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白衫汐子
万年的古调如残花飞絮，婉转掀起千万年的浮尘在纤细萦辉的指尖铮铮作响，白衣素裹，飞花零落，那一头青丝如墨，附着她优柔的体态轻贴而下，依着雪白的衣衫，长过了她的裙摆，细细蜷曲在地上。 偶有汐子花的花瓣飞来，悄无声息地落到她的发间，如同寻到了港湾，安心躺卧。 指尖轻轻扣弦，一曲罢，她手扶琴弦，抬头望天，然后似乎感觉到了他人的存在，这才迟钝地转过头来。 这便是谪仙之美吧！龙非玉漆黑的眼怔怔地望着汐子的脸。她眉黛轻蹙，尖瘦皙白的脸颊上唇若粉桃，那双黑白分明秋水若潭的眼，恍若囊括了世间万物般，那一望便是万年的眼神。只是除了那穿过世间万年浮沉的眼神，那眼睛里剩下的，只是一片空洞，空洞得没有焦点。 龙非玉的脱俗是脱离了市井之俗，而汐子之脱俗，是脱离了世间一切生存需倚仗的万物，不仅是不食人间烟火，连呼吸也远离了那空气中的污浊。她站起身来时，发尾沿着白衫缓缓而上，她的裙尾，染着青苔的墨绿，她的白衫与青丝上，到处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这种远离尘世的美让小熠呆愣许久，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这种美中那极不正常的存在。当然，不正常才是正常的。他捡起地上的囫囵剑，随后却一阵皱眉，因为囫囵剑中散发的寒气几乎将他整个身子冰冻。当感觉到不对时他立即松开手指，囫囵剑顺势插进了泥土中。 “不能不杀她吗？”龙非玉被小熠的动作怔住，她弯腰将囫囵剑从泥土中抽出紧握在手中，“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 小熠缓了缓浑身窜流的寒气，未及开口说话便发现汐子空洞的眼神缓缓从他们二人身上晃过之后，落到了他们身后，那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汐子笑了。 她笑得腼腆，羞涩，却温婉。 龙非玉随着她的视线转过头，顿时睁大眼，一阵喜悦，“羽潇！你怎么来了？！” 可是一身蓝色锦袍的古羽潇却并未朝她看，而是挺身而立只手负，带着一脸明朗的笑远远地看着汐子，敏感的龙非玉立即便感知到了，她迈出的脚只跨了一步便停在了原地，脸上的笑顷刻间僵硬，因为她看见汐子拖着厚厚的裙摆路过她的身前扑向了古羽潇的怀抱，她轻细如莺的声音柔柔地唤道：“羲和！” 心，像是被突然从天而降的落石砸下，呼吸困难得几乎令她站立不稳。 古羽潇的出现是小熠完全没有料到的，不过他并没有时间欣赏什么千年重逢。他从衣摆上生生扯下一块布，在龙非玉震惊得心脏巨颤，脑子空白之际，从她手中抽出囫囵剑用布包住，纵身一跃便袭向汐子的后背！ 就在小熠突然速度飞快地接近汐子的一刹那，汐子厚重的裙摆猛然一阵飞舞，轻柔的身子被古羽潇退身一捞，衣裙翻飞之时，他们已经险险地躲开了小熠的偷袭！只是当古羽潇松开汐子接向小熠的攻击时，汐子的裙边如同一阵牡丹花瓣的倾洒，柔若无骨地趴倒在了地上。 龙非玉绕过正激烈打斗着的两人，走到汐子身边弯身扶起她的手，龙非玉从汐子看她的眼神里，居然感觉到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可再待细看时，汐子已经微蹙眉黛看向了打斗中的古羽潇。 “汐子，你可还认得我？”龙非玉问道。小熠与古羽潇的打斗中，地上新鲜的泥土也一应掀起，在空中散成细细碎末。 汐子恍若并未听到龙非玉的问话，她的关注点依然在古羽潇身上。然而不久后，她却转过头，水润的眼眸带着神秘的笑意看向近旁的龙非玉，稍稍歪头，抬起细长的手指缓缓地为龙非玉理着额边的发丝。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龙非玉略微不适，同时心中也生出几分怪异，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她望向古羽潇道：“汐子真的确定那就是你的羲和？” 汐子的目光从龙非玉脸上再次转到古羽潇身上，眼眸轻眨，“一直都是。” 小熠手中的囫囵剑根本就触不到古羽潇分毫，可每每他要袭向这边的汐子时却总能被古羽潇随手拦住，虽然古羽潇并无疑伤害小熠，可这样拖延时间终是徒劳！所以小熠朝这边的龙非玉看了一眼，手中的囫囵剑忽然脱手飞出，朝汐子直直插过来，而他自己则脚步虚挪，意图阻住古羽潇飞身而来的趋势！ 可是他的阻挠立刻便被古羽潇一记重重的反击命中胸膛，古羽潇在急速前移中袖袍轻洒，瞬间便接住因惊吓而差点摔倒的汐子！而此刻被他擦转了方向的囫囵剑却毫不迟疑地朝着龙非玉的面门飞速而来！