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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道高一尺

    黛玉礼数做得十足,表情恭敬,却再没有以往面对史太君之时,那种nongnong的依恋和依赖,眼中也少了亲近和无条件的信任。

    史太君心中一酸。

    自己这个外孙女终是长大了。行事手段和心机虽然尚显幼嫩,却再不是那个会倚在自己怀里撒娇、时常与宝玉吵嘴斗气的小丫头了。

    看着眉眼与女儿颇为相似的黛玉,史太君暗暗悲叹,若非贾家儿孙不肖,她一个老婆子何苦与嫡亲外孙女弄到如斯地步?

    敏儿……

    儿孙……

    想起儿孙,贾宝玉的脸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笑嘻嘻的说道:“老祖宗,这是宝玉院子里开的第一枝花……”

    渐渐那张脸变得成熟、温柔,“夫人!这花儿多美!和你很配……”

    国公爷啊……

    也罢!

    史太君咬牙压下满腹酸楚,领着王熙凤,由姚颖心、黛玉陪着进了屋。

    侍女上了茶,客气了几句。史太君甚是关怀的问起黛玉饮食起居,黛玉一一答了。

    姚颖心便邀请史太君去逛逛林家的宅子,顺便瞧瞧黛玉的住处。

    黛玉所住的院子,紧实安静,大气典雅。前院花卉、后院翠竹,整个庭院显得生机勃勃。

    正房五间,窗户上镶的都是玻璃。屋里阳光充足,收拾得一尘不染,布置得清贵雅致,并无半分俗气。

    史太君暗赞,很满意林岳夫妇对黛玉的待承。王熙凤则是没口子的夸赞。也亏得她说话比较多,让气氛显得甚是热烈。

    正在黛玉房中叙话,有婆子来回话说,林岳回府了。

    姚颖心遂请史太君到正堂,等林岳前去拜见。

    四个女子均是暗地里深吸一口气,大戏开始了。

    一番俗礼过后,林岳笑对黛玉道:“姑娘了解你外祖母和嫂子的喜好,厨房里的人做的东西不知合不合胃口,姑娘去瞧瞧。”

    黛玉心知是要说那婚约之事,自己在场不合适,赶忙答应下来,告个罪,出去了。

    屋里剩下的几人都是没妨碍的,林岳道:“前些日子,姑娘从贵府回来心情不大好,自己关在屋里伤心。让她二婶娘问了,女孩子家家的,终究很多话不好说出口,到现在晚辈也不是很明白,到底老太太提了什么大事,让姑娘那般伤感?”

    史太君未语泪先流:“说起这个事儿,由不得我生气伤心。我那外孙女儿小小年纪没了父母,已是苦命得很了。她爹娘留了些钱财给她做嫁妆,也是做父母的一番爱女之心。她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轻重,你做叔叔的,怎么不帮着她管着?那日玉儿说什么?百万两银子的嫁妆随手就给了别人?这怎么得了!”

    林岳微微一笑:“老太太听错了吧?家兄熟读诗书,为官多年,对大清律了如指掌,怎会越过我这个当叔叔的,将那么大笔的家产留给女孩儿?再者,老太太嫁过女儿,当年荣国公府那般显赫,可曾给女儿百万两银子做陪嫁?就是眼下这些个大家族,嫁妆一百多抬顶天了,谁家将家产分出大半给女儿做陪送了?”

    史太君一滞,心一沉,完了!

    看来林家叔侄绝不会让这笔钱进贾家门。

    方要开口,听林岳接着说道:“姑娘的嫁妆自然是有的,俱是兄嫂历年来攒下的珍玩器物、珠宝布料这类的东西,还有些田庄商铺。银票虽说有几张,不过是奁银五万两。这些钱物,晚辈守得好好的。便是前年贵府借银,碍于兄长的遗愿,晚辈都没借的,怎会让姑娘随手送人?至于田庄商铺这些,官府里办过手续,除了姑娘,包括她夫家在内,别人哪个都不能处置!想是娘儿两个说笑,老太太当真了。您心疼外孙女儿,晚辈也能理解。只是听姑娘身边的人讲,老太太说起什么嫁妆归贾家、人归贾家的话,底下人学话学得不清楚,晚辈也听得不准。这话从何说起?姑娘还未订婚,老太太做外祖母的,怎会说出这样有碍她名节的话来?至于嫁妆,嫂子是贾府的姑娘,她的嫁妆可是一直归自己支配的,现今全转到了姑娘手里。想是老太太对这些应该明白得很!贾家世代簪缨,诗礼传家,老太太断不会说出那样无礼的话吧?必是奴才们胡说!”

    饶是早有准备,史太君脸色也变了几变。黛玉虽不在跟前儿,林、贾两家的奴才可都在屋里外头伺候着。林岳这番话一说,她之前的努力全白做了!

    那天原是自己说错话,让人抓了把柄,后悔也来不及。好在自己手里有真凭实据!

