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雷家庄 二
“哪儿去了?怎么找不着?枣子,枣子,你动我的东西了?” “没有啊二姑娘。”那个叫枣子的小丫鬟一头雾水:“今天衣裳还没送去洗,都在这儿了。” “真奇怪了,难道家里闹贼了不成?” 她急得一头是汗,枣子说:“姑娘你到底找什么啊?” “画呀!昨天我就放在身上的,枣子你见了没?上面画着一个美人的,怎么找不着了。” 枣子想了想:“是不是姑娘你昨天晚上回来的路上掉在哪里了?” “不会吧,我要是掖在袖子里可能会掉,我是放怀里的嘛……” 那可保不准。就凭雷二小姐那风火轮似的冲劲,别说放怀里,就是含嘴里说不定也找不着。 枣子安慰她:“不要紧的姑娘,就算掉了也是在庄里,兴许谁捡了去,回头就送了来了。我出去问问阿全他们,看看谁捡着没有。” 她转怒为喜:“对对,反正丢不到外头去。来来小笙,正好把我的像画了吧?你看,我可把过年的衣裳都穿上了!” 呃,我已经看到了,红通通的大红锦缎衣裳,而且上面是金线绣富贵牡丹百蝶图纹,大夏天里面突然看到这样金光闪闪扎眼的一件衣服,我不光觉得眼疼,还替她热得慌。这什么天气啊!我穿一件里衣一件纱衫都觉得背上直冒汗。她这件衣裳料子顶呱呱的贵,又厚又密,而且里面肯定有衬有里……这算下来得有多厚啊?快赶上一件小棉袄了吧! 得,我还为能推托得了,谁想到她这么急,一早就开始忙活儿这事。 也不知道我师傅的那张画丢到哪儿去了,我原来还想着找个机会给藏了毁了呢。 “在屋里画吗?外头好热啊。”我瞅瞅外头的大太阳,提了个比较合理的建议。 “不不,咱们到外头画!池子里的荷花都开了,你把我和荷花一起画下来……” 我干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吧。” 池子边不光有日光,还有水光。水面映着阳光,风吹过,点点如金鳞。一片碧荷,花红叶绿水青。 额头上汗珠都不是一滴滴的冒出来了,我看雷芳也是热得满脸通红,却保持着一开始我给她指的位置和姿势都不变,任凭汗珠子噼啪乱掉,人是纹丝不动! 这小姑娘不光有冲劲儿,还有韧劲儿! 虽然这辈子我没学剑法,但是我对自己的直觉和眼光却有信心。 这个雷芳,剑法一定会有大成的一日。 雷芳的小丫头枣子挺有眼力界儿,虽然没敢打扰我们画画,但是却拿了顶伞来替我遮了直射的太阳光。我朝她点个头,笑笑。她探头过来看了一眼画纸,嘴巴张着就合不拢了。 “这,这……” 光这了,这后面却没下文。雷芳在那边可是一直牵挂着这边画得怎么样了,枣子这么一看一开口,她就实在坐不住了。人虽然没动,却喊了声:“我能动了吗?” 我点了一下头,雷芳果然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嗖一声就窜了过来,把枣子硬是给挤到了一边去。 案上压着一张画纸,上面只有墨线,没有上颜色。因为雷家的案子都高,我的个子不够高,所以我是站在一张椅子上画的。 “这,这是我啊!” 这不废话么,不是她那我画了半天。 “象!” 枣子说:“太象了!任谁看也是咱二姑娘啊。这……以前那些画师画的呀,说是张三也行,说是李四也行,反正一张像能给十个人用。” 雷芳乐得合不拢嘴,身上红通通的,脸也红通通的,催着我说:“快,快点上颜色吧。” “颜色明天再上。”我甩甩手:“今天不行了。” “啊?”她蔫了一下:“明天还要再穿一天这衣服?” 我抿嘴笑笑,可是低头看见那张画,又有点犯愁。 我总有点不大妥当的感觉。若是雷芳自己收藏起来不给旁人看,那还好。要是被别人知道的话……昨天雷庄主的那表情一直在我心里萦绕不去。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不妥来了? 我平时已经尽量在装五岁的孩子,可是怎么装还是会有疏忽的时候。 