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三司使
沈欢有点忐忑。—全文字版小说首发— 向赵顼的目光也有了几许火热。三司使的归属就在天子的一句话之下决定。而他做了这么多动作,一开始不就是冲这个职位去的么? 如今就到了要见分晓的时候,说不紧张那是怪事。 殿中几人除了文彦博有点轻松外,其他几人莫不竖起了耳朵来倾听。 赵顼笑了笑,很满意殿中众人的反应,嘴角扯起一丝弧线,朗声说道:“朕说了,谁能想出应对这次局势的法子或者有法子筹到更多的钱,三司使就归他。诸位都没有反对,如今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臣没有异议。”司马光笑着说道,现在怎么看都是沈欢领先好几步,天子应该没有理由另选他人。 文彦博是纵横朝堂几十年的老狐狸了,对于如今朝廷里的形势,最清楚不过。他与司马光说不上是盟友,但是他也看不馆王安石的做法,还因此给贬过出朝,更没理由支持王安石。他算得上是比较独立的一方。 摇了摇头,文彦博说道:“臣只管理枢密院之事,不过让更有能力之人出任三司使,更好为大宋天下各方面管理财政,臣当然没有意见。” 到底。他枢密院管的是军务,更需要钱财的支持,对于三司方面一向都是比较客气。 赵顼点点头,看向王安石与韩绛。 王安石与韩绛大感郁闷,都这个时候,问他们还有什么意义? 王安石不服气地道:“一切由陛下裁决。” 韩绛也附和应声。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朕也就放心了。”赵顼呵呵笑道,转头看向沈欢,“子贤,那以后就要麻烦你了。” 沈欢心里一震,心跳有如鹿撞,呼吸也急促了许多。 “陛下……”沈欢总感觉有一点煎熬,天子之意猜得出来,却总差那么一点没点通透,真是让人急死了。 “对,就是你!”赵顼坚定地点头,“沈欢,你是翰林学士,权代三司使。” 权代? 沈欢心里的喜悦一下子冲淡了许多。 任用就任用嘛,竟然来个暂时替代——这不是向高兴的人泼了一把冷水么? 王安石与韩绛一时大喜,权代与正式出任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只要对方发生一点点错误,还有回环的时候。 赵顼又笑着说道:“你是想出法子来了,不过有没有效果,还待验证。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有效,你就是正式的三司使了。如何?” 沈欢当然不大满意。正想说话,司马光站出来说道:“陛下英明,臣也觉得正该如此。适合则用,不适合再让沈学士做回翰林学士!” 沈欢愣住了,怎么司马光也不帮他了? 赵顼点头笑道:“那就按这样办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知多说无益了。 文彦博看了看司马光与沈欢,暗叹一声姜还是老的辣。明着司马光是不帮沈欢,暗地里却是帮了很大的忙。或者说为沈欢拿到了一块免死金牌也不为过。毕竟计策是计策,有没有效果谁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证。 一旦没有效果,出谋划策之人该怎么样处置?这可是真真地拖累了大宋的国力,严重一点处死也不为过。司马光聪明,一下子为自己的学生赢得了一个缓冲,不成功就丢掉三司使与面子而已,如果哄得官家开心,甚至连翰林学士都能保得住。和现在比起来,也坏不了多少嘛。 暗赞一声司马光老练,文彦博却是没有说出来,低下头,琢磨今后朝堂的形势:沈欢这个二十四岁多的青年一跃成为三品计相,今后朝堂也有他说话的声音,与司马光互为犄角。谣相呼应,这也是一股绝大的力量。 他这个几起几落的枢密使,该怎么应对呢? 这一刻,几人心思翻转,复杂无比。 赵顼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交代说道:“诸位臣工,如今情势紧急,大家分头做事去吧。” “是,陛下。” 几人也知道还有很多事情要立刻去处理,不敢怠慢,行礼下殿。 到了殿门口,沈欢让赵顼叫住:“子贤,你留一下,朕有话要和你说。” 沈欢顿住了,与司马光相视一眼,点点头后才回头移步。 殿里一下子只剩君臣两人了。 赵顼没有回到高高在上的座位,还立在地图之前,招呼沈欢过去,拍着地图说道:“子贤,能不能拿下交趾与吐蕃诸地,就看你的运作能力了。可否有信心?” 沈欢笑道:“陛下,臣信心百倍。” “那朕就放心了。”赵顼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完全放心,这次计策虽然看似成功率很大,不过也大为冒险,如果处理不好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大宋就直接面对四次刀锋,那可就大为被动了。 笑了笑,赵顼看着沈欢问道:“让你权代三司使三个月。你没意见吧?” 