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不通
孔未央:“……” 虽说早知道陶jiejie骗人,这会儿还是想——嘤嘤! 红尘随手一扔,那只巴掌大的白兔子就翻了身落地,耷拉着耳朵,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 它看起来就是一只普通的兔子,连孔未央都能看得见,实在看不出和普通的兔子哪里不一样。 可陶欣看见它,整个身体都紧绷的要命。 小兔子前腿举起来,合在一块儿,一下接一下给红尘作揖,红尘一挥手,它就老实趴着不再动弹。 陶欣强忍着惊惧,压低声音道:“她在吗?小晶在这儿吗?你不要伤害她,她没有伤害我。” 红尘从袖子里抽出一条丝巾,铺开一扬,一卷,卷在一起,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茶盏,倒了杯茶,又把丝巾扔进去,整条丝巾四周都浮在水面上,中间却有一个凹陷,陷入水中。 “只剩下这么多了。” 红尘摇摇头,“你也没必要跟她说话,她剩余的只有一缕残魂,没有神智,最多凭借本能行动。” 陶欣:“……” 本来很伤感,现在应该更伤心,让红尘这么一弄,她只剩下不知所措。 “就这么一小点儿魂魄,想来也没有附体的能耐,到是兔子不知道受了哪家的香火供养,居然有一些道行。” “大仙容禀,某乃周家的保家仙,小晶是某看着长大的,一直叫我太奶,时时供奉,乖巧可爱,她出门在外,死于非命,让小仙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小兔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那乔俊甚是可恶,他不要小晶也就罢了,那日小晶去找他,他宴请的一凤城富商王大宝喝醉了,把小晶当做舞姬拖走欺负了去,他不光不救人,反而视而不见,事后嘲笑小晶,说即便是小晶胡言乱语,外人也不会信她,她名声坏成那般,谁会信她?说完便让人给小晶梳妆打扮,分毫行迹也未曾露。” “小晶之死,全怪乔俊!” 陶欣一听,心中愤怒如火如荼地燃烧,眼泪几乎都要被怒火给烘干。 小兔子也气道:“如果不是陶欣说要教训那个人,不能让他白白死了,我就是拼去一身修为,也要他偿命!” 红尘沉默,半晌冷笑:“你要是正经地去报仇雪恨,我才懒得管,只是为何要连累无辜?不要告诉我,你没害过卢美瑶,还有这些时日女学学生频频出事,我看都少不了你的手笔。” 那兔子愣住,讷讷道:“我只是气不过。” 凭什么那些说小晶坏话,看不起小晶的女孩子们能高高兴兴地读书,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小晶就要死! 它就是气不过。 红尘却已经不怎么气恼,以前她遇见这种事,总免不了义愤填膺,如今却是知道,天下灵物与人不同,这保家仙不是人,在它眼中只分亲疏远近,绝不会对人有怜悯之心。 “孔公子,事已至此,你可满意了?” 孔未央愣住。 红尘又笑:“你既然确定陶小姐是假装被附体的,无论她有什么想法,为何这么做,都是她自己的事,你难道要插手不成?” 孔未央连忙摇头。 红尘站起身,看了小兔子一眼:“你若再伤及无辜……我正好想吃熏兔子了。” 那小兔长耳朵一耷拉,不敢再出声。 红尘便拿起丝巾卷着的那一缕残魂,起身离去:“放心,我自会超度了她。她身上也沾染不少孽债,没有大福运,本来也不能再在这世上停留。” 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我觉得你这法子对一般人有用,对乔俊那样的伪君子无用,他恐怕还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没有,按照你所言,周晶生前就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他又怎么会害怕死了的周晶?” 等她背影都看不到,陶欣才觉得放松了些。 