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传说 一
宴席丰盛,可是要让我说一说席上都吃了什么菜,我完全没有印象。雷家庄在山上,宴席上也以山珍为多,琳琅满目满了一桌子。我坐在师公旁边,只顾往嘴里扒饭,有人给我布菜我就塞进嘴里,舌头根本尝不出味,机械的咀嚼,吞咽。雷庄主笑呵呵地问我好不好吃,我用力点头,可是我都不知道他在问哪道菜。 我回到房里,关上门,又关上窗。 我也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 甚至我上了床之后,还把帐子放下来,密密的掖好。 我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包着的绢册,已经被我的体温捂的热乎乎的。一有了温度,似乎上面带着那种陈旧和神秘的感觉消渐了不少。 我呼出一口气,把册子重新翻开。 那行字象是要从头一页上跳出一样,我每看一眼就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死死的堵在胸口,让我透不过气来。 册子并不厚,只有十来页。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极快,再翻开了下一页。 里面的字迹与第一页的字迹是一样的。 雷芳应该翻看过,她说这个里头写的是都是一些幻术的习练之道。 是的,没错,讲得很浅显,很容易懂。可是我想看到的不是这些。 我一目十行的看过,然后迅速朝后翻。帐子里密不透风,额上的汗珠大滴大滴的朝下淌。我胡乱抹了两把,又在身上把手蹭了蹭。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按惯例,就算是抄录别人的书,也会留下某某年某某月抄录的字样。而这册子明显不是抄录的,而是自己散记下来的,中间有些零散,似乎隔了一段时间又重新拾起来再朝下写。 最后一页上也有一句话,旁边盖了一个印。 真做假时假亦真。 这句话与第一页的正好凑成一对。 巫宁。 朱砂色的印记弥久而色深,印记上窄下圆,中间细瘦,仿佛纤腰仕女,亭亭玉立。上面的巫字显得秀逸匀称,下面的的宁字那一竖拖得长长的,尾尖有些微微的弯。 这个朱红的印记,仿佛烧红的铁烙,灼得我两眼刺痛,胸口有一把火在烧。 这个,是我吗? 是我吧? 巫宁,是我的名字吗?还是一个字号? 为什么我还是想不起来?胸口乱撞的纷杂的情绪理不出头绪来,我只能确定,那些凌乱中并不包括我的前尘过往, 帐子里头光线昏暗,恍惚斑驳的阴影象是蕴含了无数隐秘的过往,我透不过气来,汗如雨下。 我不知道自己对着那两个字怔了多久,直到我完全透不上气来,猛的一把扯开帐子,大口吸气。 黄昏的光晕映在窗纱上,太阳快要落山了。 可是,这不重要。 我差点叫出声来。 屋里面竟然坐了一个人,他就坐在桌前,翻看桌上的一册闲书。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冷冰冰的声音说:“醒了?” 我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师公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在这儿坐多久了? 我觉得自己的脖子和后背都硬得象石头,一动也动不了,声音发涩:“师公……” “收拾一下,我们明早就走。” 这么快?我,还有许多事情要搞清楚。这本册子为什么出现在雷家庄,我和雷家有无渊源恩怨,还有,我还欠雷芳的一张画。 “去哪里?” 他站起身,缓走朝我走过来。 我僵硬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师公抬起手,微凉的掌心轻轻覆盖在我湿漉漉的额头上。 一股凉意从他的掌心传递到我的头顶,然后缓缓的扩散开来。刚才那种焦灼快要窒息的热和痛,象是潮水一样退去。 我象是又活过来一样,长长的吐气,吸气。 他把手移开。 我有一种冲动,想把他的手再扯回来,再放在头顶上。 刚才那种感觉真舒服,就象是……有一股清泉从他掌心释出来,由上而下,流淌过我的全身。 “别愣着,有什么要收拾的现在就装好,省得明天又耽误功夫。” 我头一次觉得,他这冷冰冰的声音和表情也会让人觉得愉快。 除了那本册子,我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衣裳就两件,打一个小包袱。册子我包了起来,在那层手帕外面又密密地包裹了两层,似乎这样可以保证不会失落。 也许是我自己觉得这样安全多了。怀中掩藏的这个秘密,令我一直惶惶难安。 “师公,有件事儿,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看我一眼:“什么事?” 我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干脆把案的笔洗端到近前来,让他看见里面已经泡烂的碎纸。 “师公,我要学幻画术。” 送走师公,我去找雷芳。 枣子和另一个小丫头正在熏香,院子里一股草药香,微微有些呛。 “齐姑娘好。”她笑眯眯地说:“来看我们姑娘么?” 我点点头:“芳jiejie的病,好些了么?” “好多了,姑娘请进。” 雷芳躺在床上,额上盖了一块帕子。我一进屋,她就迅速转头朝向门,额上的帕子因为动作太大掉了下来。她朝我咧嘴笑:“让你看笑话啦。” “今天太热了。”枣子搬了凳子过来,我坐在床边:“是不是很难受?” “好多了,就是爷爷说不叫我起来,等明天再说。” 我把带来的画取出来展开,画纸上是一片碧青的荷塘,柳树下站着穿红衣的少女,容颜如桃花般娇嫩。 雷芳睁大眼:“已经画成了?” “嗯,送给你。” 原画已经毁了,都给水泡成渣了。现在雷芳看到的这一张……是幻画术。 雷芳兴奋地想爬起来,被枣子一句话给刺了回去:“二姑娘,您要是不听话,我只能去请庄主和大姑娘了。” 雷芳也顾不得和她生气,喜孜孜地说:“小笙谢谢你。这个宝贝我可要收好,嘿,谁也不给看。” 不给看最好……虽然施展幻画之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而且这门幻术应该很难被看破,但并不是绝对的。如果被人揭穿这只是一张空白的画纸…… 幻画术是个好主意,如果被人发现破绽容易推脱,而且也可以让雷芳高兴。 刚才我一直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可是看着雷芳亮晶晶的眼睛,又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很不踏实。 “对了芳jiejie,你送我的那本册子,写字的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啊?” “哦,”雷芳只顾看画,心不在焉地说:“我没留心,那册子很老了,我们雷家祖祖辈辈都是学剑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我家的长辈,而且过了这么多年,谁知道那人还在不在世上。” “那个……芳jiejie你还有这个人的其他旧书册吗?” 雷芳想了想:“旧的书阁已经拆了,里头好些旧纸什么的就丢了,还有一些书就搬到爷爷和jiejie那儿去了。兴许还有吧?你喜欢?” 我朝她直点头。 她喊了一声:“梨子,梨子,进来。” 那个丫头答应了一声:“姑娘有什么吩咐?” “你去大姑娘那儿走一遭,让枣子去爷爷那儿问一声,旧年拆书阁的时候,还有没有讲幻术的旧书之类的,有的话就先取了来。” —————————— 突然想到一句很火的话,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然后就起了这个章节名。。 大橙子热伤风了,呜呜呜,如果嗓子到明天还发炎,就得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