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熙宁番外(四)
临死前的独白 现在想想,关于洞房花烛的那一晚,我的印象却极为模糊,只觉得自己十分快活,却什么细节也记不起来。 我甚至连那个在我身下婉转娇吟的女子的面庞都看不真切。 直到多年之后,我有一次喝醉了酒,不顾杜葭的极力挣扎,强行与她亲热,并在第二日发现了床单上的点点落红,才意识到不对劲来。 此后很长一段时日,杜葭的情绪都极为失落,不论我怎么哄,怎么做低伏小地赔礼道歉,她都不理我,也不许我踏入饮霜阁一步。 那时我以为是自己力道太大,将她弄疼了,多年之后的今日,才猛然明白过来,她这是在暗自哀悼自己逝去的贞C。 这也是杜葭恨我入骨,一心想要弄垮锦衣侯府并将我挫骨扬灰的原因。 她未能将自己的完璧之身保留到多年之后,等着陶玉钦去采撷。 从我母亲的身上,我知晓世间有这么一种女人,她可以在人前笑地极其温柔,对我关爱有加,嘘寒问暖,也可以在眨眼间变成另一副面孔,刻薄冷漠,杀人不见血。 从杜葭身上,我则看见了女人的另一面。 她足够痴情,也足够狠辣。 为了救陶玉钦出刑部大牢,为了七皇子的千秋大业,她明面上委身于我,蛊惑着我榨干了锦衣侯府的巨额财富为七皇子卖命,并在目的达成后,将我从云端打落尘埃,碾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为了发泄心底的仇恨,她一把大火烧了锦衣侯府。 除了我和大姐儿,父亲、熙廷、还有我名义上的母亲以及所有的仆人都死于那场大火。 她不让我死,命人折断我的手脚,将我和大姐儿丢在上京城最热闹的集市乞讨,让世人都瞧见我的惨样。 那时的我已然麻木,之所以强撑着未死,不过是因为身边还有一个五岁的大姐儿。 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即便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这孩子也没离了我,而是将乞讨到的为数不多的食物,大都塞入了我的嘴里。 哪怕受了欺负,她也极少在我面前哭,只是担忧地看着我身上的伤,问我怎样才能好。 然而杜葭太了解我。 这种了解,让我在余下不多的日子,每每想起,都止不住地齿冷。 她当着我的面,命人挟制住了大姐儿。 不顾大姐儿的挣扎哭号,不顾我的痛哭流涕,她残忍地在我原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洒下一把盐,将乖巧懂事的大姐儿带走了。 “莫熙宁,你便在这儿好好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吧!”杜葭笑得一脸扭曲,语气阴冷道,“可你别妄想自裁!你死了倒轻巧,你的女儿却是连求死都难!” 那一日,我从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眼里,看见了这世间最恶毒的东西。 我今生所犯的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对这个女人动情,进而生出想把她娶回家的念头。 我已在心底忏悔了无数遍,却无一丝用处。 然而也是她,不惜牺牲自己,助杜家成为新朝第一功臣,帮陶玉钦从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为本朝以来,一个获封的异姓王。 当然她自己,也将在不久之后,嫁给忠勇王为正妃,谱写她与陶玉钦之间的爱情传奇。 她是一个决绝的女人,对爱的人掏心掏肺。 对不爱的人,哪怕我把整颗心挖出来捧在她面前又如何,她也绝不会瞧上一眼,直接命人拿出去喂狗。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至少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也是我咎由自取。 但这并不代表,我心中便没有恨。 若是有从头再来的机会,我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放过这个叫杜葭的女人! 或许我曾使她痛苦,但我亦救过她的命! 她加诸在我身上的种种,又该如何清算? 我未曾想到,自己在临死之前,还会想起那个叫白苍的婢女。 而且还是她在我面前撞柱而死的那一幕。 在历经这人世的沧桑之后,我方明白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因为我也曾肆意地改写了一个人的一生。 而她又何其无辜? 但同样,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亦不会放过她。 谁让,她竟成了我那弟弟的心头rou,并让他割舍不掉呢。 我那好母亲,不是心心念念都想让她那宝贝儿子坐上锦衣侯府的世子之位吗? 我又岂能让她如愿? 或许熙廷不曾做错过什么事,甚至对于我这个兄长,在大多数时候,他还是较为敬重的。 但若不是他,我会是我那位母亲名义上唯一的儿子,她也就不会三番两次地想要置我于死地。 所以我利用了熙廷对白苍的爱,让他身败名裂,让整个锦衣侯府成为了上京城的笑话。 弟弟对兄长的侍妾私通,弄大了侍妾的肚子,还妄想带着私奔,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足以使上京城的人,在茶余饭后津津有味儿地谈论个几辈子。 当母亲终于发怒,想要处置白苍,当熙廷公然顶撞她,毫不犹豫地护在白苍面前时,我在一旁,笑得漠然。 然而,就是那个平日里瞧着柔顺又软弱的女子,在众人都未注意的时候,猛地撞向我身旁的那棵柱子。 鲜血在她额头上开了花,她却含笑看着紧紧抱住她的熙廷,安然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是大姐儿的生母,也是此生除大姐儿之外,我最对不起的女人。 若有来生。 我想若人真的有来世的话。 我还是会找上白苍,和她生下大姐儿。 我定要倾我所能去补偿大姐儿,去宠爱大姐儿,我会给她最精致的生活,让她在无忧无虑地长大,待她及笄后,为她找一个温柔体贴的好夫婿,让她平安顺遂过一生。 我亦会报仇,让那些亏欠了我的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我唯一感谢杜葭的一件事,或许就是因为成亲多年,她一直未曾有孕。 迫于父亲的压力,我纳了白苍,并生下大姐儿。 我的女儿,爹爹对不住你。 若来世,我们再为父女,你可愿? 意识越来越模糊,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滴水未尽,骨头断裂的地方接触到冰冷的地面,已经疼地麻木。 嘉平元年的秋天,已如此地寒冷。 我知晓自己就将死去。 不知大姐儿现在何处,又在经受何种折磨,何时才能熬完这惨淡的一生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