那小兔子叹了口气:“好恐怖!她出来我就毛骨悚然,既想靠近,又害怕的紧,也不知是哪位仙家降世,身上沾的孽那么厚,居然一点儿事都没有,厉害啊,厉害!” 陶欣抿了抿唇,心中因为红尘最后几句话有点儿忐忑,却还是以扬眉:“总要试试看。” 她是大家千金小姐,能想出这么个怪法子惩罚那乔俊,已然是很不容易,再不济,也能让乔俊主动退婚,省去很多麻烦。 周晶的事情已经过去,除了寥寥数人,别人都没有放在心上,连流言也渐渐消散。 此事已经过时。 周家的人却刚刚赶到。 老两口一直到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竟然死了,还是自杀。 “怎么可能?大囡最乖了!” 一瞬间,周晶之母陈氏,从一肤白貌美的美妇人,变成一老妪,腰弯背驼,脸色灰败。 两位老人从乔家失魂落魄地出来。 陈氏的那位jiejie对她到是非常关照,细心安排二人住下,一说起周晶,也是满脸泪花。 周晶是大陈氏带回乔家的,又养了这些年,也多多少少有几分疼爱。 “哎,那孩子真是,不知怎么的,竟然变成那样,也都怪我,怪我没教好她。” 大陈氏前因后果一说,小陈氏和她夫婿完全不信,怎么可能!但大陈氏是她jiejie,应该不会骗她,而且外头还有些传言,她也听到了,自己的女儿做了很多错事,还自己吊死在乔家大门口的事儿,知道的人很多很多。 离开乔家,两口子就本能地去见乔俊,乔俊如今在卢家陪卢家大老爷说话,闻听这二老到了,连忙出迎,一见面就痛苦地揪着头发,迭声道:“二老要怪就怪我,都是我没照顾好表妹,竟然让她,让她一时想不开,投缳自尽!” 乔俊难受的面孔扭曲。 小陈氏忽然捂住脸痛哭流涕:“不怪你,怪我,我不该放她到富贵窝里来,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过的也该是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都是我太贪心了。” 周晶所在的周家,只是乡下一个寻常的商户人家,她母亲是庶女,嫡出的jiejie嫁去乔家,她让嫡母随意打发了出门,好在夫婿虽然家世不好,为人却敦厚老实,只生了周晶一个女儿,也不曾纳妾,还出钱给女儿读书。 周晶更是从小就生得漂亮,人也比较聪明,书读得不错,家里人很疼爱她,所以她母亲听jiejie随口提起,说要她去凤城读书,将来也好说亲,便答应下来。 可惜,一步走错,他们就和女儿天人永隔。 哭声让人心酸。 “小姐,回吧。”罗娘扶着红尘下了车,给她撑一把伞,慢慢走进后门,红尘随手把手里的丝巾扔出去,一阵风吹起,落在小陈氏的身边。 稍微驻足,红尘眯了眯眼:“没想到,你到是个孝女。” 说完,便不再多管,回了屋子里去。 却说第二日,小陈氏两夫妻醒来,气色却好了很多,不说容光焕发,却也并不如之前那般憔悴,见了人未语先笑,到让伺候的丫鬟个个惊奇。 大陈氏见了meimei都愣了下:“meimei能想开就好了,斯人已逝,我们还要活下去。” 小陈氏微微一笑:“我家那傻囡,给我和她爹都托了梦,说在地府很好,日子过得不错,还有贵人相助,和阎罗王攀上交情,在地府做了个小官,时不时也能来阳间转转,只是怕阴气对我们两口子不好,不敢来见,只能梦中相会罢了。哎,你说这孩子,她怕什么,是我们的闺女,便是为了见她送了命,我们正好一家团圆,不过老头子说了,不能让女儿不开心。” 她极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得高兴时眉飞色舞。 乔俊一听,目光闪烁,脸上阴晴不定。 小陈氏一拍手,笑道:“都忘了,我们囡囡还托我给俊哥儿带句话,那天晚上承蒙你照顾,她都记在心上,会跟阎罗王提一句的,还叮嘱你,好好读书,修身养性,千万多保重,别太早去找她,你瞧这孩子,明明是好话,她这都不会说。” 乔俊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小陈氏特别高兴,也就没看出乔俊的异样,就算发现,大约也只以为他是伤心。 