她在一旁苦着脸:“好看是好看,可是也实在热啊。” 我还忍得住,旁边枣子噗哧一声笑出来:“二姑娘,您也知道热呀?我还以为您只要漂亮呢。”她转头对我说:“齐姑娘你不知道,二姑娘早上让我翻箱倒柜找衣裳,起先还找了一件白狐狸皮袄出来呢,我硬劝着她才没把那件穿上。” 我也忍不住笑喷了,雷芳还在嘴硬:“那个可贵重啊,那还是小叔送我的,可惜冬天就下了一次雪,我也只穿了那一天。” 枣子指了指池子里荷叶荷花:“姑娘要真把那件皮袄穿上了,衬着这一池子荷花,那以后看画的人可就分不清是冬天还是夏天了。要是冬天,怎么会有荷花呢?要是夏天,又怎么会穿皮袄呢?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雷芳挠挠头:“这倒也是……那,我今天穿的这件合适吧?” “嗯,合适。”枣子兴致勃勃:“姑娘你看,这荷叶是绿的,池水是青的,后面还有柳树,衬着你的大红衣裳,多好看。” “对对。”雷芳又高兴起来:“肯定好看。” 她捏捏我的脸,又摸摸我的头:“得,你年纪不大,本事可不小。对了,我不能白让你帮我画画,我也有礼物送你。” 我还以为雷芬的谢礼是吃喝玩乐的东西,可等她拿出来却让我吃了一惊。 她在柜子里掏了半天,那柜子极大,她整个人都要埋进去了。 “啊,找着了。” 她直起身来,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早就搓散了,手里捧着个灰棕色的木盒子,得意洋洋的一甩头,又把头一朵绒花甩了下来:“你猜这里头是什么?” 这我可猜不出来,雷芳二小姐太不按牌理出牌,天知道这里装的什么?说不定装着一只死蛤蟆死老鼠的都有可能。 “嘿嘿,这个对你可是大有用处的,瞧瞧。”她把盒盖一掀,又掀开里面的绸子布包裹。 里面是一本旧旧的书册,封皮都掉了。也不是印的,而是人手抄的。 “你可别不识货。”雷芳把我当小孩哄了:“这个里面就是讲怎么学幻术的,年前我家清理旧院子的书阁时我找出来的,特意留下来的。” 特意留下来送我?那会儿她还不认识我是谁呢。 “我是想送给你师傅白宛夫人的啊,不过这次你来了,送给你也一样。” 咳,她还真坦白啊。 “你看看,虽然我不懂,不过我知道一定有用!” “雷jiejie,你怎么知道一定有用?” 雷芳不太满意我质疑她:“这书这么旧,一定是好书!” 旧书=好书? 我拿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把已经泛黄的书页一把捏坏了。可是摸到手里,那纸质却柔软之极,半点没有旧纸那样显得薄而脆。 不是纸。 是绢。 这是一本绢书。 我的兴致一下子给勾起来了。 先不说书上写了什么,光是这绢的手感就极好。 雷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差不多就要在脑门上写上“期待”二字了。 我掀开第一页,上头写着一行字。 假做真时真亦假。 这几个字笔致圆柔,看起来是个女子所写。 我记得白宛教我幻术时一上来就讲了这句话,当时我并无太多感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泛黄的绢册上再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却忽然感觉到莫名的悲凉。 世事真假难辨,人心虚实莫测。 白宛说幻术要骗过别人,那先要骗过自己。 可是我忽然觉得,这世上,要骗别人容易,要骗自己……太难了。 —————————— 气温飙到35度了。。。夏天啊夏天。。。 今天把蚊帐撑起来了,大橙子兴奋不已,哪儿都不去,就坐在床上瞅,嘴里说:“参观参观,一起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