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斗草宴
五月五,乃是端午。~ 宫中御苑,昆明池畔,一群贵妇又行惯例的斗草盛宴。这斗草,乃是妇人们玩惯了的游戏,每逢草长莺飞之时,总会聚在一起作耍。不论贫jiàn)富贵,总是各有各的玩法。 今御苑大开,就是宫中普通宫人也可在园中采摘各式花草斗将起来。或是采了水芹叶土中花车前草之类的草茎来拼个武斗,或是采了奇花异草比个花样来个文斗。 只是这些个寻常玩法,宫中这些贵妇却是早就玩腻了的。所以今个儿的斗草斗的却不是那些鲜花嫩草,而是各式的奇珍异宝。或是五尺高的珊瑚花,或是碧玉雕就的琼花玉果,又有玛瑙做的红蔷薇,金丝缠出的金牡丹,宝石镶就的花卉……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炫人耳目,一时间倒真是难分上下。 “斗来斗去,不过都是些金银玉石的俗物,也没见得有什么稀奇……”倚在一块铺了锦垫的太湖石上,安乐刻意将那一条益州献上的单丝碧罗笼裙撒开成片。映着阳光,那裙上以镂金银丝绣出的花鸟图案更加光彩灿烂。 知道她这是因今斗草输了气势,心中郁结。旁的人自然不敢搭腔,可与她同母的长宁公主却是不怕她恼,摇着团扇,掩面笑道:“是没什么稀奇玩艺,我倒是听说泥洹寺里那尊维摩诘佛像上的胡子甚是稀奇,有本事你倒是去要了来让咱们姐妹也看看稀奇啊” 这泥洹寺位于广东南海,寺中佛像的胡子倒确是稀奇。在座的贵妇们虽然没有亲见过,倒都是知道那佛像的胡子乃是晋朝时谢康公谢灵运在广东受刑时将自己的胡须舍给了那泥洹寺的僧人。 谢灵运生得一把美髯,那是史书也写过的。之前一群女子笑着评论男子是白面俊秀的少年中看还是蓄了胡须的成熟男子动人时就曾说过谢灵公。最后还大大感慨可惜了不能生于晋朝,一会那出了名的美男子。大叹可惜了谢公一把美髯平白成了僧人炫耀的宝贝,却连她们姐妹都无缘一见。 所以,今长宁才说了这话出来噎安乐。心里自然是看扁了安乐不可能拿得出来的。可不想她的话才说完,安乐就笑了起来,弯起眉眼,笑得既得意又骄傲。拍了拍手,她朗声叫道:“来人啊还不快把那宝贝拿上来让姐妹们都开开眼界……” 她这一叫,原本还窃窃偷笑看着两姐妹斗法的一众女子不坐正了子,笑看着那个捧着一只金盘走来的小黄门官。 “真是作怪,以为盖上这么块黄绫便能充作宝贝了”长宁瞥了一眼,见那盘中并不象装了什么贵重宝贝似的,便哼哼了两声撇起嘴角。 安乐挑眉看她,突然跳起来,猛地一把掀开黄绫,自那盘中取出一物大声叫道:“我有谢公须,尔等有何物相斗啊?” 听她这样一叫,长宁等人不怔住。近前一看,果见安乐手中拿着的是一把用红线缠好的胡须。许是刚刚涂过了精油,根根油亮,隐隐有一股子玫瑰的花香。 “这,真的是谢公须?”长宁大惊,犹自不信。 安乐却是得意地一笑:“你若不信,尽管问这小黄门,看他如何说。” 那小黄门见长宁转目望来,忙躬陪笑道:“回贵主,这真是南海泥洹寺的谢公须。小的半月前就奉了安乐贵主之命,快马加鞭赶到了那南海泥洹寺。取了这谢公须后又夜兼程回了长安,恰恰是昨午后才到的。” 看那小黄门面色发黑,颇有风尘之色,长宁也不得不信。细算了时,竟是自那她们顽笑过后,安乐就派了人前往南海,竟是掐准了时间故意要在今拿出来炫耀的。想通此节,长宁不面露不悦之色:“不过死人须罢了,有什么稀奇?你有死人须,我这儿还有活人发呢”虽是如此调侃,可脸上却到底难掩沮丧。 安乐见了她的神色,自然大乐。虽然现在与她同母所生的就只剩了这长宁一人。可就因为如此,她才更不愿输给她半分。之前便是斗宅子斗珠宝斗阿爷阿母的恩宠,今小小斗草她又怎么能输呢? 仰起头,她得意地笑:“活人发倒是好找,可惜这谢公须却是独此一份了好jiejie,怎么样?你还是趁早认了输的吧难道输我一件俗物便那么难受吗?” 听得安乐把她拿出来那朵用最上血红色红玛瑙雕成的蔷薇花说成是俗物,长宁不大恨。想了想,只得愤愤道:“我那若还是俗物,崇昌的又算是什么?” 听得长宁的话,安乐倒是一怔,想想刚才李持盈竟只随便拿了一朵珠花便算参加了斗草的事,也有些气愤难平。 “李元确是比jiejie还要小气……”她嘀咕了一声,转过头去看来看去却没有看到李持盈的影。不沉声喝问:“李元跑去哪里了?莫不是见输定了就先逃掉?” 