那一缕残魂,也只有借助红尘帮忙,才能有机会寻回一丝神智,给父母托一次梦。 周晶不知是不是想通了,一心觉得自己对不住父母,不敢再让母亲伤心。 她都死了,虽然是怀恨而死,但死后一缕残魂不灭,流转世间,让红尘拂去尘埃,却并不希望母亲给她报仇雪恨,只希望二老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若非如此,红尘恐怕没有心思去帮她。 “俊哥儿,你瞧瞧,那可是你的未婚妻?” 这日,天高云淡,北雁南飞。 凤城云水楼楼顶,一众青年才俊对坐饮酒,蝶楼最好的歌女如梦姑娘,素手调琴,歌喉美妙无双。 才子们不饮自醉。 正喝酒喝得畅快,其中一人举目眺望,就见对面楼上一少女凭栏而坐,和身边之人谈笑。 她旁边竟然是两个少年。 旁边坐着几个少女。 一群少男少女,都是青春洋溢。 乔俊一眼看过去,也有些意外:“正是陶小姐。”他仔细一看,不免皱了皱眉。 陶小姐身边的那两人,一个是宋峥,另一个是孔未央,都是他的‘敌人’。 乔俊在凤城算得上出类拔萃,但这两个,却已经是天之骄子,都有了功名,年纪又很轻,明面上他们关系也不算太差,可私底下,乔俊恨不得天上忽然落下石头把这两人一下子砸死了事。 接下来再喝酒,乔俊就有些心情不好,喝得多了,不免醺然欲醉,散了席,乔俊想了想,弃了马车,自己骑马去陶家转一圈,还是要见一见自己的未婚妻,多少提醒一两句。 “可别也是个水性杨花之辈。” 乔俊默默念了声,随即冷笑。 那到无妨,不过一个女人,娶进门觉得不好,他大不了冷着些,还有无数娇花美眷相伴左右。 男人娶妻,看岳父比看闺女重要。 乔俊别的方面都好,读书也不错,只是在科举考试上,连连出了差错。 上一回科举取士,他就觉得自己中举理所应当,比他差的都中了,他何至于不中,偏偏就名落孙山,让人不可思议。 那陶县令,当年可是前十名的进士,别看到现在只是个县令,但那是被贬到这儿来的。 他都打探清楚了,陶县令受了无妄之灾,才有此祸,可他有个好老师,还有一堆师兄弟,正都给他想办法,过不了两年,等他那事儿淡了,自然能高升。 如今自己还能娶他家的千金,再过两年,绝对没有机会。 想到此,乔俊整理衣冠,往身上洒了点儿香粉,遮掩一下酒气,便敲响了门。 陶家的下人知道这是未来姑爷,虽然定亲男女不该常常见面,却也不是完全见不得的,那边回禀了声,小姐点头,这边就引他去偏厅。 乔俊坐了片刻,忽然觉得周围的东西特别熟悉。 他身前桌子上铺着的一方小垫子,上面绘制了两只鸳鸯,他一看就认出来,那是……周晶的手艺。 还有墙角处摆放的绣墩,上面的白鹤,嘴巴偏圆,也特别熟悉,正是周晶喜欢的样子。 乔俊一时间感到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感到天有些黑下来,房间里更是阴暗,随即耳边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闻见特别熟悉的香味,一抬头,就见……周晶举步进来! 猛地站起身,随即,乔俊的脸色阴沉,慢慢又坐下。 “陶小姐什么时候喜欢这种装扮了?不太适合你,太俗气,不如我找人做一套清雅些的首饰给你戴?” 陶欣脸色没变,心中却一咯噔,沉下气,口中笑道:“奴家就喜欢这般装扮,郎君,你不是还说过,我无论怎么穿戴,在你眼中也如月光仙子,清丽脱俗?” 这话,都是乔俊跟周晶说的。 陶欣紧紧盯着乔俊的眼睛,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没有,一点儿恐惧都没有,只有一丝嘲笑。 她做了这么多,筹划了这么久,装了这么长时间,慢慢地调整自己的样子,让自己更像一些,可是,乔俊竟然不怕! 满腔怒气,几乎快要忍不住,陶欣冲小兔子使了个眼色,整个偏厅,渐渐被凉气侵袭。 乔俊冷笑连连,抱着肩膀看陶欣僵坐在那儿,即便是阴风阵阵,他也仅仅搓了搓肩膀,没有多大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