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血溅金銮殿 第一百三十六章 伤逝
第五卷血溅金銮殿第一百三十六章伤逝 清水园里原没有钟,因宣文帝崩于此,才赶紧将皇宫里那口古铜大钟给翻出来,搬进园里。。。 九长五短,重复九次。震耳‘欲’聋的钟声从清水园向恒京城四处幅‘射’。不仅如此,恒京的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门’城楼之上,都有一口巨钟。接到皇帝驾崩的噩耗之后,守城的兵士含着泪重重地敲响了向全天下报丧的钟声。 端贤王嬴显、宜王、苏偃领着数百亲兵飞马驰至恒京,举目已是漫天飘雪。恒京城的百姓都在自家屋子外挂上了白幔,向这位对百姓而言宽和仁慈的君王表示沉痛的哀悼。 宣文帝死得悲哀。他在梦中离开人世,不曾亲口留下只言片语,他的亲人们也不曾守在榻前为他送别。无论身为皇帝,还是平头百姓,这种死法无疑是最为遗憾的。 他在位的十数年,不曾轻启战端,令百姓休养生息、扩大生产、促进商贸,更且减赋税、轻徭役,厚待百姓,一直有仁君之称。除了这一年因某些事令恒京百姓吃了大苦头,宣文帝的太子以及皇帝生涯几乎没有什么过错。 新帝登基后,给宣文帝定庙号为“仁宗”,谥号“敬天体道纯诚至慈弘明章恭达孝成康文皇帝”,陵寝之名为安陵。 此为后话。目前,有资格给宣文帝盖棺定论的二位皇子,一位身上挂着弑君弑父的嫌疑,另一位刚刚才进了恒京城。 飞马直奔清水园,属于翌德与端贤两方阵营的人们此时不分你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奔向皇帝陛下的梓宫所陈之处。 嬴显双目泪长流,到了清水园之后踉踉跄跄直扑摘星楼。皇帝陛下的驾崩在许多人的意料之外,嬴显的母亲和妻子虽然借机给嬴昭泼了一盆污水,但是嬴显并不相信嬴昭是弑父弑君之人。他们是竞争对手,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现如今,已经得到赵婠亡于中和殿的消息,对嬴显来说大局已定。此时是否趁机将嬴昭一方完全打压下去,嬴显要看翌德府三位中坚人物的表态。 他已是胜利者,只要能将嬴昭牢牢握在手中,他不介意嬴昭的死活。不过,嬴昭此时还有太子的名头顶着,弑父弑君的嫌疑足以令其脱下太子大服。故而,嬴显不准备放弃追究罪名。相不相信是一回事,追究与否又是另一回事。 清水园兵荒马‘乱’,四下里皆白茫茫一片。嬴显、宜王、苏偃几人一入园就被人拦下,换了孝服这才去往被布置成临时灵堂的摘星楼。 宣文帝死得太过突然,一应物事都要临时准备。总不能将十几年前成祖驾崩时的东西拿来使唤吧?最令人头疼的是,宣文帝在三年前才开始修建陵寝,如今还未完工,即使算上停灵的一百二十七日,时间也大大不够哇。 最紧迫之事在于,宣文帝死后,大秦的主事者应该是谁?新册封的太子嬴昭?他还有嫌疑在身,不合适。端贤王?他虽然是皇嫡,却不是皇长,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再说,大秦主事者从来不按长幼,也不按嫡庶,只论才德。 而此时此刻,只要有人能将一样东西拿出来,就能获得暂时署理大秦国务的权力。 ——监国令 还记得否,成祖被刺,死于雍山猎场,因牵扯到当时的太子妃江氏的娘家,太子十分被动。别说登基为帝了,差点连成祖的遗体都不能运回恒京,被定密二王‘逼’得够惨。 今日的清水园,此情此景何其相似?然而,那时有深受成祖孚重的清平公主持监国令力压群豪,将太子扶上龙椅。现在,又有谁也能持监国令震慑全场? 众人上了摘星楼,闻听一片哭嚎之声。真的假的不管,反正悲悲凄凄,惨痛之极。 嬴显快步进入长生殿,打眼便是身着孝服的大群人,都趴在地上扯着喉咙哭叫,也分不清谁是谁。 远远望见龙‘床’上躺着的父皇,嬴显泪如雨下,卟嗵跪倒,膝行向前,哭叫道:“父皇,不孝儿臣嬴显来迟了” 长生殿里的哭声只停顿了一刻,又继续响起。人们一边哭一边微抬起头去看嬴显,试图从他的脸上瞧出些端倪。 嬴显连滚带爬扑到龙‘床’之前,抬眼瞧见父皇这副死后尊容,大惊大骇,霍然扭头瞪视嬴昭。此时眼见皇帝这般诡异死相,他真的认为是嬴昭用那只诡异的妖虫下了毒手。 嬴显咬牙切齿道:“好好好嬴昭,竟没想到你当真是这般天理难容之人还我父皇来”他扑过去举拳头就往嬴昭脸上揍。 此时跪在这儿哭泣的,已不再是应家熵,而是真正的嬴昭。安孝公主大发了脾气之后,扮作如意的嬴昭再也没办法伪装下去。他本‘性’便温良孝顺,父皇不知何故宾天,他没有在榻前送父皇最后一程,已是不孝,哪里还能让旁人去替自己哭灵?