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华负 第二百一十章 黄沙问情
众人一看敖听心之骂有效果，便一时之间，都微楞在那里。 花事了在琴术方面的造诣绝对乃琴道奇才，虽然身体差了点，可是当他那渗血的手指，抚弦的时候，那种犹如地狱修罗一般的气场扑面而来，无端的令人感到寒颤。 左手按弦，抑扬藏摧，如蜻蜓点水一触即起，泛音空灵清澈，清越连绵，右手挑音，似空谷绝响，地狱修罗气场扑面而来，拨幽通玄徘徊反复…… “那时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师父虚弱的体质，他弹着弹着就吐血了，站起来要冲出花事谷时，几度要昏厥过去，幸好被负责看守他的太上老君拦住，将他强行打晕，才制止了他。不然我真担心，他还没去到月族，就……” 手中的剑支在黄沙中，敖听心盯着回看自己的凉九欢，大呸一声，吐出口中的风沙碎发，自讽意味十分哀怨。 “怎么办，这次我可不想轻易原谅你呢！明明是你外出游玩，却让师父为你牵挂不断……甚至因为你多次突破身体禁制，强行出谷，导致他不得不刚出出关，就又要闭关，对，就是那次他在魔界运功阻止玉无瑕那次，功力耗损，早已虚弱不堪，无论大师伯和玄师叔如何强求他及早闭关，他都迟迟不肯闭关，我想，凉九欢，你快回来啊，玩够了就快回来，师父只是想在闭关之前，再见你一面，不让你多心是因为你，他才那么虚弱的……” “美，美人师叔……是我……加速了师叔的虚弱……是我……” “可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在师父对你的感……情意之中，将你一点一点推开，才是一刀一刀的血琳琳折磨。又一次，大师伯又来苦劝师父，被我偷听了去，我才知晓，师父从未想过将你送出去，他只是没有强大的能力保护你……那是我第一次见一向清绝高傲的美人师父第一次流露出自卑自厌的神情……以前，我还在师父面前，故意抱怨他不阻止大师伯将你送出去……你看，都是我这个笨脑袋，才没有早些想不通师父的无奈，现在想来，也许每次我在师父面前提到你的名字时，他的心，就如刀割一般……” “以前，是我看不透师父，虽然感觉他总是无限宠溺你，可是一想到你也从未听到那首《冷魂调》，我就告诉自己，师父也不属于你一个人的。他一日不弹那首曲子给你听，他就从不属于你的，我偷偷地欢喜了很久呢。可是……不是这样的啊……在师父为你挡住天雷劫那一刻，我才恍悟，《冷魂调》是杀人曲，他怎么会弹给你听？师父从很早的时候，不，应该说从我还未来到天虞山时，他就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你了……” “六师姐，这些……我都不知道……”女人哽咽的声音，无助地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清透寒眸中的茫然地绽放出一地的凄绝，猛然揪住了灵智子他们的心。 敖听心闻言，一手指着她，朝天轻笑：“那是因为你笨啊！你比我还笨！我将对师父的崇拜当成爱情，等他死了，我都不敢自尽陪他一起去……现在就连你也不肯陪他去，可见你也是不爱他的！你真是可怜！” “陪他去？”一颗清泪顺着脸颊砰然掉落，凉九欢低低重复着她的话，似是自言自语“我……不爱他？” “对！你无灵无智，连爱情都不懂，怎么会爱上师父！如今，你还要将师父的死，当成大肆杀戮的发泄出口，你根本就是个自私鬼！对，你就是自私，居然不敢面对师父的死，将一个假人，当做师父，凉九欢，你真是无药可救！” “假人？我，不懂爱情？” “对啊，你若是懂？问什么刚才我那一声质问，你却恼羞成怒。呵呵，现在好了，你再也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因为师父永远都不会听到了。你彻彻底底糟蹋了师父对你的爱，你玷污了师父的太古远琴，你血污了师父名动天下的琴曲，你根本没有资格弹奏《冷魂调》！那是师父对那个人最纯洁的感情寄托！而不是你的！呜——” 突然一道琴音逼杀而来，敖听心顷刻间，就被震退数丈之远，嘴角的鲜血更加涌流。 “不！”凉九欢听到这里，真正被激怒到痛处，只见她抱着太古远琴，一身肃杀地指着倒地的敖听心，“师父是我的！太古远琴是我的！《冷魂调》是我的！