把李三郎称作“陛下”,太平公主突然间便明白过来。

    静了片刻,她纵声长笑:“果然……不愧是我李家的骨血够绝……”笑够了,她便冷眼看着李持盈:“你怎么不骗我?就说李三郎要降我的爵位,要囚我……元元,你就不怕我怒了先杀了你给李三郎看吗?”

    “人生苦长,何惧一死……”李持盈淡淡说着,忽然笑了一下:“姑母,您总不能一世都被困在这山寺之中。您都说了,您不是祖母。这样清苦的地方您呆不了一年,甚至连几都要受不了了……可出了这山寺,您又能去哪儿?天大地大,何处还有您的容之地呢?”

    “天大地大,竟无我容之地?”太平嗤笑出声,可笑过几声后便静了下来。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窗外月色投进窗来,如水般,笼罩着屋中的两个人。

    太平目光深沉,不知是在看什么地方。而李持盈也是沉默着,低垂了头。直等到太平平声道:“既然来了,且住上几”时安静地起,冲着神紧张的朝光摇了摇头,便跟在侍女边慢慢走了出去。

    “公主,要不要……”站在太平后的侍女才说出几个字,太平已经摇头:“不要碰元元……其实,这些都**的事……”

    被侍女带入厢房,一连两天,都困在其中。李持盈却似全然不觉惶恐。每侍女送来饭她便吃,时辰到了便睡觉,醒时便与朝光闲话家常。

    在第三,太平终于传唤她过去。虽不过短短数,可是原本雍容华贵的太平姑母却似老了十岁般,李持盈都能清楚地看到她鬓角的白霜。

    这样少修饰,暴露出老态的姑母,她之前从未曾见过。突然之间,李持盈想起了祖母。苍老,其实并不与年纪有关,只与心态相连。

    抬起头来,太平微微一笑,笑容中虽有苦涩,却透出一种看清了世事般的淡然。

    “你不曾与我说,二郎也随你来了。”

    李持盈默然不语。太平静了片刻忽然道:“多谢你不曾让二郎来劝我。”她吁了一声,并不等李持盈回答,只是笑着唤过侍女,把一只锦箱放在李持盈面前。笑道:“这是送你的礼物,你定是会喜欢的。”

    李持盈抬起头,望着太平脸上熟悉的温暖笑容,一阵心悸。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太平便已经站起来,无声地从她边穿了过去。

    “姑……”声音哽在喉间,李持盈望着太平昂然的背影,只觉心口发闷。垂下头,一行泪,无声地滑落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