旁边的定安公主闻言窃笑:“哪里是逃,分明是去**了……”见安乐挑眉看来,她便更添了几分谈兴,掀眉笑道:“我刚才看见她和一个少年郎往湖边去了。我瞧着那人的背影可不是薛家二郎,倒有几分象是崔家小四的模样……” “崔家的小子,那不是……”抿唇偷笑,安乐忙招来一旁候着的黄门官,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这才笑着拍手道:“姐妹们可要随我一起去瞧闹?今倒要看看那李元还怎么扮出假正经的模样” 对于这些纵声色的皇室贵女们来说,相王府中的两个县主委实是异类。西城县主李仪倒还好些,近年来一直跟着史真人修道,有人说是早就与史真人同修的。可那个崇昌,就真的是惹眼了。十七岁的花样年华,却一面说着立誓修道的话又一面与太平公主家的二郎勾搭不清。每每在酒宴之中,别人调笑欢声,她却只是高深莫测地浅笑。倒活似真已跳出这万丈红尘冷眼旁观世间万象似的。 虽然这李持盈一向很得太平公主的宠,又有薛二郎护着,可一众贵女中却是不得人喜欢。难得现在有机会揭掉她那副假正经的面具,又岂能不喜? 偷笑着,一众贵女互相招呼着,联袂便往湖边寻去。一路上,刻意掩了行藏,便是遇到在园中玩笑的内侍宫人也匆匆免了礼数,只想着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个偷袭,却不想才走近湖边临近了那座临水而立的太湖山石时,便听到一声厉喝:“什么人?” 被这一声喝问吓了一跳,安乐掩着口,抬眼看去,不皱起眉来。 这块太湖石模样怪异,嶙峋高耸,极是险峻,可偏偏这会儿石尖上却立着一个翠衫的少女。识得那是李持盈边的婢女朝光,安乐哼了一声,嘀咕道:“还设了岗哨,果然是没好事……” “你家贵主呢?”口中问着,她却是丝毫不停,直接穿过石下,直奔前面的水榭。 看见一众贵女蜂涌而入,朝光也是有些发慌。跃下太湖石,几步赶到安乐前,问道:“安乐公主寻我家贵主何事?” 听着她的大嗓门,安乐暗自皱眉,心里只怕里面的李持盈听见了朝光的预警,猛地推开朝光便硬闯了进去。 “持盈,你好生逍遥……”说了一半的话哽在喉间,看着隔着一张石几相对的少年男女,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回眸嗔怪地看了眼定安,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抬眼看过来的李持盈,笑道:“meimei真是会躲清静,放着咱们姐妹不理,跑来这里……呦,我说嘛,原来是有这样的美少年相伴,也难怪了……”走近了,她笑着俯下,冲着崔涤璨然而笑,看着少年有些羞怯地垂头,又难掩艳羡之意的眼神,不更加得意。 回过头去,她笑着招呼众女:“你们也快过来瞧瞧,持盈竟还藏了这么个俊俏的小郎君呢” 众女笑出声,果真围了过来把个崔涤围在正中端详,甚至还有大方地伸出手去上下其手,让崔涤羞红了脸。 长宁嘻笑着,转过脸看着李持盈笑道:“没想到妹子居然这样这么大胆,竟然连上官昭容的人都敢动……呵,咱们姐妹真是佩服……” 见她越说越暧昧,李持盈脸上闪过一丝愤意,可旋即便又回复微笑:“jiejie们莫要再笑我了。我不过是与崔家哥哥说些我家三郎哥哥的近况罢了,哪里便成了jiejie们说的胆大妄为呢?” “说三郎……”目光忽闪了下,安乐有心问却又合上了嘴,只把话往暧昧上说,目光又一直往门前看去。 见了她的神色,李持盈心中暗起戒心。刚抬起头来还没望过去,就已经听到一声熟悉的男声:“好闹啊” 听到这一声,李持盈挑起眉,忽然间明白了安乐的用心。只是…… 垂下头去,她抿唇偷笑。脸上紧张之色反全去了三分。只抬起头来,望着正走进门来的薛崇简,朗声笑着唤了一声:“二郎表哥。” 薛崇简笑着应了,大步而入,手中的马鞭还未放下,就那样拿在手中掂着。 安乐见了,脸上的笑意更深,挑眉笑道:“怎么,二郎也是来与元元相会的吗?元元果然是有福气,竟能得两位美男子相伴左右,难怪不与我们斗草作耍了……” “美男子?”薛崇简挑起眉来,笑道:“在哪里?”说着话,已经把目光转向众女闪开后露出的面露局促之色的崔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