沈欢苦笑一声:“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臣哪敢有什么意见?” 赵顼叹道:“看来你还是不高兴了。不过没有办法呀,朕也很无奈。你毕竟年轻,权代二字,可以作为缓冲,如果这次两战功成,你是首功,再正式做三司使,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沈欢只能点点头,这个道理他也知道,不过心里…… 赵顼看了看沈欢良久又长叹一声:“子贤,你还是太年轻了,就连太皇太后……唉,你还要多多努力!” 沈欢心里一动,太皇曹太后也反对他? 他了解赵顼的为人,如果遇上国家大事,时不时还会征询一下曹老太后的意见,这个三司使……曹老太后为什么要反对他出任呢? 因为年轻? 沈欢心里暗惊,貌似皇家中人没有一个好惹的!心里打定主意,往后做事说话须更小心才是。 赵顼突然问道:“子贤,你当前的任务是筹钱,你打算什么时候进行,怎么开展?” 沈欢答道:“还得过一两天方可进行。” 赵顼皱了一下眉头。道:“朕给你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数日,你还要等?” 沈欢笑道:“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功嘛。” “砍柴?”赵顼念叨琢磨,“看来子贤胸有成竹。朕不管了,朕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沈欢无语,这就是这个皇帝的为君之道? 只要结果,不看过程! 所以不管王安石捅了多大的篓子,因为他能帮朝廷搞到许多钱财,结果是好的。就不看王安石变法的过程是否合适不合适,都要重用他? 暗叹一声,沈欢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通透历史,知道遇上这样的天子是很多臣子的幸运,但也是一些臣子的不幸,甚至是时代的不幸! 眨巴眨巴眼睛,沈欢说道:“陛下,如果没有什么事,臣先下去了。陛下也休息休息吧,有什么事交给底下臣子去办就成。” 赵顼点点头,想了想还真没什么事情了,挥挥手示意沈欢可以告退了。 沈欢再次走到殿门时,又让赵顼叫住了,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天子。 此时的赵顼脸显犹豫,有点扭捏。 “陛下,还有何吩咐?”沈欢出声询问。 “子贤……”赵顼眼神大为闪烁,“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去无忧观看一看,朕允许你进这个宫……好了,没事了,下去吧。” 赵顼脸色涨红,终于不耐烦大手一挥。 “无忧观……”沈欢闻言想得通透,心里一震,脸现为难,官家示意他离去,他像逃似地出了大殿。 下了殿外阶梯,这才缓了缓脚步,回头看向福宁殿西北角。 那远处有另外一个深宫,无忧观……不就是蜀国公主修行之处么?当年的宝安公主…… 唉!沈欢长叹一声,这个时候,还提这些做什么呢? 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真是令人揪心,他有无限的未来,蜀国公主呢?从此长伴青灯,就这样过一辈子了? 一路惆怅。他也没有回家,径直到了司马光府邸。 在前院碰上司马康一脸笑意地走了过来。 “子贤,恭喜恭喜。不对,现在该叫你沈三司沈相了。”司马康才留不久的唇上胡须微翘,一脸的揶揄之意。 沈欢苦笑不已:“公休兄也要取笑小弟么?” 司马康一脸正色,道:“这可不是取笑。三司使,试问大宋百年以来,又有几个人做过?何况以子贤的年纪,他日成为平章事还不是顺理成章之事?” 沈欢淡淡一笑,成为宰相?这个阶段他还真没有有这样的心思,也没有这样的野心。 不过司马康的话也点亮了他心中的灰暗,心里总有那么一丝得意与快乐。想想也对,二十多岁的三司使,以大宋如今的朝政形势,还真是难得,甚至是一个奇迹! 回过神来,看司马康行色匆匆,不由问道:“公休兄这是要去哪?” 司马康答道:“刚才家父回来提到你的升迁,这不,为兄觉得这可是一个大新闻,正想赶回报社让人准备准备,明日一早报道出去,让世人都知道子贤的英名。” “公休兄就不要再取笑小弟了。”沈欢有点羞赧。 司马康说道:“这你就错了,为兄就是要做这一件事。好了,为兄还得赶过去,你是来找家父的吧,他老人家与范中丞都在厅里,你自己进去吧。” 沈欢拉住欲走的司马康,道:“公休兄今晚有空否?” “怎么?” “如果有空,今晚小弟请你喝酒。不,你一定要抽出时间来!” 司马康恍然大悟,连忙点头,羞愧地道:“对对对,子贤你刚从海州回来,为兄等人正该为你接风洗尘。好,今晚为兄邀上几个好友,为你摆宴。你等为兄接你就是。” 沈欢又道:“小弟届时有事要请公休兄帮忙……” “说,只要为兄能做到,绝不推辞。”司马康慷慨地说道。 “那小弟先谢过公休兄了。”沈欢大喜,“不过事情还要从长计议,今晚再仔细与公休兄说一说。