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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风温之症

    “一曲霓裳逐晓风,天香国色总成空。可怜只有心难死,脉脉常留恨不穷。”

    ……

    “如今独自虽无恙,问余生有甚风光!只落得泪万行,愁千伏!我那妃子呵,人间天上,此恨怎能偿!”

    ……

    戏台上唱的悲悲切切,戏台下听得兴高采烈。

    “这端的是字字生香,回味无穷啊!听说曹寅请了孔尚任去,打算排个整本的?不知是谁扮杨贵妃呢?我瞧着没人能比这郦素缘强了。”

    “可不是!这模样、这身段儿、这唱腔……无一不绝!当真是尤物啊!不愧是江南第一班吉庆班的台柱子!”

    “尤物……嘿嘿嘿……”后面的话却是向猥琐无限靠拢了。

    心裕眯缝着眼听众人议论,笑而不语,心思却慢慢飞出很远。

    索额图府上今日高朋满座。索额图因在养病,只略应酬了下便回了后边儿。

    这会儿银碟罗列,沉香馥郁,舞裙歌扇,宾主皆欢,自有一番兴隆景象,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与当年全盛时比,终究是差了些。

    正琢磨着,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心裕几不可见的点下头,与旁边的人打了个招呼,奔后面去找他三哥索额图。

    索额图正美着呢。

    喝着小酒儿,听着曲儿——也是,不同的是由家养的小戏子专门唱给他听。又有美人在一边伺候着。

    见心裕进来,索额图挥退一干人等,“怎么没在前边儿?”

    “宫里来消息了。”心裕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说道。

    “什么事?”

    “晌午那会儿,皇上派了太医给尚书房里的大、小阿哥和跟着的人都诊了脉,之后便散了学,命各自回家,独处一处,不准外出,也莫再与外人接触。”

    索额图眼睛一亮,“这个架势……倒像是……”

    “瘟疫!”

    “瘟疫!”

    兄弟二人倒是难得的一致一回。

    “倘若果真如此……”索额图往椅子上一靠,“当真是天助我也!大萨满所见之事,又应验了一件!”

    “不错。昨儿诚郡王府上大阿哥似乎是不大好,听说连诗会都取消了。我估计今儿这事和他有关。八成是什么疫病也未可知。”

    兴奋过后,索额图道:“毓庆宫那边如何?太子长子不是进了尚书房读书吗?”

    “正要说到这个。毓庆宫下午又传了太医,传的是吴南坡和费景,俱是儿科高手。”

    “哦?!可是弘晳?”

    “十有八九。”

    索额图面上迅速闪过喜色,“让人仔细查,务必弄明白!”

    “我已吩咐下去了,明儿早上怎么也能知道了吧?另外,有太医进了乾清宫一直没出来,御药房那边取走好些药材。可惜咱们的人没法儿靠近,不知是什么药。”

    自倒了杯酒喝下去,心裕又道:“皇上早上还好好的呢,按理说不至于留太医守着……不过他这些天一直没断了药,脸色也不大好。看样子那大萨满说的真不是空xue来风。太子今年正月里的所有宴请一概推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管他什么意思呢……”索额图闭上眼,“皇上身体欠安是一方面,再者,住在乾清宫的主子也不止皇上一个。”

    “用到太医的是唐佳氏?”心裕一愣。

    “要是你前边儿说的,诚郡王家大阿哥得的是疫病,那唐佳氏就危险了。前儿听你嫂子讲,马佳氏跟人抱怨,说唐佳氏在御花园里遛豹子,吓着她孙子了。你嫂子说她是给孙子找脸呢,可至少说明,唐佳氏和诚郡王家大阿哥接触过。呵呵……若我猜测的没错……对咱们来说,又是一件大好事。”

    “要是真的就好了!先打听着再说。鄂家献上来的那吉庆班,可还送给太子不送?”

    索额图在椅子扶手上打着拍子,笑道:“送!怎么不送?过些日子,太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不得有个解闷儿的玩意儿?且先安置好地方,找个合适的时机送上去就是。”

    心裕一笑,“行了,您先歇着,我到前边儿去。”说着起身走了。

    索额图沉思半晌,心情大好,叫了戏子、美人来接着弹唱。

    “给爷唱‘雨梦’那段。”

    “是。”

    “愁深梦杳,白发添多少。最苦佳人逝早,伤独夜,恨闲宵。”

    “不堪闲夜雨声频,一念重泉一怆神。挑尽灯花眠不得,凄凉南内更何人。”

    “今儿演这,还真是对景儿啊!好戏!好曲子!赏!”

