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不足二(260票加更)
等瑞云再退出去,阿福一边轻轻拍着儿子,一边说:“母亲,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朱氏脸也板了起来:“良药苦口,我是为你好……” 阿福闭着嘴唇。是,从小到大你都为了我好,为了我好,才把我送去给人做工。 为了我好,才总是让我像阿喜的婢女一样事事听她的。为了我好,才让阿喜嫁了人我进了宫—— 也许朱氏并不是为她好。 朱氏只要求阿福处处符合她的要求,她的道德标准。 这些话阿福很想说出来,不过,她最后只说:“母亲,你做过妾,你说,做妾的日子快活么?大娘是正妻,有了妾之后,她的日子快活么?既然让所有人都不快活,里子都挂不住,还要那薄薄的面子做什么?” 话说到这里,朱氏脸色难看的很。 外面却有人答了一句:“正是。” 元庆掀起帘子,李固走了进来。 朱氏站起身:“王爷。” “朱夫人不必多礼。”李固语气还算温和,但说出的话却没那么客气了:“纳不纳妾,是我的私事,不用旁人cao心。” 朱氏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有些急切的想分辨:“王爷,阿福年轻……” “有时候做事妥当不妥当,和年纪没关系。”李固摇摇头:“这话希望以后朱夫人不要再提起,实在有什么想说的,就和我说。” 朱夫人哪里能和他说,她拿眼看阿福,阿福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儿子。 朱夫人只得硬着头皮说:“王爷身份贵重,阿福本来出身便差了一截,再被人指为妒妇……” “谁指了?”李固这三个字说的漠然:“让那指的人自己来跟我说。” 朱夫人差点被噎的晕过去。 阿福把儿子的襁褓拢了拢。她很想和朱氏亲近,可是,就是亲近不起来啊。 女人多了有什么好处?相嫉相恨相恶,倾轧手段残酷至极,没有孩子时要争宠,要害旁人的孩子。自己有了孩子自然更要谋夺家业…… 朱夫人在屋里站不住,十分狼狈的出去了。瑞云在后面说:“朱夫人慢走。”这话听起来怎么都有种讽刺的意味。 李固在榻边坐了下来,握着阿福的手。 “不要怕。”他这么说:“那些事你都不用担心,有我呢。” 阿福笑笑:“我没担心。” 孩子睡着了,睡颜恬然如天使。 也许世上最快乐无忧的人,就是这样的孩子。人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最快乐。 李固握着她的手,半天没有出声。 “你别生你母亲的气。” 这话,好像说反了。 阿福摇头:“没有,很久以前我就明白,我和她是不一样的人,她的想法我不赞同,但她是我母亲。而且……她的想法,应该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阿福已经习惯不去期待,这样,最后知道结果时就不会太失望。 可是——那是从前的她,不是现在的她。 以前的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也不用介意。 但是现在不同。 她拥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幸福。 李固,还是儿子。现在这个家…… 就算再艰难,也不会退缩。 而且,现在阿福也不觉得害怕。 因为李固和她在一起,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幸福,一起撑着这个家。 “父皇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写过一封信去,父皇知道我的心意,以后——不会再给我指人过来。” 阿福意外的问:“你写了信?信怎么写的?” 李固的笑容显得有些神秘,摇了摇头:“这个你就不必问了。” 午饭端上来,紫玫在一边照管孩子,阿福单吃她那份,李固没有胃口,摇摇头说:“给我端杯茶来。” 紫玫轻声劝:“天热,人不吃饭可不成。王爷多少吃一点,今天厨房烧了荷叶鸡。” “哦?”李固问:“已经有荷叶了?” “是,王爷尝尝。” 荷叶鸡闻着一股荷叶清香,阿福看着自己那碗色香味都没有的羹汤,叹口气。 忍吧,反正已经过了大半了。 李固打紫玫去外间取扇子来,一边把自己的盘子朝阿福的方向推了一点,小声说:“快吃。” 阿福瞅瞅晃动的帘子,飞快的夹了两块rou和一挟菜放进自己嘴里。 她正努力的嚼,紫玫已经进来了。 李固端着自己的碗小口吃饭,嘴边露出孩子气的笑,阿福也想笑,可是嘴里都是菜,不敢咧嘴。 就像趁大人不在恶作剧的顽童一样,两个人分享着一个小小的秘密。 这秘密,让人这样快乐。 紫玫看着阿福嘴角的油渍,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唔……偷吃不要忘擦嘴,这可是句老话了,甚是有理。 有的时候,看到什么事要当没看到,听到什么话要当没听到。 难得糊涂嘛。 朱氏一个人坐在屋里,饭摆在桌上,她一动也没去动。 她是万万想不到李固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来。 天下男子,哪有不喜三妻四妾的?就是原来后街开小茶楼的那个周老板,个人又矮,还生了许多麻子,家里还有一个妾…… 外面天不知什么时候转阴了,太阳躲进云里,屋里面闷得很。 朱氏推开窗子,院子里开着鲜艳的花,红黄白绿各色交杂,像是一匹展开的锦缎,在阳光下肆意铺展。 可是花无百日红,李固他现在没有想要别人,可是再过个三年五年,少年夫妻的新鲜劲儿亲热劲儿都没了,李固还能像现在这样想这样说吗?到时候……他要是纳了别的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儿,阿福该怎么办? 阿福还是小,只顾着眼前恩爱,想不到以后。 朱氏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小丫头端茶进来,轻声劝:“夫人,天热也得吃些东西,不然喝些汤也是好的。” 朱氏摇头,她没胃口。 同样没胃口的还有连成王的面都没见着的婉秋姑娘。 庄子里人人心中都有盘算,对这位婉秋姑娘到底为什么来,会怎么做,将来又是什么样子,种种揣测流言都有。衣食住上头都没人刻薄她,可是她若想和谁说句话,那人有如看见了大麻风一样会转头就跑,躲不过的也只勉强招呼,便推说事多繁忙走开。婉秋想想,她有多久没和人正经说过话了? 饭送进屋来,两荤两素,还有饭和汤。小丫头端上饭来便退出去,一个字不多说。 婉秋端起碗来,又放下。 她才没有胃口,比同在山庄里的,离她不远处院子里的朱氏更没胃口。 朱氏担心阿福的将来。 她是担心自己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