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猎谋
零星议论中,也有人铁了心闹将下去,略高了声量道:“那绢巾封在箱中多年,也不象是临时设下的计谋吧?” 金禅微微一笑,以极为轻蔑的目光扫了那角落一眼,不用他开口,顿时便有人替他补完了,“天朝亡我之心不死,当年先王之死,他们便想设计离间,只怕是没用上罢了,这次却正是好机会。” 帐内一片唇枪舌剑,却煞是热闹,表面的波澜却并不是清澈见底——金禅目光锐利,却心知几位关键的族长并不曾开口。 果然,歇息片刻,西余老族长开口道:“大王,你部人多声壮,弓马锐利,你更是睿智深远之主,我们原本拥戴你坐稳这王庭,但如今发生此事,在草原上传得沸沸扬扬,我们与你父王是几十年的交情了,比亲兄弟还要亲……” 金禅见他似笑非笑,却无半分焦急愤恨之意,心中却是雪亮:什么比亲兄弟更亲,只不过是推脱之词,他们巴不得先王早死!如此惺惺作态,只是为了用这把柄掣肘自己。 “先王生前,也跟我多次提及各位对他的情意,我一直把诸位当成我亲生叔伯与兄弟……” 他目光一定,凝化为清,“我知道这次,让各位族长受了连累,身陷险境,这是我的过错。” 他目光闪烁,用词更为诚挚,“我知道今冬天候不好,各族也损失很大,各位也很是难为……这么着吧,这些金银器皿,我立即遣人秘密带往帝都,换来的粮食盐铁,先尽着各位族中分发。” 这话一出,各族长纷纷动容,交换了个不敢置信的眼神——之前提起这些金银,金禅总是推到“全体将士”头上,言下之意,却是要先用来充做军费,如今他居然这么慷慨?! 更让他们惊骇的是,金禅,他居然有与帝都交易的秘密通路?! 大部分人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今年冬天总算过得了,却也有人自以为金禅这是在服软示弱,于是更加得寸进尺,“大王何必这么麻烦,现在就分发到我们手上就罢了,弄出这么多‘立即’来,倒是让我们等到猴年马月?” “是啊,要分现在就分,万一你中饱私囊可怎么办!” 说这话的是两个楞头青新族长,金禅瞥了一眼,微笑越发亲切和蔼,“这倒也省了我的事了,各位既然能拿金银抵饿抵渴,就不用我多事了。” 他挥手作势,真要开箱分发,这可急坏了一旁老成持重的老族长,“不可啊!” 他怒瞪了两人,呵斥道:“这全是先王与大王的恩泽,你们竟敢这么胡言乱语,真是不知还歹!” 随即转向金禅道:“大王大量,您别跟小辈计较——这些金银只是死物,还要指望您派人换成米粮用具等,我等族民才算有了救。” 他此刻被金禅许诺的粮食盐铁吸引了全部心思,眼中虽然故作平静,却难掩丝丝急切与渴望—— 在狄人中间,却也不缺乏金银,乃是因与天朝并不通商,苦无渠道换来粮食器具等,如今金禅居然有这等门路与手腕,谁还会去管先王是怎么死的? 金禅轻笑一声,“汉人有瓜田李下之说,我只怕金银过手,惹人嫌疑啊……” 他瞥了众人一眼,见众人眼中或压抑或赤裸的急切,眼角掠过一丝轻蔑笑意,却是更加慢条斯理了,“更何况,老族长刚才也说了,如今流言喧嚣……” “那些流言真的荒谬,我们是从不相信的。” “金扈三番两次来行刺大王,他的话也能相信?!” “我看金扈是故意来胡搅蛮缠,好拖延城军来袭,他定是与汉人有勾结!” 众人七嘴八舌说道,各个仿佛比金禅还要义愤填膺,纷纷为他鸣不平。 “承各位信任,孤王不胜感激,只是如今喧嚣尘上,实在是……” 金禅为难的皱起眉头,好似很是忧悒,这一幕看在众族长眼中,实在是虚伪可笑,各人在肚皮中暗骂不已,面上却是豪爽万分的拍胸脯道:“当时我们都看得真切,大王您是无辜的!等我们回到族长,便替您好好澄清。” “若是族中再有人乱传,便割了他的舌头!” …… 这一片乱糟糟的许诺,终于在金禅挥手回止住了,看向鸦雀无声的帐中,金禅满意的微微点头,微妙的讥诮化为最亲切的笑意,“请各位先回族长,不够的粮食用具等等,我这里先拨下,绝不会让各位有所为难。” 一片欢呼声中,各人抚胸向金禅弯腰行礼,气氛恭谨而亲热,方才闹得剑拔弩张的先王之死,好似从未在众人心中存在过。 金禅望着这满幕和谐,却是再无半分得意——此事虽以软硬手段压下,却终究……留下了永不愈合的溃烂疮口,对景儿闹起来,就是现成的把柄! 再念及预先许给众人的粮草用具,饶是他气度非凡,也要痛入骨髓——这已然掏空了他的大半家底! 但这也是必要的,只要暂时安顿下这群人,在另一边……他便能大获全胜! 一切都会如意的……除非,那个女人还有后手! 念及这一点,他心中咯噔一声,怒意更深,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在唇齿间咬过一个名字 ——疏真! 这两个字仿佛千钧巨石,压得他头昏目眩,怒不可遏,恨不得在唇齿间咬个粉碎,却更让他心头一沉,连眼前的欢呼声也变得讽刺苍白起来。 众人的欢呼声中,他将目光转向苍茫夜空,辽远的西方—— 只要居延那边成功……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以为你赢了吗……“长公主殿下”? 他唇边的讽刺笑意加深,胸中的巨石在这一刻消失无踪,眼角的光芒让人不敢正视—— 笑到最后的人,是我啊! **** 夜色爽朗,天冷云高。 疏真挽紧了貂裘,看霜珠在上面闪亮滚落,却是不湿半分。 她站在承平楼至高处,遥望着苍穹满天,目光也转向了西方,久久凝视。 “在看什么入了神?” 清朗醇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袭暖巾裹住了她的脖项,呵护得细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