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断章
一年之后,猖雨之都的总指挥官山伊.卡奥总算研制出了一种能遏制瘟疫的新药,火速批量生产、给楚黎城运来之时,香琳的母亲已经在病床上断了气。 到处黑衣、黑伞的葬礼上,良城和香琳甚至都没有同时在棺木前凭吊。那个时候他们看对方都像陌生人。 但有种共通的感觉却好像通过相似的基因而传递:即生命虚无,人生荒诞。只不过日后两人的处理方式也截然相反。 长达一年的瘟疫笼罩总算是过去了,集体的遗忘力量是强大的,甚至是那些在病痛中丧失亲友、经历了家庭破灭的人们。当健康和繁荣重回城市的时候,市民们却发现他们的“城主”和“公主”都像变了个人。 良城像是中年焕发第二春一般,到处寻欢作乐、放浪形骸,整个人变得油腔滑调看不出丝毫正经,甚至连亡妻之痛仿佛都随着瘟疫的消亡而烟散,甚至开始寻花问柳、四处留情留种。就连邻城稍有姿色的女人,把自己的孩子说成是他的私生子都没人怀疑。 香琳则变得沉默寡言,冷口冷面,浑身散发着和青春少女完全不符的气场,看待所有活物,都如同在看笑话。 如果都失去了最亲爱的人、认准了生命的努力尽是荒诞、匆匆几十年不过是次无意义的旅程的话,如果滑向了虚无主义的深渊,则大致会有两种倾向:其一是秉持着人生得意须尽欢、及时行乐的人生信条;其二则是淡看一切,尽管仍有追求,但也刻意让机器的理性填满心脑。这对父女可谓是两种倾向的完全演绎。 又三年后,良城兴味索然,挂家主之衔而弃城主于不顾,彻底消解掉了他名字中所赋予的含义和使命。他脱离了当地的天同军团,远走位于混沌之都的西埔任教。香琳则在双亲不在的环境中成长着,一心精研技术,比起她的年龄,不论氚能适应度还是机械协调度都被人们誉为天才。 直到在学院的重逢,横亘两人多年之间的淡冰隔墙才被不经意的捅碎。时间和成长,其实已经消磨了很多负面情绪。但中间遗失、缺乏的交流,多年累积下来的千言万语,却已经变成平静海面下汹涌澎湃的暗流,如果没人主动翻起来,它们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正因如此,哪怕共处同一屋檐一整个学年,对话也只是无意义的拌嘴和技术上的教授、学习,谁也没勇气先开口,也从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其实香琳确实也会“想家”,只不过思念的是那个被埋藏在记忆里、一度失去的“家”的幻影。 / 壁炉里的火苗越来越小,最后一根木炭叹着气熄灭了。 香琳的双眼似有泪雾弥漫,表情却依旧坚强不动容。 “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也不算良城先生的错啊……他也尽力了……”珊珊欲言又止,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些妄测不合时宜。 “够了。说出来就好了。”凌一举起杯子,里面还剩最后一点酒。“有些隔阂的产生,本来就不存在谁对谁错的。特别是好些年之后,只剩下‘结果’还横在两人之间了,连‘过程’和‘原因’都忘记了,想起来自己都会奇怪地问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但就是谁也不愿最先破冰。” “所以我才……”珊珊其实是在想以良城的地位和经历,恐怕不会率先对女儿低头道歉,所以才想为他开脱让香琳好想一些。 香琳也将最后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凌一问道,“那你现在还恨他吗?关于这些年里他的放浪行为、还有对你不管不问之事。” “本来就从未有‘恨’这种情绪产生,只是觉得,挺可笑的。”香琳说道,“真要恨,也只是讨厌他的不坦诚吧。用不修边幅的外在来掩饰自己,本质上明明就不是那样的人。” 你们父女都不坦诚……“交给我了。”凌一拍拍胸脯。 “嗯?” “我是说,你们重修于好的契机,就交给我帮你们创造好了。原本就有很多话想说不是么,只要有人给你们一个机会。” “呵……自家的事竟然要麻烦外人呢……”香琳看上去有些困了,“谢谢你。” 对凌一和珊珊来说,随之却产生了另一种情绪。香琳和良城的距离,只隔着几颗卫星而已,关系的疏远也是相对的。而他们和自己的父母,却好像要遥远很多,不论是绝对距离还是相对距离都是。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珊珊准备扶香琳去卧室了。 “快了吧。迟早。”凌一说道,“等完成这次的占星任务,我一定要向军团请一个长假……” 从第二天开始,三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那些会让人产生动摇的想法,而是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了该做的工作和训练当中。 虽然“拳师”还没修好,凌一依然每天泡在训练室里,总结着过去的战斗,提升自己的能力,不论剑法、拳术还是步法,几项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他自信以他和“拳师”的契合度,等到登上机甲的时候只需要简单的适应过程就能运用自如。而一路陪伴的小型灭魂剑,材质本来就源自那把巨剑,它赋予使用者脱离机甲用出氚能技的特殊能力,也能最大限度满足凌一的训练需求。 香琳的任务相对更为单一,她只需要将拳师修复如初,能以饱满的姿态重新投入战斗。基地里的各种工具足够,一方面她能够将拳师的外甲改造得更为坚硬,不再像最初版本那样如同金属骨骼直接裸露在外;一方面更是通过这些进程在提升自己的技术,实践得越多,反而越是能够领会父亲曾经教导给她的各项原则。 一切的后勤方面都落到了珊珊的头上,她得实时监测凌一的身体健康程度,为他治疗一些战斗留下的隐疾,还得想法设法地改善伙食,其实不用凌一每天抱怨,她自己也不想再啃难吃的恐龙rou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