美人师叔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们给我等着，等我现在就杀光了你们，那么整个花事谷都是我的！” “心心！”墨宝园跑过去，连忙拦住还要爬起来怒骂的敖听心，“不要再激怒她了！欢宝是最难受的……”随即招来怒瞪，猛然收口，只得苦笑道，“你也会受伤的……” “咳咳，别拦我，我就是要骂醒她！” “宝园，先扶听心下去疗伤……”这时灵智子，走到他们面前，拦住一步步逼杀过来的凉九欢，低声阻止敖听心道，“这是三师弟口中语言的心魔劫，却不想会是因为三师弟而起。” 墨宝园扶住敖听心，将她强行拉出凉九欢赤红的双眸中，灵智子仰天长叹一声，道：“欢宝……你想知道，为什么你三师叔至死都不肯让你知道这一切吗？” “为，为什么？”凉九欢闻言，收回再杀敖听心的寒眸，骤停在那里的，一脸再度茫然。 “因为，他无法爱你。” “你什么意思？”女人忽然惶恐起来。 “确切地说是因为一句话，注定他不敢爱你。” “灵智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体成，花开灭世。”灵智子望着她，缓缓说出这预言八字，“如今你已恢复记忆，当知这八字预言，对你如何……残忍。” “不！” 手中的太古远琴忽然脱手，赫然从天空衰落地面。 凉九欢猝然飞到灵智子面前，不可置信地笑道：“无良师父，你也要骗我吗？” “小欢，我不知道流陌纠缠住你，对你说了什么，方逼得你如此将他当成三师弟。但是你要知道这八字在三师弟预言出口时，你还未化成人形，三师弟他还未，爱，爱上你……” “师父，你说这些，是让我恨他，然后忘记他吗？” “是！你有权利知道真相。这也是，他护你千年，却始终不敢正视这份感情的最根源之因。他始终不肯原谅自己，就无法坦然爱你。” “最根源之因？是，也许还有。你在洪荒之地，已知道他的身世，师尊他和朝衣衣……他始终认为自己是罪孽的降世，再加上他天生心疾，随时都会死去，他没有力量爱你……只有将你还给应华神尊，他才是真正的放心。” “还给应华神尊？” “你三师叔与姚应华，是万年至交。但是在他还不确定应华神尊在你与天道面前，究竟会选择哪一个之前，他一直在阻止应华神尊进入花事谷靠近你……后来，他到黄泉炼狱目睹了应华神尊为你所做的一切后，才算是真正地放下了。他曾对我说过，他与你何其相似，都是天地不容的存在，那样也好，相互陪伴，就不会寂寞了……” “真正地放下了？他不要我了？说什么相互陪伴，到最后他不还是抛弃了我！哈哈哈……这是什么爱？这是什么爱！”凉九欢大笑着流出泪来。 她记得，那次在冥界，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天青身影，追上去找寻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她以为是自己想念美人师叔了，才会出现幻觉。 原来，他真的去了，和应华神尊一起。 为什么他不出现在她面前？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爱她。 可是他不能爱她。 更不能让她离不开他。 或者说，他早就为她即将到来的天劫做好了决绝。 决绝地将她推开，让她不再依恋他。宁可看着她爱上别人，甚至爱上他永远不会原谅的那个人。那个夺走他的一丝曙光，一丝救赎，永世牵念的人。 这一切都是为了等他死去时，她不会那么伤心。如果还可以更决绝，他定会决绝地从不让她知道他的死去。 “他已经保护我很多了……他用烟雨葬花阵为我造了一个永远没有伤害的花事谷……他明知我的身体就是最大的伤害，却用自己毕生的修为，让那青凝花不被我伤害……不让我伤心……而我总是贪玩，总是想往花事谷外面跑，是我先抛弃的他，让他寂寞了一世又一世……哈哈哈……真是天意弄人！” 灵智子也干着急地劝道：“欢宝，你要相信你美人师叔，应华神尊他不会伤……” “不要提他！”凉九欢大喝一声，十方黄沙顿时翻腾！“不要提他！在我面前永远不要提他！都是他，都是他……我不想伤任何人的……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不要提他……” 她的身体愈合能力天生就强的出奇，自从醒来后，更是吃惯了花事院的仙草仙药，妖魔鬼怪都进不了身，现在更有美人师叔陪伴，所以她很知足。 有一次天上那个太上老君还说，她天生，平常之物或许能伤到我，却永远无法取她性命，那时她就喜洋洋地说：“美人师叔，我帮你挡风挡雨，因为我死不了。” 