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独处(一更)
莫熙宁目不斜视地步入正屋,眼角的余光却朝白浅薇站的方向瞥了一眼,眉头不经意地微微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走到离平江县主五步之远的地方停步,颔首示意,“下官见过县主。” “莫大人不必多礼。”平江县主收了满脸的怒意,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端庄而矜持地道。 莫熙宁微一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道:“下官方才在福满楼与佟二公子一起喝茶,无意中撞见了这个迷路的孩子,便亲自送了过来,不知县主此来,所谓何事?” 佟璋在福满楼? 平江县主按捺不住地想要起身,但最终仍是坐在杌子上,道:“我这不是看天气冷了,担心同济堂的孩子们没有冬衣御寒,方才还跟白大姑娘商量要做赶在下雪前,筹集几十件冬衣呢,白大姑娘,你说是不是?” 她总不能对着一个外男说,她这般兴师动众上门是为了找麻烦情敌麻烦的? 呸呸呸!就白浅薇那样儿,给她提鞋都不配,才不够格当她的“情敌”! 平江县主虽然刁蛮任性了些,但在大事上还是拎地清的。 若被她的父王永宁郡王知晓,她一个未出阁的闺中少女带着一帮丫头去寻佟璋心仪女子的麻烦,且不管这女子究竟有没有过错,永宁郡王也定会好生教训她一顿。 莫熙宁顺着平江县主说话的方向猛然回头,果然瞧见一个将自己隐在暗处毫无存在感的身影。 短短几日没见,她似乎又瘦了些。 白苍与他目光撞了个正着,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惊慌,急忙垂下眼眸低声道:“正是。” 同样,她们也不能说出朱瑾萱此行的真正目的,最好大家都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日后绝不提起,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莫熙宁面上一片了然,“县主宅心仁厚,乃是此处孩子们的福气。” 说完,却并不打算离去。 平江县主却是有些待不住了。 自从佟璋没头没脑地跟她说了些话后,她还没问问这话时什么意思时,这厮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今日难得出来,又恰好知道他的踪迹,不问个清楚,怎么行! “白大姑娘,既如此,本县主便在三日后送一百件冬衣过来。今日叨扰了,告辞。”平江县主说着站起了身。 几人自是恭恭敬敬将她送走。 白浅薇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将双手放下,卸了攻势。 想当年她可是北关一霸,带着底下几个萝卜头,打遍当地无敌手。 自从五年前回到京中,上京城的小娘子,一个比一个温婉动人,一个比一个弱不禁风,出行必要坐马车,踏个青还要乘个轿子,多走一会儿路都会气喘吁吁,是以,白浅薇也将自己一副脾气给收敛了起来。 这些年她装地还挺是那么回事儿。 以为今日终于能够一展英姿时,这架忽然不打了。 白浅薇觉得泄气极了。 陡然生出一股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沧桑感。 待她哀叹完,才发现屋子里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 她眨了眨眼,面上露出一丝疑惑,莫熙宁还没走? 方才见到他那一瞬间的心悸,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白浅薇当然不承认自己是对莫熙宁一件钟情了。 她也没无聊到对一个刚痛失爱妻的男子动情。 她也是杜葭和莫熙宁梦幻爱情佳话的拥泵者之一,莫熙宁几乎满足了所有闺中少女对于她们理想中的夫婿所有的期待。 陡然见到这么一个传说般的人物,她就算是心里悸动了一下也再正常不过。 白浅薇正欲上前道谢时,一直站在莫熙宁身侧的小萝卜终于挣脱束缚,撒腿朝她跑了过来,紧紧搂着她的腿不松手,撒娇地叫道:“白jiejie!” 小茂? 白浅薇见到这小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前两日不是才生了一场病,又皮痒了,偷偷跑出去了是不是?” 若不是估顾及有个外人在场,她一定揪着这家伙的耳朵,狠狠地吓唬他了。 白浅薇掰开小茂用力抱着她腿的双手,改为拉着他,朝莫熙宁行了一礼,“方才多谢莫大人解围。” 莫熙宁点了点头,“这孩子既然送到了,在下便告辞了。”说着朝她微一点头,往屋外而去。 白浅薇待人走远了,才揪着小茂的耳朵,厉声道:“快说!你跑哪儿去了,又做了什么坏事?” 小茂害怕地缩了缩肩膀,扁着嘴道:“白jiejie,你别拧,疼!” “还不说实话!”