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章 义演
入夜时分。通明,夜市繁华。 喧嚣的开封褪去了白天的容颜,换上了夜晚的多姿。一场大水给了开封不少的苦痛,随着时日渐去,又开始恢复了它往日的容光。 “天然居”茶楼门前,“吱”地一声,一辆马车停了下来。只见一个年轻人从车上跳下来,环视一周,附近停留了不少马车,不由微微一笑。天然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天然居里的人当然认识这个年轻人,正是他们东家的好友沈欢沈子贤。 沈欢走到马车前,掀开门帘,恭声说道:“老师,请!” 能让他称老师的,全开封也只有一个:司马光。刚刚荣升大宋参知政事的司马光。只见司马光由沈欢搀扶下了马车,发现了周边的热闹,不由笑道:“子贤,一个多月不曾到此,天然居好生兴旺了呀!” 沈欢笑道:“这不都是冲了今晚的义演来的吗?老师,进去吧!” 两人进了天然居。周季还在忙活着,见了两人当然不敢怠慢,特意过来给司马光打了个招呼。 司马光点点头,看着周季,道:“你就是子贤经常提到的朋友周季周老板?” 周季一愣,既而大喜,有点激动,连当朝大人都记得他的名字,不由受宠若惊,道:“司马大人,下民不才,做点小经营而已。哪敢称老板!” 司马光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沈欢看场面又冷下来,暗叹一口气。在双方地眼里,周季得司马光招呼一声已经欢喜莫名了;而司马光对对方爱理不理的态度,也认为理所当然,毕竟双方身份悬殊。沈欢再次无奈苦笑,这情形,放在后世,做官一方是失败的了。对于有钱人。就该当菩萨一样供起来,毕竟他们才是自己政绩地来源! “云飞兄,上面是否都准备好了?小弟的客人都来了吗?”沈欢问道。今晚义演,他倒是动用关系,请了不少人来捧场,就是不清楚别人赏脸不赏脸而已。之前他亲自去请司马光,对于这边的情形,还不大了解。 周季道:“子贤。雅间来了几位大人,都在上面。我已让勤快的下人招呼去了!” 沈欢应了一声,转头道:“老师,上去吧。学生请了几位熟人朋友,也许能让老师有惊喜也不一定!” 司马光微微一笑,率先上了楼。沈欢跟在后面,周季作为今晚的主持,还要忙活。只能留在下面。再说上面那么多大人物,他也不敢跟上去。 雅间就在三楼。东西各两间,宽敞幽雅,布置精美。说是三楼,其实也没多高,就两丈而已,因此面窗而下,距离那个已经有了半丈多高的舞台倒不是很远,不单能看得清楚上面情形,只要不是太过喧嚣,还能听得清话语。 沈欢不理其他三间雅间的主人,径直往预定好地房间走去,领着司马光,掀帘而入。 “司马大人来了!”里面地人看见来人,赶紧招呼。 沈欢进去一看,人不多,里面只坐了四个人而已,不由皱了眉,他之前所请,不止这个数,如今都要开场了,还没见他们来,那么估计是不会来的了。所请都是达官贵人,不来意义可都不小呀! “爹!”有人这样招呼司马光,正是里面的司马康。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好友欧阳发,接着是苏轼,对面而坐就是另外一位老大人——欧阳修。 “原来永叔公亦在此地!”司马光看见一个资格比他要老上许多的前辈,不敢怠慢,赶紧见了一礼。 欧阳修招呼司马光过去坐下,哈哈笑道:“君实今日荣升参知政事,日后就是与老夫一样,都在政事堂办事了,何必多礼!子贤,你也过来坐吧!” 司马光在旁边,沈欢当然更不敢放肆了,只能恭敬地坐在苏轼旁边。为了看到下面的场景,座位都是临栏而设,因此桌子不能太大,排得比较狭长,围坐在一起也能看清下面景物。两人坐定,苏轼奉上了好茶,看他那cao作桌上茶具的熟练程度,倒让沈欢惊奇了,这家伙不是怀旧不肯多喝清茶么,现在怎么却如此高超了? 欧阳修看着沈欢,笑道:“子贤,这所谓义演,又是你鼓捣出来地东西?到底怎么一回事?听子瞻说这些曲子确实不一般,都出自你手!” 沈欢道:“永叔先生,晚辈不过为演唱者提供了一点见解而已,至于实际cao作,还是他们的功劳。就说子瞻兄吧,对此亦是出力不少呢!” 欧阳修摇头不已,道:“你们两个,就是不肯透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吧,反正一下就开唱了,老夫就好好听着就是!唉,岁月无情,当年我等年轻时也是这样一帮好友聚在一起吟诗谈艺,匆匆数十年已过,老来重逢此景,令人唏嘘。” 苏轼笑道:“老师是我大宋朝风流人物,天下景仰,士林钦佩,风情技艺,当然不能让于晚辈了!若能再听到老师临席赋诗,才是人生幸事!” “老了,老了!”欧阳修呵呵笑道,“倒是你等四个年轻人,风华正茂,该留下佳话才是!至于君实,唉,就不必谈了,他不喜欢这些繁华风情地,只要有书给他,就能捧书过上一辈子了!” 司马光苦笑,欧阳修是老资格,拿他来开唰,也只有认了,道:“永叔公,光与您不同,您老才华无双,才思敏捷,又是酒席常客,于此最为擅长,而光愚钝。不是不愿,而是不敢献丑而已!” 欧阳修摇头道:“整个开封谁不知道你司马君实谦谦君子,一代贤官。说是愚钝,也太过苛刻了!如今你已是参知政事,这话万万不可再说!” 司马光只能应是。 