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茶馆
红尘几个正说话,就见那小姑娘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个荷包,一倒滚了一地打造成各式各样的金锞子,什么金花生,金瓜子,金叶子,数不胜数。 周围围观的都看傻了眼,就连那跟着的老仆脸色也不太对,苦笑着替自家小姐把东西收拾好,那小姑娘已经拿了一把金子过去买糖葫芦,卖糖葫芦的小伙子根本找不开,哭笑不得,也只能送了一根给她。 小严:“……” 罗娘叹气:“看来这主仆两个要倒霉了。” 京城地面上从来都不太平,什么拐子,强盗,小偷,骗子,各种混混都在这地界讨生活,都说京城居大不易,但这等地处,龙蛇混杂,总免不了有它黑暗的一面,而且黑暗根植于此,无论哪朝哪代都不可能彻底消灭,也许王朝会崩溃,会消失,但这些人却像这个城池的一部分,永远不会消失。 大约那老仆好歹还有点儿经验,心里也担心,拉着自家小姐钻进旁边一个小茶馆里坐下点了茶水喝。 茶馆里挺热闹,正有说书先生说书,说的是梦行祖师传。 梦行祖师相传是天地间第一位灵师,曾行走天下,收徒无数,徒子徒孙皆得他传授部分神通,当下各国的灵师,到有三分之二拜梦行为祖师,当然只是传说,连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正史上也不曾记载,只有一些野史上提过几句。 到是后来一些文人墨客穿凿附会,愣是编造出一套一套的故事来,大部分灵师都不信,普通老百姓们信的还多些。 这类传奇故事比较适合说书,而且谁说都行,也用不着专门去买本子,一些小茶馆,没有本钱养特别好的说书先生,也没有丰厚的润笔去请人专门写新本子出来,干脆就说这个。 虽然老旧,但也让人百听不厌。 新来的这主仆二人显然就没听过这个,不多时就听得入了迷,尤其是那小姑娘,恨不得把耳朵伸到台上去。 红尘主仆也慢吞吞进来,寻了个挨着那一对儿主仆的地方坐下。 罗娘小声道:“小姐,那小姑娘瞧着不像咱们京城的。” “应该是江南世家女。” 红尘扬了扬眉,世家出身的女孩子身上带着一股味儿,显眼的很,她们行走坐卧都极有规矩,规矩已经化入了骨子里,就像眼前这个,年纪这般小,在外面蹦蹦跳跳活泼可爱,但这会儿坐得就是端端正正,肩平背挺腰身直,一点儿都不刻意,却和周围的普通老百姓泾渭分明。 红尘当年也按照世家女的模样专门教养过,也算是把礼仪化入了骨,可真正学的时候已经晚了。 到现在为止,红尘的礼仪规矩肯定不错,而且比大部分世家贵女都好,气质说一句出尘脱俗并不过分,但私底下她从来是怎样舒服怎么样做,并不把那些规矩当回事儿。 林旭说她自有风流气度,其实仅仅是并不似其他贵女一般,从小便被严格要求,像一张白纸一样被认认真真地书写上笔墨。 “大jiejie,你吃的是糕团吗?” 红尘还没说话,趁着说书先生要茶水银子的工夫,那小姑娘先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凑过来,盯着桌上黑漆食盒里的点心瞧。 旁边的老仆恨不得捂住脸,却不敢打断自家小姐的话,显然这个小姑娘在家里属于那种得宠到无法无天的主儿。 红尘顿时笑了,主动拿了一块儿吃,才把黑漆食盒递过去:“是自家做的糕团,小meimei若是喜欢,不如尝尝?” “嗯。” 小姑娘极不客气,拿筷子夹了一块儿,填在嘴里细细品尝,脸上不自觉露出两个小酒窝,着实可爱。 “我也请大jiejie吃。” 说着,她就招呼店小二上了一桌子点心,都是茶馆的招牌,大部分上不得台面,可也有几种还算色香味俱全。 尤其是小姑娘随手一赏,就赏赐一颗金豆子,手笔之大,到逗得左近的客人们又惊讶又羡慕。 还有几个露出一点儿担忧。 坐在前头的一老头一老太,就叹了口气,小声跟那位老仆道:“所谓财不露白,你也看着你们家小姐一点儿,这地方不太平,过一会儿天黑了怕是更乱,要是有人手,不如捎一封信回家,让家里人来接吧。” 