白浅薇声音更大了,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 “就是我就是去外面溜达了下,手有些痒,还没动手,就被那个人捉住了。”小茂欲哭无泪地道。 “同济堂里是缺了你吃的还是缺了你喝的?你怎么就是改不掉这个陋习!”白浅薇真想摁着他狠狠打一顿。 这小子原本是个孤儿,被一个惯偷收养长大,那老头将各种坑蒙拐骗的本领教给他,指望他养老送终,结果这小子心太大,偷到一个富户家里时被巡夜的家丁发现,那些家丁将他暴打一顿,打断了他两条腿,将人丢在了大街上。 那老头年纪大了,趁夜将小茂丢在了韩氏医馆外面,就走了。 韩老头见小茂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比白晗大不了多少,便将他收留了,送到同济堂。 谁知这家伙死性不改,竟还想着偷! 小茂抽了抽嘴,忽然一颗一颗地往下掉金豆子。 “你还有脸哭!”白浅薇简直快被他气死了,脸色不太好地对朱婆子道:“朱婆婆,晚上不准他吃饭,这些日子也看紧了他,不准他再偷偷跑出去了!” 朱婆子连连点头,拉着那孩子的手,将他带了出去。 白苍待她忙完,才走上前道:“meimei,我得出去一趟。” “嗯,jiejie你快去快回,我也去看看那些孩子。”白浅薇险些将此事给忘了。 白苍点了点头,在白浅薇的掩护下,往同济堂后门而去。 门外不远处听着一辆不甚起眼的青顶马车,见她走出出来,车夫忽然抬头瞧了她一眼。 白苍急忙走过去,对灰影道:“让你久等了。” 灰影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白苍挑起帘子正欲上车,身子却僵在了那里。 莫熙宁在临床的小榻上坐着,闲闲地瞅了她一眼,道:“还不上车?” 白苍扶着车门,踩上车辙,不知是不是动作太过急切没有踩稳,脚底滑了一下,眼见便要摔下去,被一只有力的手扯住了她的胳膊。 莫熙宁两手轻轻一提,将她提进了马车,随即脱了披在身上的斗篷,丢了过去。 “手冷地像冰,白府连件御寒的冬衣都买不起?” “自是比不得锦衣侯府财大气粗!”白苍也不客气,拿起温热的斗篷披在身上,靠着车壁坐下。 她刚刚在窗户口站了那么久,虽然窗户是关着的,但从缝隙里漏进来的风呼呼刮在她身上,吹了这么久的冷风,脸色早就冻地一片苍白。 “你为何会在马车上?”她忍不住有些好奇地道。 “你为何要这么久?”莫熙宁不答反问。 “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她才不相信,莫熙宁心肠会这么好,亲自送失足儿童回家?这太不像他的行事作风了。 “等了许久不到,便过来看看,总得寻个由头。”莫熙宁淡淡道。 没了面上那层冰寒和冷酷,他其实是一个还算温和的人。 但想想他暗地里做的事,白苍觉得“衣冠禽/兽”这四个字便是专门为他这种人量身定做的。 白苍得了想要的答案,便靠着车壁默不作声。 马车咕噜咕噜地在青石板路上走着。 莫熙宁知道她对自己成见很深,或许不是成见,而是他确实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但若不是看在大姐儿的份上,他将这女子杀人灭口了。 现在杀是杀不得了,要怎么对待她,便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大姐儿一直极为挂念你。”他想了想,开口说道,尽量使神情变得温和而自然。 白苍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自从生了小儿后,她经常在梦中梦见这两个孩子。 “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白苍的声音里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丝伤感。 “大姐儿小名叫平安。大郎叫顺哥儿。大名还没取。” 平安,顺遂,倒是两个好寓意。 “你当想想待会儿要如何应对大姐儿,这孩子一点儿也不像个两岁多的孩子,经常问一些不好答的问题。”每每都将他问地哑口无言,险些落荒而逃。 他有时会忍不住想,这孩子古灵精怪的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白苍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定是你亏心事做多了,才面对不了孩子。 见白苍抿着唇,一脸的严肃,并不怎么想说话,莫熙宁也知趣地闭了嘴。 马车在福满楼停下,白苍先行下了车,灰影驾着马车继续在上京城溜达,到了福满楼后院,才再次停了下来。 站在天字一号间门外,抬手敲门,白苍的心里竟生出一丝忐忑。 大姐儿定等急了吧? 方才竟没想起,给这孩子买些什么东西,就这么空手来了,这孩子会不会有些失望? 成串的念头从心里划过,白苍的手心竟沁出了一丝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