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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明德道士

    唐果低估了皇家关系网的复杂性。

    意欲求娶薛宝琴的那个鄂尔斤,他堂兄苏努和堂叔普奇确实都是八爷党,他本人却似乎与太子一系走得近些。也不知是独树一帜,还是哪一派的卧底。

    而他另一个堂兄色格图,就是当年唐果与皇帝在夜市上遇见的那个花贝勒口水男,却是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也不理会。这些年又新增男女宠妾若干,一应公私应酬皆推却,只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不过人家到底是有手段的,嫡妻留下的两个儿子已服完了兵役,娶了妻。女儿也有了婆家。

    他那个极品老婆乌云公主,这些年一个孩子也没生出来,后宅的权力真的就只拿到一半。好在她也不大在乎这个,一边踩着谦敏郡主,弄得对方一年到头儿没几天痛快日子,一边与显亲王府的富察氏们打得火热。

    待得唐果知道鄂尔斤的祖母又是一位富察氏,且与显亲王府里那一堆关系比较近,只觉得倒胃口到了极点。她现在见到这个姓氏,第一反应就是“又是它”!

    太子一系也好,胤禩一党也罢,唐果都不会招惹。作为皇帝身边显眼的存在,亲近弘晖和弘晳,那是皇帝引导的。其他时候,她就是一吃喝玩乐的“乾清宫闲人”。

    至于唐敬吸食鸦片是哪一伙儿引诱的,迟早查得出来,目前她保持安静就得了。遇见点儿难事就炸毛,只会让人趁虚而入。

    万寿节庆典仍在有序进行。今年春天以来,风调雨顺,皇帝心情分外好。

    到今年为止,他终于把内务府理顺,只要将来皇帝不是白痴,有规程在,内务府绝对不可能“奴大欺主”,因此又多了一份儿自豪。

    曹寅早被撤了职,却并没像李煦那样被抄家发配。皇帝万寿,念着少年时的情谊,又因为曹寅不像李煦那样贪婪,特旨让他这无职的废员进畅春园一叙。皇帝见了他,难免想起唐果说起过的。盛极而衰、末世写照等等词汇涌上心头,突然间悚然而惊,许久不曾回想的梦中情景再一次清晰起来。

    待那曹寅告退出去,皇帝让人把一众儿子和弘晳、弘晖以及几个超过十岁的皇孙宣到了清溪书屋。

    太子以及诸皇子很快都到了。一看连被圈的那两位也难掩激动的来了,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子,然后便“咚咚咚”打起了小鼓。

    行礼问安毕,老大和老三先磕了一顿头,痛斥自己种种无良。见老爹面带伤感,俩人厚着脸皮扑过去,一左一右抱住老爹大腿,痛哭失声。

    他们的兄弟们跟着掉几滴鳄鱼眼泪,齐声劝着,中间不乏揭旧恶、说巧话挑拨的,好一顿折腾,才把见面仪式结束。

    皇帝命众人坐了,先叹息一声:“光阴匆匆,朕登基至今已是四十有七年了。尔等也都成家立业,做了阿玛,岁月不饶人哪!”颇有些“廉颇老矣”的光景。

    众儿子赶紧赞扬老爹文成武德、功高劳苦,又赞叹老爹精力充沛,年富力强。总之,皇帝千好万好哪儿都好,风韵犹在不见老。

    皇帝摆摆手,“人哪有不老的?自古何曾见百岁的君王?汝等大可不必多说此溢美之语。朕这些日子一直思量一些难题,今日将你们找来,是为了一起探讨一二。”

    儿子们拍龙屁没拍准,正猜测老爹今儿抽什么风,皇帝那儿已经问上了问题:

    秦汉以来,历代王朝因何会灭亡?

    又问:除汉朝与宋朝之外,各朝存续皆不超过三百年。即便是汉朝与宋朝,也是中间变乱过的,西东两汉,北南两宋,严格来说,都不算超过三百年。尔等认为,我大清可存续多久?

    他问第一个问题时,诸皇子便已经开动脑筋组织语言了。他们上书房的书不是白念的,这个问题自幼便被师傅们一遍遍教导,什么暴政啦、皇帝昏庸啦、酷吏横行啦……不难回答。

    方要感到庆幸,听见第二个问题,在场各位的心又翻腾一下子。

    大清能延续多久?

    这个问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新觉罗家的这些精英们发誓,他们要是这样答了,肯定会被老爹鄙视。

    可这话怎么说呀?

    三到十四外加老大心里都庆幸了了一下,眼角极其隐晦的斜斜胤礽。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才对胤礽完全没有妒忌。

    君臣有别,太子殿下,您请答话先!

    便是比较厚道的那几个,亦暗叫了一声“侥幸”!

