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归来三(230加更)
阿福这时绝想不到阿喜关进了尼庵,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天气渐渐热起来,阿福越来越没精神,肚子变得yingying的,不管是请来的婆子还是刘润,都说这是临产的征兆。 李信现在每天必做功课就是摸摸阿福的肚子。起先张氏不敢让他碰,怕他没轻没重,万一打一拳踢一脚,虽然他是小孩子,那也不轻。要是他跌倒再连累阿福,那就更糟糕。可是几次之后就现这孩子很小心,触摸阿福的时候,像是摸一件最珍贵的宝贝一样——虽然孩子对他们宝贝的玩意儿也是又撕又扯又咬又踩的,可是李信似乎很明白,阿福的意义不同,她的肚子也不同。 她的肚子对大家来说都很珍贵,不能乱摸乱碰。 这孩子摸着阿福的肚子时,会露出傻乎乎的笑容,眼睛眯成了弯月牙儿。而且还会挺起小肚子,用一种谁都看得出来的得意表情看周围的人。好想爱你个是在说,瞧,你们都不能摸,就我能摸! “这里面是小娃娃吗?” 阿福摸摸他的头:“是啊,是你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儿。” 李信还理解不了小侄子侄女儿的意思,山庄里没有比他小的小孩儿了,周围也没有人家,所以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阿福,一副好奇状。 不过,杨夫人这边却是有消息的。她派人给朱氏她们送了些粳米,鲜菜,瓜果,还有布匹等物,派去的人回来后告诉杨夫人,朱姑娘在尼庵里,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要托人朝外递信,结果第二天一早那信就摆在尼庵的主持面前了。支持派人来知会了朱家一声,朱氏和朱平贵都表示,人是交付给善月庵了,庙有庙规庵有庵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结果庵里三天没给朱喜吃饭,还让她抄经卷。 朱氏和朱平贵毫不心疼,似乎觉得这是极其轻微的惩罚似的。 人们的耐心与爱心,的确是会耗尽的。 刘润过了几天之后,才将这事告诉了阿福。 早晚要说的,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告诉阿福也无妨,反正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是说……那个史辉荣是专门的拐子?” “是啊。” “真是,看不出来啊……不过,他的声音的确很,”阿福顿了一下,形容不上来。不是单纯的好听,那天他和阿喜在花园的时候,阿福和瑞云听到他的声音,居然都一起觉得受不了。 “这种,他们是专门练过的。”刘润说:“我听说过,声音,目光,表情,都专门练过,很能迷惑人。” 阿福松了口气:“我们当时可能没看见人,所以只觉得声音让人怪不自在的。” 这么说起来,也不能全怪阿喜吧? 毕竟,对方如此专业,要人才有人才要技术有技术——而且还是团伙配合,一般被拐的小姑娘哪来足够的阅历去做正确判断呢? “你们怎么找着的人呢?” “这个么……韦素找的人也有他的门路。有的时候,捕快差役可没有三教九流的人好使。” “那,我娘和哥哥,怎么想起来送阿喜去庵堂呢?” 刘润微笑:“要不是当时我还在,朱姑娘说不定要被朱爷打死了。” 阿福想想,她只见过朱平贵和人打过一次架,那是有次她和阿喜回家的时候有个无赖子拦她们的路,朱平贵从后头上来,一拳头就把那人打倒了。 其实他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人,不过牵扯到家人…… 阿喜这次是让他太失望气愤了吧? 刘润微笑着看她,那笑容显得有些神秘。 阿福先是一怔,接着便有所感觉,回头朝后看。李固扶着元庆的手,已经进了门。 阿福有一刻,觉得这是在梦里。 她经常在梦里见到这样的情形。 李固回来了,他朝她走过来,他抱着她,他和她说话。 可是每次,她醒来时,手中身边都是空的。 已经习惯了两个人,再变成一个人的时候,那不止是一种孤独。 那是一种残缺的感觉。 就像,身体的一部分,心里有一块地方,被挖走了,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替代可以填补。 阿福迅捂住了嘴。 她不想哭出声来。 眼泪流下来,流过她的手背,流进她的指缝,嘴里好想爱你个尝到了咸咸涩涩的味道。 李固松下元庆的手,走了过来。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很稳。 没人指引方向,他却准确的走到了阿福面前。 阿福的手有些颤,搭住他的手,然后紧紧握住。 李固张开手臂抱着她——他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了,阿福的大肚子夹隔在他们中间。 “我回来了。” “嗯!”阿福哽咽着答应,紧紧抓着他,似乎怕一松手他就会再消失一样。眼泪像决了堤的水一样向外汹涌流淌,阿福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也许——也许这是因为她太幸福了。草长莺飞,花朵在太阳下散着强烈的香气。头顶明晃晃的阳光晃的她眼睛疼。 “别哭,不要哭……” 李固松开她,手指有点笨拙的,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她的泪水沾在他的指尖上。 李固黑了,也瘦了。 看起来,更结实了。 以前的那种俊秀是阳春白雪,现在是历风霜后的柏木。 李固的手向下,轻轻搭在她的肚子上,俯下身去柔声说:“孩子,爹爹回来了。” 阿福的眼泪还没干,又哧的一声笑出来。 肚子里那个不知道是真的听懂还是巧合,一脚就踢了上来。 越是临产,孩子动的其实越不如从前多,阿福是知道的,孩子的确不如以前动的多。这一下踢的可……真是时候啊。 李固欢喜无限,脸都贴了上去,又喊几声,可那位不知道是少爷还是小姐的却懒得再动了。 “就在这几天了吧?” “嗯。” 李固揽着她:“别怕,别害怕,我陪着你。” “我不怕。”阿福说。 这是真话。 他在,她的惧怕就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