    史太君挺挺腰,避开让自己尴尬的问题,直奔主题,道:“说起玉儿的婚事,我那女婿没跟她二叔说起过吗?玉儿已是许给我那孙子宝玉的了。”

    林岳很意外:“家兄临去之前,将晚辈和姑娘叫到床前,特意叮嘱晚辈,将来姑娘的婚事全凭晚辈做主。必要读书上进、人品正派、自身有能力供养妻子之人才可许嫁,断不能找那游手好闲、靠祖宗吃饭的纨绔子弟,以免误了姑娘终身。晚辈一直照这个标准挑选,至今尚未遇到太合适的,故而姑娘也就没有许字。老太君说的这事,可是让晚辈吃惊了。”

    史太君暗怒,但想到手中凭据,压下火气,道:“天下事讲究个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我那女婿病得久了,有些事难免记不清了。他原本立过字据的,有林家族长和两位方外之人为证。”

    林岳挑眉,“字据?”

    史太君道:“这事我们府里先头儿也不知道。前些日子,你们林家原来的族长林平殷找上门来。说是手里有一张林海当年写下的字据,将玉儿许给宝玉为妻,另有财物若干,作为玉儿的嫁妆陪送到贾家。林海本人、林平殷都在字据上留下印鉴,只等我们府里签字用印,这契约就成了。我原说怕是那林平殷造假,别有用心,命琏儿仔细看过那字据上的印鉴,确是林海私印无疑。听那林平殷说,当年有一僧一道两位仙师给玉儿算命,说她命中注定,只有嫁了宝玉才能保一生平安,不然今生姻缘不顺,且要祸延来世。我那女婿心疼闺女,才写了这个字据。因为你不在家,才请了林平殷做见证。也是林海一片爱女之心,生怕她将来受苛待,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寻思着,既然我那女婿有这个心愿,又有仙师说什么今生来世,自是要遵从的,便让贾赦在字据上签字用印,这契约也就成了。”

    史太君使了个眼色,鸳鸯从袖中拿了几张纸出来,双手捧了给林岳。

    史太君道:“这是林平殷写的事情经过,他签字画押了的,你看看吧。”

    老狐狸!

    林岳、姚颖心互相看看,各自在对方的眼里瞧见了佩服和无奈。

    史太君找的好退路!纵然最后查出契约有假,也不关贾家的事了。都是林平殷作怪,那是你林家出了问题!又用话挤兑林岳,不给那百万两陪嫁,便是苛待侄女,不遵兄嘱!

    不愧是做了六十年国公夫人的贾老太太!若是把这份心思放在调教子孙上,何愁贾家不兴隆?

    林岳认真看了一遍,果如史太君所说,所有的事都推到林平殷身上去了。贾家完全是成全女婿心愿,依约而行。

    将那几张纸还了史太君,林岳道:“不知家兄的字据老太太是否带在身边?且容晚辈一观。”

    史太君点头,“可以。”从自己袖中抽出一张纸来,鸳鸯接了递给林岳。

    林岳展开细看,许婚、许下超过百万两白银的嫁妆,下面是自己兄长的印鉴。日期是五年之前的二月二十二。

    林岳看过,将契约还了史太君,微笑道:“老太太有所不知,家兄的这方私印,于十年之前丢失了。后来家兄换了印鉴,这契约当是假的。”

    史太君一惊,“你说这话可有凭证?我让琏儿查看过林海当年的书信,有两封信上是盖了印的……”

    林岳笑道:“晚辈岂能乱说?家兄官职紧要,私印虽不比官印,但干系亦不小,当年官府里备过案的。老太太命人查查案底即知真假。”

    史太君心中冰冷一片,强撑着没昏过去。

    她不怎么读书,但“釜底抽薪”这个词,她很熟悉,家斗中用过多次。

    史太君不得不承认,林岳这一手儿太高明了。他既然挑明了说,肯定已做好了万全的布置。林如海的那个私印,纵使好好的在家里摆着,官府的案底上也一定写着十年之前丢了。自家那两封信,怕是和其它留下林如海私印的东西一样,早被人家换过了!

    棋差一招,光顾着藏契约,怎么没注意那些信呢?

    只是,林岳怎会知晓这字据上的日期?

    莫非,我身边有内jian?

    史太君当真是个人物。

    两玉婚事自此再无希望,她又与外孙女起了隔阂,从此林贾两家最后的温情面纱也扯了,只剩下面上的虚应酬。

    她十来年的心血全白洒,心里有多难受也只她自己了解。

    这个当口儿她还能分析事情,保持仪态端庄,林岳不禁微微点头赞叹,这老太太的确甚是了得!可惜没摊上争气的子孙,自己的心劲儿也没用到正地方。

    同情是一回事,但林岳可不想留下后患,“老太太,林平殷打着家兄的名义诈骗,晚辈绝不能饶过他!此事必要经过官府,老太太意下如何?”

    众亲:周末每日一更,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