他们也是见这两个,老的老,小的小,真出了事儿,恐怕连跑都跑不掉,别说大庭广众之下不会出乱子,前些时候有个外地来的富商,就逛了街的工夫,身上的银票全让小偷偷了去,他还是贴身放着的,愣是一点儿没留下,弄得连路费也没了,哭得差一点儿投河。还有昨日,就在这条街街头,有个小孩子让人一裹裹起来塞到马车里疾驰而去,后头追都追不上,报官也没用。 京城人这么多,拐子们都有自己的门路,普通老百姓让人掳走了还想找回人,那纯属痴人说梦。 老仆年纪大了,也是个有经验的,奈何他也有苦处,但人在外面,不能随便和人交心,也就客客气气地道谢,应和了几句,说外头有人接应,主人家也会派人来接。 前面老头,老太这才放心,干脆凑过来聊天。 小姑娘别看年纪小,童言童语,却很有教养,跟人说话一套一套的,特别讨人喜欢,连左近的客人也被吸引,时不时看一眼,幸而不多时上面继续说书,小姑娘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听书上,到没被sao扰太过,让老仆多少放心些。 正好前面说到梦行祖师与三十灵师斗法,不战而胜,堪称紧张激烈,热血沸腾,听得小姑娘几乎要手舞足蹈,连规矩也不顾了,高声叫好。 前面坐着的老太一看她的模样,登时大乐:“哎哟,小姑娘,这东西听个新鲜也就罢了,可不能当真,实话跟你们说,我大小子就是灵师,拜在大云寺高僧门下做了俗家弟子,精通好几门法术呢,我们家自家种的田,他去地里撒了一把神丹砂,念了两天经文,结果那一年的收成多出三分之一,叫丰收咒,是极为高级的法术,寻常灵师都不会。” 老太太说话时趾高气昂,显然是真的特别的骄傲。 罗娘低下头,拼命忍笑。 小严也险险没笑出声来。 什么丰收咒,好吧,丰收咒大约是有的,她们家小姐可能会,但大云寺的丰收咒那就是笑话了。 还是数月前,自家小姐去大云寺游玩,一时兴起和几个高僧较法,别的法术到还正经,后来不知怎么说到农事上,小姐就显露了一手丰收咒,一夜之间秧苗变得整齐健康,眼见是大丰收的景象,高僧欲学,可惜学不会,自家小姐也是促狭,干脆笑眯眯地说可以教给他们一个简化版本,只是简化版本需要炼制一种丹粉加以辅助。 别说,简化版本还真是很多人能学会,虽然效果各异,但都是有点儿效果的。 一开始罗娘她们也以为是自家小姐好心,没有藏私,后来才知道,小姐根本是忽悠人,真正起作用的是那种制作出来的粉末。 可惜那种东西不好制作,只能小规模的炼制,要不然大规模使用,全大周的粮食都能丰收,老百姓们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红尘也忍俊不禁,面上却没露出来,心里到又想起了那个东西,这东西还真要用一用,至少得在自己的庄子里地盘上先试试,连玉珏空间里的大能都说,这种叫什么尿素,名字特别粗俗的东西,在老百姓吃不饱饭的地方,算是大杀器之一。 这事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红尘想了下也就放下,到是扭过头去听那边老太太吐沫横飞地吹嘘她儿子有多么多么厉害,有出息。 “我们齐家几辈子都是庄稼汉,地里刨食,我们家老头子也没什么本事,还是我是齐家的功臣,至少给生了个好儿子,我儿子做了灵师,可比读书有出息得多了,当年村子里的秀才娘子从来不正眼看人,如今也得求我儿子给他们家看风水。” 老太太越说越来劲,恨不得把自己儿子吹成一朵花。 周围的人显然不是头一次听她说,私底下嘻嘻哈哈地挤眉弄眼,那小姑娘到是一本正经地道:“奶奶的儿子好厉害啊,我爹爹也请灵师到家里来过,都不让我去见。” 小姑娘稚气地捧了几句,那老太太就越发来劲儿。 红尘她们也是听一个乐子,还真有点儿意思,一边听,一边顺便给罗娘使了个眼色,罗娘就起身去外头转了转。