    胤礽对后一个问题也发憷。他爹既然问了,若是弄个滑头的答案,那就跌份又减分了。整理了一下思绪,先回答前头那个。

    他当年也曾对着儿子的读书笔记,花了无数心血研究那“天地之力穷矣”一段话,对第一个问题还是很有自信的。而且他也瞧出来了,今儿老爹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回汗阿玛的话,儿臣时常在汗阿玛身边聆听教诲,于头一个问题,儿臣以为,王朝存续与否,关键在于,百姓能否活得下去。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又道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观史上历次改朝换代,多是以民乱为开端。百姓何以为乱?食不饱腹衣不蔽体也。”

    偷眼见皇帝听得认真,继续道:“农乃百业之基,耕者有其田方能长治久安。据儿臣看来,每到王朝末期,耕地往往大量集中到极少数人手中,而手握大量土地之人,往往是不必纳税纳捐的。这样一来,朝廷赋税减少,又要加重税捐。种田劳作之人没了土地,反而又要交纳重税苛捐,又有贪官酷吏横行,百姓活命艰难,焉得不反?变乱若起,社稷难安。儿臣以为,对内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对外能让八方臣服,不敢起觊觎之心,我大清必能国祚绵长。汗阿玛出银子购回土地分与失地之人,又鼓励工商,乃是于农之外,给百姓另辟活路,便是为朝廷千秋万代记,儿臣感佩不已。”

    说着跪下叩首。

    他那些兄弟们骂一声“jian诈”,急忙跟着跪下去,“汗阿玛圣明!”

    也不得不佩服胤礽,一个假设,便把大清的存续时间弄到国祚绵长上去了,又恭维老爹“千秋万代”。心里虽然都冒酸水,但这样说确实最安全。有太子定调,他们大可以回避这个问题。

    诸皇子:他能当太子,倒也有些道理……

    动作、心理一顿折腾,恢复秩序。从老大开始,一一谈谈见解。好在胤礽只说了重点,没把话说尽,后头还有发挥的余地。皇子们按照各自管的那一摊儿,挨次回答一遍。

    到了十三这儿,又结合自己参与新式海军训练的实际情况,对老爹和众兄弟说了一番海军实力上的不足:英吉利、法兰西、瑞典等等,人家的商船军舰都能到处跑,咱们这可只能在家门口转悠!差距啊!

    老九和老十跟外国人打交道多了,对这个也深有感触,一伙儿人又讨论了半天。

    最后,皇帝把老大和老三留下,给其他儿子留个思考题:倘若有一日,这些海上强国,派舰队登陆中土,该当如何?

    儿子们满腹疑惑的走了。

    思考题不疑惑,疑惑的是老大和老三会不会就此释放。

    没过一个时辰,就都收到消息,这两位被“还押监舍”了。

    哦……

    各有想法不提。

    因许久未曾与胤禩相聚,胤禟晚上到八贝勒府喝酒。

    进门时见一道装人大模大样的出门离去,并不似常人见了他避道行礼,反而是斜眼瞥了他一眼,胤禟心下大怒。

    又见八贝勒府上之人见惯不怪,略感诧异。狐疑间,那道士已飘然去远了,看背影颇有仙风。

    “九弟!”胤禩已迎出来了。

    胤禟上前见礼请安。胤禩一把扯住了,“哪来那么些客套!进去吧!”

    胤禟压下疑虑,跟着进去了。

    酒过三巡,胤禟终于还是问了:“八哥,您府上也养了道士了?小弟说话您别不爱听,当年老大若是不听道士胡说,也未必会落到那个地步。”

    胤禩筷子一顿,慢悠悠夹了口菜吃了,笑道:“那位张明德道长不是我府上的。是普奇请他来看相,如今住在普奇家里。据说他看相很准,九弟,你不瞧瞧?”

    胤禟摇头,“八哥,您让他瞧了?怎么说?”

    胤禩一笑:“还不是那些个套话?福寿绵长、贵相。”

    胤禟皱皱眉。皇子还能不贵?可皇子再贵,还能怎样呢?

    “我总觉着那道士古里古怪。”

    胤禩瞧着他,慢慢的道:“他说,皇太子暴戾,他想为天下百姓除了这一害。他有十几个身负绝技的朋友,要杀太子,轻而易举。”

    胤禟手中的酒杯一歪,索性放在桌上:“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说?!八哥当时就该将他拿了。再说也是痴人说梦了!神机营的本事八哥是见过的,便是他再本领高强,除非能杀人于千里之外,否则真当自己能快过火枪?胡吹大气,必是骗钱的!”

    胤禩道:“可不是么!估计是那道士知道普奇与太子有宿怨,说这话讨好他吧。江湖草莽,信口开河,岂能当真了?”

    胤禟见他将此事推开,也不便多说,只劝他离那道士远点儿,胤禩笑着应了,说起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