可她都做了什么？ 等到一切慢慢如同抽丝一般，鲜淋淋地剥在她面前时，她才知道，她的天生好命竟是那个人封印她来同归于尽的法子，可是她还是死不了，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浑身遍体鳞伤。 “一切因孽都是因为他不相信我而起。既然我是天地不容的存在，那就让天来收我吧！从今日起，我，凉九欢，就是那毁天灭地的存在！与你们诛魔除妖的天虞山仙派，恩断义绝！灵智子神君，现在不是你们天虞山将我逐出师门，而是我凉九欢要与你师徒情分决断！下次……再见，我绝不手软！” 她猛然抬起头看向安容臣所扶持住的天青身影，手中黑气如丝绸一般乍然飞出，从安容臣的扶持中，卷住那天青身影，就将其抛飞到了灵智子面前。 “他既不要我，那我也不要他了！” 灵智子措不及地将其接住，扶到面前。 这张脸与三师叔一模一样，当初师父琉璃子狠心将他们二人分开，就是怕他们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不快乐。 所以，他们师叔祖岚音女神才将流陌带进了岚音岛。 “凉九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既然要与我们恩断义绝，那就把师父的断琴还我！你不配抱着师父的琴！”敖听心闻言，捂住重伤的胸口，气上更加气，“凉……” 凉九欢忽然跪伏在黄沙之中，埋头在地，蜷缩成一团，哭得怯怯无助：“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呜呜……” “九儿，不哭，糖糖在……”头顶一道身影，低下身来，一双手轻轻地环抱她，带着熟悉的温暖，带着惶恐的怜惜，将她熟稔地揽在怀中，让她趴在他身上尽情地大哭。 “糖糖？”凉九欢无助地抬起头，迷惑地看他，冰凉的手指痴痴地抚上他的绝世容颜，似是终于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浮木。 最终，一把投进那浴袍之中，死死勒住他的腰，大哭起来：“呜呜……糖糖，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他了……” “嗯，不要了，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悦千冢一身白衣浴袍凌乱裹身，却在猎猎黄沙之中，难言其磅礴霸气。 只见他抚摸着怀中高烧昏迷的女人容颜，一脸怜惜与温柔，附在女人耳边不停轻柔地重复这句。 九儿，你真的忘了千年之约吗？ “悦jiejie，这次不为他人，只为你和皎月，我会努力地活下来。所以我们定好千年之约，换你安心等我回家，好吗？” “好，九儿。千年之约，你不来，千绝湖不川，悦千冢不醒。” 说好的千年之约，换我安心等你回家呢？为何要在半路上迷了路呢？ 我为你不再杀生，可是你却忘了啊…… 明明已经恢复记忆，却偏偏不来找我，还狠着心将我拒之门外，呵呵…… 好吧，什么千年之约，什么一家三口，统统没有了，只要你不再痛苦。 待怀中之人渐渐安稳下来，悦千冢轻手点了她的睡xue，抹掉她脸上最后几滴未干的泪渍，忽然一掌劈向了昆仑掌尊，致其霍然倒地吐血，众人看去，那竟是全身经脉尽断，三魂七魄散了两魂六魄！ “师尊！”昆仑仙派的弟子惊愕地跑去欲扶，却被艳无疏和慕容水绾随后堵住去路。 “呵，我艳尊好久不杀人了，今日不妨杀他个痛快！”一双凤目嬉笑中透着戾煞阴狠，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分明美的颠倒众生，此刻却让人冷的四肢发颤。 “你！”灵智子难以置信地望着悦千冢。 “这是逼迫九儿的下场！”冷眼扫向四周，悦千冢道，“今日昆仑仙派在枯骸黄昏从此覆灭！灵智子，我劝你休要多管闲事，毕竟，血海罪渊才是你应该担心的。” 这时，玄威子带着西陵飞从远处急飞而来，冷冷看了一眼几乎气绝的昆仑掌尊，对灵智子道：“大师兄，焚神山那边，上古罪印即将打开了！” “什么？！”灵智子大骇，“快去！布下诛魔剑阵，能镇多久就镇多久！” 说罢他转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凉九欢，沉痛着声下令：“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