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零与一:人
就算是克莱多,完成这种攻势,现在也该够呛吧……抬头一看,那家伙果然为了调整休息而拉开距离,一下子跑到了很远的位置。就是远得未免有些夸张了,从凌一的视角看过去都成一小黑点了。 之前的伤口隐隐作痛,凌一刚想喘口气,天边飘来一朵云。 遮天蔽日。上午的阳光全被挡住。 “艹……这特么都啥啊……”凌一无奈地都笑了。 那也是城墙。 如果能从上空俯瞰,将作为混沌之都象征的全方位围墙看作一个圆,被凌拓摧毁的东城墙占四分之一的话,现在则是从北面“飘”来了,另外四分之一。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可惜这话从表情紧绷、咬牙切齿运用能力的克莱多嘴里说出来极度违和,他是真没想开玩笑。 之前,面积最大的金属碎墙,顶多也就和凌一从地上掀起的那大冰层一样,长宽各十五米左右。现在呢?那可是整座完好的城墙!长度就不提了,光是那高度,正常时候能让一架机甲站在城墙上都不会觉得比例失调的!难怪那家伙自己跑得那么远…… 这玩意压下来,从人类有限的视线来看,和天塌了有什么分别。 绝境到极致的话,连抱怨和沉郁的心情都会全部演变成自嘲,用来形容此时的凌一再恰切不过。 我如果能开着“拳师”的话,这也不算什么吧……正想到这里,不远处一声巨人栽倒的声响,那是无人驾驶的“拳师”被倾颓的天墙给带倒了。 罢了,罢了。 凌一的表情变得极为可怕。 像是非理性的思绪一股脑涌了上来,像是换上了一副恶鬼的面具,五官都变得扭曲。 他将灭魂猛地往地上一插,腾出了两只手。 天墙压下,凌一赤手,顶了上去!!! 看着这幕,克莱多终于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人类的感情。这算什么?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克莱多不由得想起了好几个古老的传说,来自数项具有母题性质的艺术作品,关于一位斗战之神,想凭神力扛住从天外倾轧而下的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或者某位大力神在寻找金苹果之时无意中被陷害去干的事。 资料里写得清清楚楚,这个叫凌一的目标人物,可能具有一种cao控引力/重力的能力。但是就他迄今为止的表现,仅凭rou身要做出这种壮举,无异于听说一条传说嘴巴可以无限张大的蛇,真的去吞了一头大象。 然后这怀疑和惊讶,就转变为了另一种更不可思议的、原则上自己绝不会拥有的人类感情:恐惧。 因为凌一真的做到了。 尽管他伸起的双臂很快就被压到了肩部,尽管他头发浸湿,浑身是汗,尽管他的皮肤都快要被金色的刻纹给撕裂,尽管他的双腿没停止过微抖,但他就是做到了。 “结果不会改变!!你注定会被我清除掉!!”克莱多竟然会“情绪失控”!通过提高音量来掩饰自己的惊惶。 他的身体像积木一样解体重组!每一寸物质都变得狂暴,然后被强行拧合在一起! 这招严格意义上凌一也算见过,但绝不是现在这种样子。 湮闪之炮。只不过之前他唯一一次用,只是小半边身体化成炮管而已。此刻,克莱多连“人”的形态都不再具有,从人形彻底变成了兵器。样子也不太一样,上次的炮筒壁像是无数把剑贴合而成,现在则浑然一体,装饰也好,光泽也好,更像个……镜子。 “……没办法了。”凌一也就剩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招。“去!” 他一脚踢中了灭魂的剑柄,大剑弹起、旋转了起来。 看上去就和“天枢舞”一样,但有道无形的剑气从中释出,笔直地洞穿了克莱多…… 你,出招是不是太早了。急什么,我的聚能还没完成呢。何况针对物理攻击更有效的防御,不会有任何作用。 这是“战技融合”。真正的招数,是“天璇碎”。也就是刚刚击中你的。 那可以认为完全无效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天璇碎”所打击的并非实体,而是灵魂。这是“灭魂”的真实能力。 太可笑了吧。我是人造人,哪来的灵魂? 没错。如果你的记忆,心,灵魂,真的被完全抹消、荡然无存的话,它不会对你有任何作用;但如果只是被掩盖了起来,仅一次“天璇碎”攻击,效果当然就会变成唤起你的灵魂。第二次摧毁灵魂的攻击也就永远都不会到来。 失败了呢?是第一种情况呢? 那……克莱多,就让你杀死好了。 ……为什么? 打败你,本来就不是我和你战斗的理由。如果最后我还是失败,那就把命给你好了。对你,于我,还需要为什么吗。 克莱多的头像被压碎的豆子一样疼,全身都像要解体一样疼。 呵……如果成功的话,最直观的反馈,他这枚湮闪弹的聚能就会中止掉吧…… 湮闪的光束激出。 …… 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刺目耀眼势不可挡,相反,其半径相当窄,看覆盖范围的话,也就将成年人的胸膛开个大洞的程度。理由很简单:越是聚集压缩,威力越强。 凌一悲绝。融合战技解除,旋转的大剑未止,就剩下单纯的“天枢舞”了。他的双臂还扛着沉重的天墙,也没处可躲。 灭魂的同质投影剑,碎了。 在湮灭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大概命运,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吧。 凌一闭上了眼睛。 这个动作,这一闭眼,让他悔恨余生。 那一刻,他的身前,挡上了一个人。 一个他曾经拥入怀,也偶会幻想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可以无所顾忌了度余生的人。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只看见,珊珊已经定格僵住的表情,和她正在消散成闪着光的微尘的身体。 …… 脑袋嗡地一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她等了多久不知道她看着自己和克莱多死斗却插不上手又有多么悲伤,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用隐忍的方式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喘不过气的重压为什么没有闲暇,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回避为什么放弃不了对感情的天然疏离为什么只将在一起的时间视作可有可无的调剂,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给过却抵得上她生命的代价,不知道这一切到底都有什么意义。 脑袋还是充满了嗡嗡声的虚无空白,他也听不见,自己正一声又一声,只是由语气词组成的音节,撕心裂肺声嘶力竭的嚎叫,哭喊,喊得像兽,喊得喉咙里全是血,喊得五脏六腑全部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