沈欢听到“参知政事”几字,愣了一下,转而问道:“永叔先生,今晚聚会,晚辈还请了韩相公与韩三司。怎不见两位呢?” “哦。是这样地!”苏轼想起一事,“韩三司给官家召进宫去了,也许有要事,未见过来。至于韩相公……”苏轼不知该如何说,拿眼看向欧阳修。 欧阳修淡淡地回答:“韩相也许是有要事吧,不来也属正常。” 沈欢一愣,与司马光对视一眼。有点不妙呀,他本来以为司马光已升为参知政事。再不济也能与韩琦同列了,因此就是双方不熟。以前聚会没有请他过来,这次却不敢怠慢,送了请柬,哪知对方人却没有到。这代表什么呢? 苏轼说得像是另有隐衷,欧阳修也说得莫测高深,这倒让两人有着纷纭的猜测了。欧阳修刚才语气不大好,难道说他与韩琦有矛盾了?打两人执政以来。一直同进同退。难道说这些美好的局面结束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欧阳修叹了一口气,道:“君实。如今你已是参知政事,只要兢兢业业为朝廷为官家办事即可,至于其他,则不必理会。这个位子,觊觎地人不少呢,你须当心。” 司马光心里一震,疑惑地看向欧阳修。 欧阳修苦笑不已,他心里也有苦说不出呀。这次司马光升为参知政事,让朝廷高层震动不小。现在看来表面平静,可当时的情形,又有谁知道呢?官家要用司马光,开始倒也没有一意孤行,先召见了最信任的他与韩琦,说明本意。 对于司马光进入正式堂,欧阳修是没有意见地,在他地理念里,高位都是能者居之。而现在大宋有着两位参知政事,除了他,还有一位濮王之议时由官家许以参政收买的王。对于王,这位濮议之时地对手,最后倒戈过来地家伙,欧阳修是没有多少好感地。特别是对于他的为人,更是感到愤怒,虽然对方也没有什么大恶。在他的意识里,司马光做参知政事,比这家伙要称职多了。因此官家询问,并没有反对,反而为司马光说了几句好话。 官家很满意他的推荐,转而询问韩琦,哪知韩琦却有所反对。这让欧阳修感到震惊,在他的认知里,韩琦应该会与他同处一条线的。韩琦反对的理由很古怪,说什么参知政事一般是两位,司马光要上,就要选一位退下。深受官家信任的欧阳修当然是不会下地,那么唯一的选择只有王。但是王此人也偏偏下不得。为何?濮议之时是官家亲自许以执政之位才让对方站到这边地,如今才用了人家不过一年,在对方没有大过的情况下,就要把他放下去,有卸磨杀驴的嫌疑,若是造成朝廷官员猜忌,以后还有谁肯为官家卖命! 不得不说,这个理由,连欧阳修也觉得有道理,这下子倒让官家与他都犹豫了。最后他提议干脆上来三位参知政事,反正参知政事这一职位一开始并不固定,有着好几位也不希奇,如今回到这条路去,也属正常。但是这提议更让韩琦反对了!原因?欧阳修苦笑不已,作为官场老油条的他,当然清楚韩琦打的是什么主意,参知政事是副宰相,建国初设立的目的也是为了分薄宰相地权利,相权本来就一分为二了,若是上来一个年富力强地司马光,就是连韩琦也不心安呀! 就是这样,好一番切磋都没有形成共识。最后还是官家咬咬牙,认为朝局稳定,加上御史台那帮人也不一定对王有好感,顶着压力,真的把王给退了下去,恢复他翰林学士地名头,顶替司马光的位子,做上名副其实的开封知府! 对于韩琦在这事上的作为,欧阳修也感到无奈,还有淡淡的愤怒。韩琦的权力一直都很大,这也是他这个权力淡薄的人能与他相处共事的原因之一。如今对待令他看好的司马光,他第一次也生起了怒气。不过两人一直交好,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如今听得沈欢询问韩琦为何不来,就是明白原因的他,也不可能真的说出来,只能含糊其辞了。 沈欢还想问个明白,却听到下面“哗”地一声,一个大响,整个楼阁都静了下来。 “开始了!”这是沈欢的念头,“义演要开始了!” 众人都往下观看,周季站到了舞台上,作揖为礼,扯开他的嗓喉,先是感谢了诸位父老乡亲的捧场,接着是缅怀了艺术的发展,接着又悼念了水灾中死去的百姓,这时候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痛惜了灾后幸存的孤老寡儿,赞扬了这次义演的崇高目的。总之一番话说得淋漓尽致,感情真挚,感人至深。最后才喝道:“诸位,请大家屏住呼吸,安静下来,倾听这次不一样的乐曲,它将让你感到不虚此行。现在,有请我们的演绎者……” 最后一个声调拉了很长很长,像长线一般,一直到他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这时候的观众当然没有鼓掌喝彩一说,只能瞪大了眼珠盯着舞台来看。 看着跑下去的周季,沈欢只有一个“服”字,当时让他把开场白说得动听一点,尽量延迟时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能撑上一两刻钟,而且还没有重复的话,比后世那些开会动辄几个小时一句话来回说上好几次的官员要高明几个档次了! 见惯了后世那些震撼出场情景的沈欢当然不能让这古代版的演唱会太过平淡,于是—— “啊!快看!” “啊……” 众人都惊叫起来,纷纷把目光都投向了出场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