因为近在咫尺的剑尖已然无法躲避的龙非玉出于本能抬起手来挡在额前！ “嚓”的一声，是剑身插进泥土的声音。本来已经紧紧闭上眼的龙非玉等了好久之后才发现，她还安然无恙！于是她放下双手，讶然地看着地上的囫囵剑，再看看不远处支撑着受伤的身子站起来对她一脸狐疑的小熠，古羽潇与汐子已经不知去向。 她抽出地上的囫囵剑，又捡起先前落在地上的黑龙鳞与化石的麒麟石。此刻，红根草已经不知躲去了哪里。 “古羽潇和汐子呢？”龙非玉问小熠道，此刻羲和冢前除了那把古琴，已是大片润土，空无一物。 “他们早走了！”小熠一跛一跛地走过来，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伤痛得很难受，他指指龙非玉手腕上一直未取下的手表道：“你这是何物？为何囫囵剑见它便转了方向？” “这个？”龙非玉举起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深入地思索了一番，摇摇头。她的答案便是这手表里的黑色矿物质碎片。她双手扶住小熠道：“你是他的亲弟弟，他怎么能对你下手这么重！太过分了！” 小熠勾起嘴角勉强一笑，“还记得我昨晚问过你的话吗？” “嗯？”龙非玉仰头，略带疑问。 “我问你做好准备了吗？准备接受煜王爷成为羲和的事实。”他吃力地挺起身子来，一脸无关痛痒的道：“难道你没发现今日他从始至终都未看过你一眼？他的眼里全是汐子。” 龙非玉闻言，心中一阵不是滋味，她不悦地松开扶住小熠的手，“我没发现！”见小熠差点不稳，她又赶紧施手去扶住他。 小熠好笑地看着她的脸，被她扶着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一步步往前走去，龙非玉不解地问道：“你不是说汐子没有灵魂只有执念吗？她明明都化成藤蔓万年了，为什么她还能变成人形而且完好无损？她的躯壳里装的真的是你所说的执念么？” 小熠蹙蹙嘴，斜下眼来看着龙非玉道：“不要小看执念，它既然能延续万年，就必然强大。至于五神物为什么能让汐子完整化人，和她的诅咒有关，要知道为什么，你得去问一个人。” “谁？” “伏泱。” 龙非玉恼怒地一手拍在小熠的臂膀上，“你这不是废话吗！” 小熠眼眸一弯，眯眼就笑起来。 当他们的身影在nongnong雾霾下快要消失时，无影林中的紫色身影再次出现在了羲和冢前，她艳丽的脸庞里含着几许惊诧，在远处的阴影里，羲和冢前发生的离奇的一切，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眼神迷惑地看着羲和冢上的那三个字，究竟···那里边藏了什么？ 王府大柴房外的一处角落里，龙非玉围着一口枯井俯下身去看了又看，满眼探究！小熠那家伙居然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了，还跟她说很快就上来找她！可是这小子什么时候在这枯井下安了个家的？！ 不知道这枯井有多深，不懂武功的龙非玉当然是不敢往下跳，她在井边探索了一番便急急地离开了，她得去找韦伯把事情弄个清楚。 今日的煜王府里，侍卫，伙计与丫鬟们一偷闲便开始耳语偷议起来，他们议论的是，他们王爷今日又从后山带回了个奇怪却美如天仙的女子。但似乎没有人察觉到他们王爷与平日里有任何不同。 “韦伯！”龙非玉路过王府中从前门通往前庭的廊道，正巧在廊道里碰到了管家韦伯，韦伯见到龙非玉，一脸的温和与慈祥。 “王妃找老朽何事？”韦伯对龙非玉的行色匆忙略带疑问。 “韦伯，我想问问你，王爷醒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韦伯稍稍回忆了一番，缓缓摇头，“王爷的伤已差不多痊愈，精神头儿也特别好，王妃所言的异常是指？” 龙非玉脸上显出些许急色，“韦伯，王爷如果已经不是从前的王爷了怎么办？” 韦伯听不太懂龙非玉的话，只朗朗一笑道：“老朽认为王妃的担心是多余的，老朽虽视物大不如从前，可心似明镜。王爷对王妃乃是一心一意啊！” “韦伯，我说的不是这个！”龙非玉也不知道怎么给韦伯解释才好，“韦伯，王爷可在万清阁？” “老朽方才才从外面回府，还未见过王爷。”韦伯正说着，廊道旁一伙计闻言道：“王爷不久前从后山带回一如仙的女子，此时正在花园儿里呢！” 龙非玉将目光从那伙计身上收回来看向韦伯，忖度了一番道：“韦伯，要不我们去花园看看吧！” 韦伯老眼眨了一下，王爷又带回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想到这里，他点点头，与龙非玉一道往花园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