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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血遗谋篇 第进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 呼啸凶阁风声唳(解)

    “以刑止刑”出自《周书·武帝纪下》,这是葶苈听到皇帝口中所言“以心比心”时,头脑中反应过来的话语,“以毒攻毒”也是药理中一剂非常之法。这不禁让葶苈在南山种药时看农户烧荒时用到的一个办法。

    “葶苈,”皇帝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难道你有灭火的办法?”

    “这样的火灭起来很难,但是放火却很简单,所以皇上,我们现在要寻的一线生机,唯一的办法就是纵火,并且,皇上你要振作。”因为对赤血党一瞬间的怀疑闪过,反而让葶苈产生了一丝游移,他掰开皇帝的手,轻轻的拿下那把的剑,“唯有皇上你振作了,才能让众人安心,才能有人说话能让他们听的进去,这样我们才能烧出一条生路!”

    皇帝看着自信满满的葶苈,刚才晦暗的眼神,逐渐转为明亮,此时此刻,在自己做错了一个决定以后,还有人如此坚定的相信自己,不禁让皇帝重拾了几分自信,葶苈又因为皇帝的肯定更加坚信自己的方法是有用的,于是在这互相信任之间际,人和人的关系便更加和谐,事实往往就是如此。

    皇帝的情绪渐渐稳定,他将董贤扶起。恢复了一贯的帝王气度,伴着那大火燃烧的呼呼声,站在一个台阶上高声说到:“将士们!看看你们的周围!”

    话音落,皇帝抬手一指,那声线在呼呼火焰之声中,在众人尽皆忙乱的嘈杂之中如同惊堂木一拍,那帝王的气势,让这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山神庙,突然陷入一种令人难以抵抗的寂静,耳旁唯留周遭树木燃烧的噼啪声,刚才那些失了定心骨的将士们,就这样不约而同的统一望向了那声音的来处。

    顺着皇帝的手势,众人开始看着周围的烈焰包裹的山头,皇帝顿了许久,确保所有人都看清形势,然后说到:“朕以前总以为顶上的帝王冠冕是来自血脉,但你们看看,今天血脉相连的人,对我做了什么?朕一直认为自己不管是生是死,都是孤家寡人。但是今天,朕知道了,我之所以成为天子,是因为你们!”

    皇帝说到这里,走下了方才的台阶,行走在那些慌乱中受伤或惊恐的兵士们中间,省视着每一个人,每一张脸,突然看见了一个兵士躺在另一个兵士的腿上,两人互相扶持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兵士正紧紧的抓住那个烧焦的兵士的手,看样子是让他不要放弃,那个被烧伤的兵士半身焦黑,皮开rou绽的身体上下起伏,气若游丝。

    皇帝蹲了下来,仔细的查看了那个兵士的伤势。轻声问道那个跪着兵士:“你们是一个行伍的吗?”

    那个兵士点了点头,皇帝接着问到:“你们素日关系特别好吗?”

    “他也是我的同乡。”说着这个素日或许坚强的兵士,看着那个垂死的人,眼角闪过了一丝泪光。

    “你们的家乡在哪里?家中尚有何人?”

    “回禀皇上,在蓟城。他的家里双亲健在,末卒有一个弟弟。”

    皇帝听着,点了点头:“燕地的血性男儿,朕不如你们。”转而又放大了音量:“你们或都背井离乡,或都放下亲人,是为了什么?”皇帝说着双目扫视了一遍众人:“是为了有一天能建功立业,扬名立万,衣锦还乡,是也不是?”

    所有的兵士听到此处都低下了头,皇帝接着说到:“我来帮你们回答。在你们离开故乡,关上家里的大门转身离去的时候,心里都是这么想。但扬名立万有很多的方法,你们为偏偏选择了血溅沙场?是因为你们心中有一股男儿的热血,是这一腔热血让你们选择了拿起武器,保家卫国。而今日,你们没有选择站在作乱的一方,而是选择跟着寡人一起焚身于这场大火,去匡扶正统,而没有选择投机,就证明你们的心里其实并不功利,所以你们并不会为了活着而失去你们血液中的习性,我们都不怕死,更不该因为将死,而选择放弃。你们有勇气,有梦想,甚至有胆略。饮血敌刃,你们不曾害怕;倾覆蛮蹄,你们不曾退却,因为你们训练有素,可为何面对这场大火,你们同朕为何会乱了方寸?”