不过嘛,明日报纸还请为小弟留一小块空白。” 司马康眼睛一亮,喜道:“怎么,子贤有文章要发表么?这可是难得的好事呀,有你沈大才子的名头,绝对可以刺激刺激开封之人,哈哈!” 沈欢有点难以招架司马康的赞扬了,几年未见,以前那个一副书呆子沉静的家伙竟然变得如此开朗了? 这还是那个司马光第二的司马公休么! “公休兄,小弟还有事要与司马相公商量,先不奉陪了,你先去忙吧。有事今晚再说。”沈欢说完落荒而逃,只听见司马康一路长笑而去。 前堂大厅司马光与范纯仁相对而坐,两人谈笑正欢。 到沈欢进来,皆是站了起来,算是给沈欢的礼遇。 沈欢惶恐行礼。 待得落座时,范纯仁请沈欢做在他前面,沈欢当然不肯,坚持请范纯仁先坐。 范纯仁也是不肯,笑道:“子贤,你如今是正三品的三司使,范某再坐在你前面,别人倒是要笑范某倚老卖老不识好歹了。还望子贤莫要陷范某于不义。” 御史中丞是从三品,倒是比三司使低上那么一点。如果按朝堂的站位,还真要站在三司使之后很多。 范纯仁一向持礼甚严,这话倒也不是虚伪客套。 沈欢闻言大是惶恐,赶紧说道:“范先生,这里不是朝堂,在这里你是长辈,焉有晚辈上座的道理。还请先生莫要让人骂小子不识礼数。” 范纯仁还是不肯,力持沈欢上座。 沈欢为难地看向司马光。 司马光也是一筹莫展,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置。 想了想,沈欢从旁边拉来一张椅子,与范纯仁作为并排,坐下后笑道:“这样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司马光与范纯仁相视大笑。 “好了好了,尧夫,你也坐下吧,莫要为难一个晚辈。”司马光终于发话。 范纯仁这才坐下,刚才他是谦辞,不过如今对沈欢的进退有矩大感满意。这个年轻人虽然上了位,却还知道尊老爱幼,不错不错。 三人坐定,司马光问道:“子贤,老夫把今日你的谋算说予尧夫知道了。他会鼎力支持你接下来的动作。” 沈欢赶紧向范纯仁表示谢意。他这些筹钱的法子,有让朝廷放下面子与人交易的意思,最怕那些老夫子以儒家大义来反对。 范纯仁是御史中丞,是朝廷清流的头子,有他表示支持,就算还有人反对,自己一方也算在舆论方面占得很大优势,可以减小行事的阻力。可以说,范纯仁的支持很及时也很有作用。 范纯仁笑着说道:“大家都是为国尽忠为民尽力罢了,何来谢言?子贤,依你的计策,虽然有点冒险,却也大有可为。不过最关键还是筹到钱,只要有钱在手,大家都宽心得多,就算战事进展不顺利,有钱也不慌,足够熬过这些日子。筹钱一事,你打算怎么做?” 沈欢沉吟说道:“两场战事,至少要筹六百万贯钱,当然,越多越好。海州、苏州方面晚辈一点也不担心,那边的商贾精明得紧,又因为海贸盛行,对于海外之物也多为熟悉。交趾的情况他们更是清楚,一是明白那边的国力绝对不堪我大宋一击;二是了解那边的物产有多么丰富。所以只要把政策与他们说清楚,筹到三五百万贯,绝对不难。晚辈准备修书一封,让子瞻兄主持这一件事,相信有半个月他就能够筹足钱财了。” 司马光闻言点头:“苏子瞻倒是一个绝佳人选,他在海州也做了海关总使几年,在东海几地的商贾之中也甚有威望,不难成事。” 范纯仁点点头,看向沈欢,问道:“若按子贤话里意思,开封这边对吐蕃很不熟悉,恐怕筹起钱来有点麻烦吧?” 沈欢点头承认。 司马光大为紧张,盯着沈欢,道:“子贤,吐蕃与党项人才更为麻烦,这边千万能出错。” 沈欢笑道:“老师放心,学生已经有全盘考虑了。” 司马光这才松了口气,道:“既然你有信心,老夫也就放心了。你放手去做吧。” 沈欢点头示意司马光放心。 司马光突然又道:“子贤,你如今只是权代三司使,这几个月做事说话一定要战战兢兢,不要让人抓住把柄。” 范纯仁也苦笑说道:“子贤,相公说得极是,朝堂之人有多么凶险,四年前你就见识过了,一定要吸取教训呀!” “晚辈晓得,一定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沈欢脸色也严肃起来,说起来,当年的他与如今的范纯仁可都是同病相怜,大家都有过给人抓住把柄汹涌弹劾的经历。 司马光突然笑道:“不过权代也有权代的好处,就算这次战略失败,去了三司使之位,也让人觉得严重了,赚足了同情心,想必处罚也可以轻许多。如果战略胜利,那更好,出任三司使名正言顺,谁也不会说三道四!” 沈欢心中一动,这就是刚才司马光在天子面前支持“权代”的本意? 白了,这是在保护他沈欢! 沈欢顿时感动,眼珠也红了起来,看着满头白发的司马光,鼻子酸个不停。这位老人,对他的照顾可谓处处周到。 “看来这也是好事嘛!”范纯仁先是一愣,既而明白,不由大笑,“相公、子贤,你说王介甫等人明白过来,会是怎么反应呢?想必脸色好看不了吧?哈哈!” 王安石一路回到府邸的时候,也终于明白了之前司马光朝堂帮沈欢埋下伏笔的用意,更意识到自己一方处境大为不妙,不由连拍大腿悔恨不已。 他的脸色顿时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