    索额图越听越高兴,以唐玄宗为参照物,努力对皇帝进行着YY。

    银子赏下去,底下人更卖力了,一派和谐。

    皇帝并不知道索额图正在欢乐的畅想他失去爱妃、被赶下台、僻居冷宫的狼狈样儿——此时此刻,如何让唐果清醒过来才是最重要的。

    唐果已昏迷了一日,水米未进,时断时续的高烧。太医用尽了法子,仍旧是毫无起色。

    “陛下,唐佳夫人这病,依微臣看,怕是风温之症。微臣无能,还请皇上速传名医叶桂,或是顾景文,或是慈净大师。微臣以为,叶桂长于温病及疑难杂病,最为合适。臣等用药,五日之内,当可无事,迟则不及。”陈太医几个是皇帝心腹,专门给皇帝服务的,没那些太医院里的习气,见唐果病势沉重,忙建议道。

    然而众人心中皆是惴惴。叶桂、顾景文远在江南,却是远水难解近火。只盼慈净大师有法子,能拖上些日子也好。

    皇帝半天没说话,小德子仗着胆子唤了声“陛下”,他才回过神来,即刻传旨命人去请这三人。

    定定心神,皇帝问道:“以往却没见过……可是时疫?”

    陈太医回道:“臣在吴有性等前辈名家的论著上见到过类似症状,确是温疫①。然实例少见,多以伤害误诊。如今夫人这病,却又有些不同,无可用之方剂,实难下手。江南叶桂对此研究颇深,必有根治之法。”

    皇帝点点头,“卿等且将预防之法写出来,稍后分发各处。”

    说着自向内去看唐果。

    陈太医一干人互相看了看,跪下阻止道:“陛下!”

    “还有何事?”

    “陛下……还望陛下善保龙体,莫要……过了病气。”

    “放心,朕无碍。”

    说话间已进了里屋。

    唐果依然昏睡。

    皇帝在她身边坐下,摸摸她额头,倒没那么烫了,心下略安。挥手命紫芝等人退下,自己坐在那儿望着唐果发呆。

    他虽然未雨绸缪,却只是以防万一,根本没想过唐果会被传染。且不说河北那病是否是疫病,纵然真是,有梨树精魄在,唐果也必然无事的。他自己有了梨树精魄之后百病不生,因此十分笃定。却不知唐果落入冰河,已将梨树精魄之力差不多耗尽。——唐果不愿他担心,根本没和他提过这事。

    现今皇帝还有什么想不到的?看着唐果又怜又悔又恨,千般滋味在心头。

    十四那日,弘晴在饭桌上畏畏缩缩,又不敢向唐果那边儿看一眼,他怎能不疑?

    命人细细去查了,很快查出是孙氏出现之后方才如此。

    他也以为是宫斗。令人去查那孙氏的底细。却查出来他三儿媳妇差遣孙氏之夫王才去新安县,调查胤祉侍妾罗氏的娘家。——胤祉对红袖添香夜读书情有独钟。说白了,好色。罗氏是胤祉门人送上来的美人,诗画俱佳,极得胤祉喜欢。

    这种后宅女人争风吃醋之事,他这当老公公的懒得理会。倒是鬼怪吃小孩儿魂魄的谣言引起了他注意。

    有人拿“原装”唐果的生辰八字做文章,皇帝早就知道。那就是梁九功所说的“不利谣言”了。

    这种小伎俩皇帝根本不放在眼里。无非是打击唐果的同时,也证明他年老昏庸,宠幸妖女而已。今年他有大事要做,不是算这个帐的时候,先记着。

    可孙氏和弘晴的异常让皇帝深思了。联系到王才翻车,一脑补,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皇帝通医理,怕是疫病,命太医给唐果每日诊脉。传了与弘晴接触的比较多的弘晳和弘昱还有十三、十四来,借着考问功课的机会,让太医一并诊了,尽皆无事。又让几个心腹太医去河北一带实地探查、诊治。

    弘晴自十四日出宫,便没再进宫,上元节都没来给荣妃请安。在家里装病来着,后来才是真病。

    皇帝不好对三儿子直说你老婆争风吃醋,让人趁机算计了,弄出谣言来吓着你儿子还冒犯到我老婆。暗里命人将口风透给荣妃。

    一切都按照皇帝预想的发展。哪料想唐果会突然发病?

    数百里外的疫病都能传到宫里来,偏偏又让果儿染上……

    难道……今年真是个太岁年?皇帝苦笑着握住唐果的手,闭上了眼睛。

    诚郡王府。

    诚郡王胤祉听说有圣旨到,心里一翻腾。

    强压着忐忑接了旨,原来是让他察查弘晴的病源。胤祉暗自松口气,看来老爹给自己留了面子。这要是让别人来查,啥脸面都没了。

    儿子这病咋得的,胤祉已心知肚明,重点是怎么写奏折。

    正润色词句,后宅管家满脸凄凉的跑来:“王爷!大阿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