    “那是因为你们同刚刚的寡人一样,以为自己是在面对一种不可战胜的力量。即便如此,你们在面临强于自己百倍的敌手时,会放下武器仍由他们宰割,然后再攻入国门去屠杀你们的亲人,你们的家眷,你们想要守护的一切吗?”皇帝说着,抬手指着未央宫的方向,“看看你们家乡的方向,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若然他们等到是你们战死沙场,或许他们仍聊有慰藉,但如果是死于一场大火,一场并没有被昭示的阴谋,他们是应该何等伤心?又是何等糊涂?为什么他们聊以在族人面前自豪的孩子,会死于一场大火,毫无自救能力?你们的尊严何在?”

    “再看看那些已经失去的兄弟,你们或曾歃血结义,或曾相互扶持,或曾生死与共。若是我们也在这里被火舌所吞没,谁来祭奠他们?谁来替他们昭雪?谁来替他们复仇?谁来替他照顾他的家人…”说到这里皇帝的语气中有些哽咽。

    说到这里,葶苈心中已经泛起一阵酸楚,在场的所有的士兵也尽皆默然,有些兵士想到死去的战友甚至呜咽起来。

    “在此,”说着皇帝取下了自己头上的天子规制的宝石束发,双手捧于众人面前,“请你们忘记你们只是一个籍籍无名大汉的兵士,是朕千万猛军中的一个马前卒。你们并不平凡,你们能同朕一起面对这场大火,坚持到现在,就足以证明你们并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所以,朕请求你们,拿回你们的勇气,找回你们的信仰,哪怕是躺也要躺出一条生路,哪怕最后只送一个人出去,也要让外面的世界,知道今晚这火海中的一切。就如同朕开始所说,朕之所以是天子,是因为你们的肩膀是朕脚下最坚固的基石!大汉请求你们,面对这场大火,面对那些貌似不可战胜的一切,和朕一起拿回属于我们的尊严!请记住,这世上或许有万千种邪恶而强大于你的存在,但哪怕是一丝微末的美好,都值得用尽全力去守护!告诉朕,你们能与不能!?”

    突然,不知道别人是如何作想,葶苈只觉得或许天命有它的道理,心中的失神慌乱,一扫而尽,唯有一股难以熄灭的火焰,正被星火一撩,燃烧了整个心田。

    “能!我们能!…”正待葶苈要脱口而出这样的答案时,没有预先的演练,所有的兵士似乎一瞬间达成了默契,那绵绵不绝、整齐划一的回答声,响彻云霄,已经率先从这重重火海中突围出去。

    王嘉作为一名老臣,应该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但依然激动地老泪纵横,举手一同高呼回应着,那是一种属于男人血气,任由谁,任由沧桑到何种年纪,都不会变。这是只觉得一个人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肩膀,王嘉回头一看,那是丞相孔光,噙泪的双眼正盯着高台上的宣室殿,他俩明白,这个新皇帝,这个少年天子,在他们两人如履薄冰的扶持下,直到此时,才算真正的坐稳了大汉的万里河山。

    因为,他让众人看到了一种希望一种坚固的依靠与信任,这些胜于任何手段和阴谋,才是一个首脑最大的意义。

    皇帝此时脱下了华丽却已经染灰的大氅,向葶苈行了个抱拳礼:“请王少史,带领我们,去战胜这场大火!”

    不言朕,不言孤寡,一句我们,此时是最好的说辞。葶苈微微一惊,自己以前仿佛小看了这个天子的能量,或许只是看到了他的狠辣,他的猜忌。

    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葶苈并没有推却或惶恐,而是朗声说到:“各位将士!从此刻起,皇上将不在是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你们不可触及的帝王,而是和大家在同一生死战线的兄弟!此时此刻这里不在有地位之分,因为我们抱着同一个信念,我们要活着出去,去对抗那些残暴邪恶与贪婪。所以我承诺你们,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也请你们相信我,不论我说出怎么的方法与安排,都请跟我,跟皇上一起,去完成它,亲手去创造我们的希望!”