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嬴昭用‘药’水将脸上的易容给洗去。而这般作为,也从侧面证实了他没有毒杀皇帝。他指挥‘春’卷绕着自己飞行,告诉众人,这只金甲虫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现在只能在他身周不到一丈的范围内活动。 他这番说话,众人半信半疑。端贤府那方未免又叫嚣他的欺君之举。嬴昭换上太子大服,外罩孝衣,对种种指责充耳不闻,与两个弟弟一起,扑在皇帝龙‘床’前放声悲号。端贤府一方人马反倒不好再说下去,否则真的要被安孝公主拿‘棒’子给赶出殿外。 嬴昭练了许多年武,身体比嬴显强壮得多,他避过嬴显这一拳,怒目瞪着他吼道:“显哥父皇灵前,你还要与我争斗?假若真是我嬴昭做出了那等****不如之事,不用你现在大打出手,等父皇梓宫安于陵寝,我由你发落,任杀任剐” 嬴显咬牙切齿,却也知道现在最好当个孝子。他重新趴伏于龙‘床’沿上,大哭出声:“父皇啊父皇您为何不等儿子回来啊?”声音蓦然拔高,悲泣道,“当年成祖爷爷宾天,将毅贞国公一并带走。如今,护国公也去陪您了,您看见她了吗?” 一言惊四座。嬴昭怔住,不可置信地瞪着嬴显的后背,忽然慢慢慢慢发起抖来。他说什么?赵婠死了?赵婠死了 不不,我不相信嬴昭扑上前,将嬴显一把扯住,令他面对着自己,颤着声音问道:“你胡说些什么?” 嬴显使劲挣了两挣,却无法从嬴昭铁钳般的手掌中挣脱。他抹了把泪‘花’,红通通的眼里冰寒一片,冷冷地说:“她死了死于中和殿机关陷阱之中。她这机关大匠最后死于机关,也算死得其所” “我不相信”嬴昭猛地松开手,身后有人接近,他缓缓回头去看,却是宜王和苏偃二人。从他们的脸上,嬴昭看到了冰寒彻骨的悲痛。然则,他却执拗地摇着头,问二人:“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可亲眼见她死于机关?可见到她的……我还是不相信” 宜王沉声说话,嗓音嘶哑,眼眶微红,说道:“与婠儿同来的大悲寺高僧被甄家仙人控制,不可能说谎。是他告诉我们,婠儿掉入一处无底‘洞’,‘洞’里满是尖刀竹刺。” 从人群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尖锐哭喊,却是灵贞孝公主听见宜王此言,伤心得直接晕厥过去。 嬴昭失神地跌坐在地。他脑子里轰轰隆隆炸响着雷霆一般——都是因为自己,否则她不会死她死了,死于机关陷阱,她那样的人就这样死了?如同父皇一样,没有人为她送别,也没有人听见她最后的遗言。何其凄凉 这一对舅甥,从亲如一家到几乎反目成仇,为的是谁?是自己,都是自己啊嬴昭忽然笑起来,笑几声,停数次;再笑几声,再停数次。 人们惊惧‘交’加地看着他,皆是不可置信之‘色’。在皇帝陛下遗体面前,他这个当儿子的居然还能笑出声,难道当真丧心病狂了?宜王大惊,见嬴昭眼中已现疯狂之‘色’,厉声疾喝道:“她是死了,难道你也想跟着一起去?” 嬴昭仰面望向宜王,喃喃道:“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否则,父皇不会死,她也不会死” 嬴显闻言,一把揪住嬴昭的衣领,冠‘玉’般的面孔浮现异样红‘潮’。他劈手就给了嬴昭一记耳光,痛骂:“你承认了?你终于承认了就是你才害得父皇凄惨宾天你看看,你看看”他扯着嬴昭往龙‘床’前凑,泪如雨下,“父皇这样子,怎么去见高祖和成祖于地下?难道要告诉两位老祖宗,父皇他是被自己的儿子害死的?” 嬴显的话很有技巧,他没有直指嬴昭“毒”死了皇帝,却顺着嬴昭的话去说他“害”死了皇帝。嬴昭的神‘色’越发凝滞,皇帝与赵婠的先后逝去将他的心给重重碾成了粉末。这两个人,是他失去母亲之后,生命中最亲近最重要的人,他怎么能接受二人的同时离去? 嬴昭蓦然仰天大笑,凑近嬴显,嘶声尖叫:“是我,是我,都是我你把我杀了吧杀了我吧” 宜王和苏偃见嬴昭神‘色’着实不对,强压悲痛,这就要上前劝说。孰料,刷刷人影闪动,众人只觉面前轻风拂过,再找嬴昭却踪影不见。 嬴显愣怔片刻,跳起身吼道:“嬴昭畏罪潜逃,左右人等还不速速去追?”说罢,他用力推开一扇窗户,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淡淡的人影远去。 “且慢”从嬴显身后倏地站起一人,面容凄怆,眼神却沉静冷肃,正是靖亲王嬴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