她们瞧这小姑娘很顺眼,孩子又小,虽说江湖道上有江湖道的规矩,但拐子这类东西,不能算在江湖中,虽屡禁不止,只能约束控制,红尘是碰上一个抓一个,绝不姑息,再说了,这会儿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怎么能不护一护这个可爱的孩子。 罗娘去传个消息,鬼谷在京城也有些人手,调几个过来,沿途保护一下,总能护着小姑娘平安无事。 没多久,红尘的目光就往门口边上溜了一圈。 有两个青衣的年轻男子,笑眯眯地戳在门口,一看就知道是鬼谷的人到了,速度还很快,他们到没和红尘打招呼,但一进来,扫了一眼,就揽住茶馆里一个头发半花的男人,勾肩搭背地带了出去。 从头到尾,那花头男人半句话也没说出口。 客人们估计多以为这是碰上熟人,所以一块儿出去。 另外一个青衣男子还扔了茶资给掌柜。 到是那店小二缩着脑袋,显得有点儿害怕,等人一走,还小声叮咛一群客人:“诸位,我瞧那两个可不是善茬,恐怕是私人恩怨,大家出门的时候注意些,咳咳,也不必太担心。” 一转眼见一群客人面露恐惧,店小二讪讪道,“这些人看起来很讲规矩,不连累咱们平民百姓。” 掌柜的在前头恶狠狠地瞪他,小二耷拉着脑袋,撒丫子溜了。 茶馆里登时议论声一片,有相信那店小二的,也有不信,只当他胡编乱造。 这种事虽说不罕见,可寻常百姓,有几个真能碰见,碰见了是要吓死人的,但这会儿自己没遇上,议论一下到都很有兴趣。 连小姑娘和她的老仆也眨着眼睛听前面很爱说话的老太太,讲京城那些所谓的江湖人江湖事,到比听说书还有意思。 红尘看着那两个鬼谷的人忙忙活活,没一会儿弄走四五个人,不觉一笑,到也放下心,这条街今日,恐怕会变成一年中最干净的时候,满大街的人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可惜这种事也不能一直做下去,要不然非引起反弹不可,鬼谷再厉害,在京城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平安无事,耳边清净,红尘干脆全心全意品尝起点心,和左近的茶友们说起八卦。 这等悠闲日子越来越不多见,偶尔过一过也挺有趣。 台子上说书的老先生还老神在在,抑扬顿挫地说着他的书,下面的茶友们,大约只竖着半只耳朵听。 要不怎么说,这样的茶馆酒楼大多数时候都不用担心生意问题,哪怕茶水点心不算顶尖,只要不太差,总有人愿意来。 人们过来,也不单纯是为了喝茶,为了吃点心,更重要的是聚一聚,人这种东西,大部分都害怕孤独,喜欢一群人围在一起。 红尘慢吞吞品着茶,小口小口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抿,茶水不算特别坏,可她的嘴实在是让养刁了,寻常的茶水难入口的很。 喝着喝着,忽然锋芒在背。 红尘蹙眉转头,就见门口进来一个人,是个瘦瘦小小的汉子,很不起眼,一身风尘,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属于那种扔到人群里立时找不出来的。 可她却觉得有一点儿危险。 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恶意,红尘有些意外,那恶意到不像是专门针对什么人,也不是专门针对旁边露富的孩子和老人,就是一种纯粹的恶意。 袖子里的青锋到是没什么反应,还是懒洋洋的,红尘觉得,大概是青锋不觉得那人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 记得以前它敏感得多,只要是有恶意靠近,即便是再小,它也要懵懵懂懂地闹腾一阵子,如今却越来越‘懒惰’,碰上个小偷小摸,只要不是偷到它身上,那是再也不肯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