    皇帝此刻恍然有一种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协调感,有一种恍惚间横贯一世的灵犀,来自于面前这个人。

    “王少史,下令吧!”皇帝说到。

    “请少史下令吧!”其他的人也跟着说到。

    “好,这个方法或许有些大胆,或许你们有些人闻所未闻,但一定有效。便是以火攻火!”葶苈正声说到,心里有一丝担心,害怕会有人疑心而动了刚刚鼓舞建立的气势。

    可是葶苈错了,他发现他的话音一落,任何人的脸上都没有怀疑,都在等着他安排这个听起来或许有些无稽的用火来灭火的方法。

    “原理或许不必多说,请皇上带领一队兵士,用山神庙柴房的柴多做一些火把,然后将柴薪集中在院落中。”皇帝听到葶苈的命令便先兵士们看了一眼,所有的兵士都举起了手,他选了离他比较近的一些,准备去往柴房,却被董贤拦住了:“皇上,一定要小心。”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可董贤却察觉到他离开时的目光,似乎有些疏远,从来未曾察觉过的距离感。

    “请哥哥带着一群兵士去将庙里的木门,门槛和一应能够燃烧的木制家具和物件全都集中在此处。”商陆听到之后点了点头,带着一群兵士开始了对山神庙的搜索与拆卸。

    “请顾将军,带同一群兵士,围着山神庙,挖上一圈深沟大约需要到人脚踝的位置,在底部铺上疏松的泥土。”顾长冬听令后,带着最多的兵士拿着兵器走到了庙门外。开始着手挖着战壕。

    “请二哥带领斥候监视和汇报火场和风向的变化。”葶苈说完,庞秋然带着那一队平日对观察和搜集处理消息很拿手的斥候走到了山神庙正殿的高处。

    大约过了一刻钟,皇帝带领着兵士,自己也亲自背着扁担,将柴火同商陆带来的那些门板,门槛和案几木塌一起,聚集到了广场上。庞秋然和斥候门也源源不断的将最新的情况汇报到葶苈这里,而顾长冬的壕沟也在渐渐成型。

    皇上从来没有劳作过,有些气喘:“葶苈…这些够吗?”

    葶苈看了看小山一样的可燃物:“少了一点,不过也没有更多了。请皇上和哥哥将这些可燃物带到外面的壕沟里,均匀的铺设在壕沟底部若是四周还能找到树木和枯草,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可以再搜集一些。并且让顾将军检查一遍,保证壕沟靠近山神庙这一侧的十步之内不要有太多的可燃物。”

    皇帝和商陆两人都点了点头,然后皇帝对身后的两个将士打了个手势,只见那两名将士的怀中抱着沾了灯油的大约数十只简易的火把,果然,这些将士的手脚都很快。

    “那么有劳二位将这些火把和剩余的灯油一并分发给挖沟的战士,让他们等待你们铺设好柴火后,以庞先生举手为号一同点火。”

    “领命。”

    皇帝和商陆带着那些将士和可燃物出去后,葶苈拉住了一个来汇报消息的斥候,跟他交代了一下点火的时机——那个时机便是带周围所有的火快要靠近壕沟的一刹那,太早,他们的柴火会坚持不到那个时候,太晚,柴火反而会为山林里的火势填砖加瓦。

    一切就绪,所有的人仿佛都在屏气凝神等待那个时机,葶苈也来到了山神庙的最高处,跟庞秋然一起看着周围的火势,而顾长冬,皇帝、商陆三人分列三面,看着庞秋然,等待着那一只手的举起。

    五丈、三丈、一丈、壕沟边的兵士与皇帝三人,已经能够感觉到那山火的灼热扑面而来,以至于头发眉毛尽皆有些卷曲,鼻子里已经可以嗅到一阵阵的皮rou烤炙的味道。三尺——时机已到,葶苈拍了拍庞秋然的肩膀,只见皇帝三人分别下令,但壕沟边的火把却齐齐投了进去,借着灯油,刹那间,壕沟中的火焰窜起数丈几乎已经与山火平行,众人尽皆退进了山神庙,齐齐看着两堆火在接触的一刹那开始了抵抗。

    “现在我们还能做什么?”庞秋然问到,因为他并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法子。

    “祝祷。”葶苈说着,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站高望远,庞秋然的眼前一片火海已经渐渐逼近,生死在此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