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争论
听得沈欢拒绝对茶赋诗,苏轼大为不满意,张张嘴想说什么,还未出口,就被一旁的欧阳修给打断了:“子瞻,诗言志,是为心声,若只是应酬之作,想必难以大成,多为凡品。再说子贤说得亦是有理,今日难得诸位同列,我等不是一般文人,若只是谈诗论词,也太过显得小气了点。不如说说诸位对朝政的观点,如何?” “朝政观点?”司马光吓了一跳,看欧阳修有询问自己的眼神,不禁苦了,这位长者,他也不敢多得罪,只能犹豫不已,“永叔先生,朝政之道,朝廷自有主张,非我等可以妄论,再说人多口杂,若是一个不小 司马光一生谨慎,加上以君子之道自矜为人,道德节cao天下无双,因此要论朝廷得失,不由失了锐气;当然,他也清楚欧阳修的意思,今日到场之人,除了他的儿子司马康与欧阳发还没有显赫的官场地位外,其他诸人,高如参知政事,之后是三司使,还有他这个开封知府,另外还有苏轼与沈欢两个年轻后辈,无一不是现在或者今后朝廷的主力,谈谈朝政,估计也大有深意——欧阳修是参知政事,在当今官家中也大有威望,更得信任,而他年纪大了,想看看在场诸人的朝廷观点,也许不无寻找接班人的意思呢! 欧阳修笑道:“君实太过小心了,今日之言,出你等之后,入我等之耳,皆不是嚼舌小人,何有口杂之说!是不是?” “永叔先生说得极是,君实放口述说即可!”韩绛一时明白过来,他另有心思。因此极力赞同。 “那好吧!”司马光只能同意。 其他人也就没有反对的必要了。沈欢看得好笑,宋代是文人治国,这策略是宋初太祖就决定下来的,居心不无险恶,因为他就是造反夺得皇位,也就提防别人效仿,那么武将就不能大用了。使用文人就是一大最好的措施,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而文人嘛,总是浪漫的,加上宋代政治气氛宽松,众人都喜好策论,把对朝廷天下的得失与自己的政治主张都写入进去。宣诸人口。形成某某流派。这与晋朝地清谈差不多,也许对朝廷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且说不定还真会给自己惹来祸害。 沈欢心有戚戚地看了苏轼一眼,这个大嘴巴,就是收不住口,后来差点把命都搭了进去,看来今日自己也要更加小心才是,免得说了什么对朝廷不恭敬地话给苏轼一不小心宣扬了出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时候欧阳修又感叹了:“老夫如今已知天命,在朝廷也干不了几年了。几十年宦海。没有什么建树,今后的天下,就看你们这些朝廷栋梁了!我等出入经史,都是为了为国寻找一条治国方略而已。老夫一生磨砺,如今只明白治大国若烹小鲜,诸位又有何感想呢?” 在场之人,除了欧阳修。最年长与地位高者只有韩绛了。欧阳修询问,也该由他先来回答。只见他捋了捋长须,呷了一口清茶,润润喉咙,清声道:“永叔先生,韩某无才,所读经史,唯得里的一句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而已。” “哦?”欧阳修眯着眼睛,“为何?” 韩绛道:“韩某为三司使也有些时日,而三司掌管天下财政,永叔先生为参知政事,难道还不清楚我大宋如今的财政状况是如何一番惨淡吗?今财力日困,风纪败坏,法度全无,若不早做改变,数十年之后天下危矣!如今之计,还需生财用以周度朝政方可,否则一切免谈!” “子华是说当今天下理财是最重要的策略了吗?”欧阳修正了正身子。 “正是!”韩绛回答。 沈欢撇了撇嘴,又瞥了一眼韩绛,这位中年人,家世良好,也有才华,当年中进士时,名次比王安石还要高,奈何几十年与王安石相交,倒是把自己搭了进去,完全给王安石影响了思想,所说都是王安石的论调而已。王安石自诩最善理财,韩绛如今也如是说,不无王安石的痕迹。当然,也许是他做三司使久了,整日为怎么抠钱烦恼,这样说还真有辛酸隐衷吧。其实韩绛大家族出身,倒也喜好结交士大夫,比如司马光就是他地好友,史书上也说他多次在神宗皇帝面前说司马光可重用,奈何后来太过附和王安石得政,这才使得天下清议都对他不利,大大的可惜了! 司马光不愧为王安石的头号对手,如今听闻这些理财论调,当即皱眉了:“子华说要理财,还要变法度?当今天下可有这样的人么?法度法度,岂可常变?此言若是给官家听到,该会有何反响?再说子华是三司使,就当为朝廷财政之事出力,不尽职则罢,何必牵涉到法度一说呢!是说穷则变,变则通,但子华不要忘了,国家政令,朝令夕改,亦非善事!光不才,多年读书,于里也只得一句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只要我大宋勤修道德,存风纪,立正俗,内圣外王即可,何来什么穷变之道!” 虽然司马光是沈欢的老师,但是此刻他还是要忍不住拍额头了,司马光真是老顽固,接触了那么久,竟然没有受他新思想多少影响,还是那副老样子,传统道德占据了他的思想,根深蒂固,张嘴闭口都是道德之说。在沈欢看来,道德是很飘渺的东西,可以用来辅助治理天下,但治天下只谈道德,则不能长久,毕竟这东西太过虚无,时有时无,哪有法度来得保障!在这点上,沈欢是支持王安石地论调地,当然,王安石所谓的法度,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至少用人上职责不分,就是大祸了! “不然!”司马光话一说完,就有人反对了,不是给反驳的韩绛,而是本来静听的苏轼,这位大文豪、大思想家,终于忍不住要跳出来侃侃而谈了,“君实先生,您说君子要厚德载物,这个晚辈当然同意,但是若说不要变通,晚辈则不敢苟同了!” “子瞻有何教我?”司马光一脸微笑,今日不过是高朋阔论而已,并没有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气氛。 苏轼道:“大宋承平百年,至今积弊无数,比如说兵、费太冗,造成如今财政捉襟见肘的局面!这个问题,想必君实先生也是了解的!既然是不合事宜的积弊,那么为什么不能改变呢,难道要坐以待毙?也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教育苏某时刻不敢稍忘!”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司马光叹道,“子瞻果然有雄心,不愧年轻人本色。可是,你可知道,国家大事,有如一栋房子,败坏了,修修还可使用,一旦要重建,非良材与良匠不可,若两则皆无,连庇身之所都没有了!如今天下,良匠也许有那么一两位,至于这良材,何来如许之多呢?” “这……”苏轼一下子语塞了。 沈欢倒听得大吃一惊,司马光把天下比喻房子的话好像是王安石上台时与之针锋相对地言论,如今倒是提前出世了,听来令人感到新奇,连宏论如苏轼,也只能语塞,就是后来地王安石、吕惠卿等人,也只能支吾过去。其实若真要评价司马光的政治地位,沈欢觉得后世阶级观点有点太过笼统与绝对了,而里阶级性也很强,多褒少抑,不过只要读过史书与他的文章的人,都能知道,他前期思想,还是倾向改革的,不然也不会向神宗皇帝大力举荐王安石上台,只是后来王安石变法措施太急太烈,与他心目中的缓慢改革大相径庭,这才与之反目。严格来说,他是一个寒暑派论者,要改革,却不能太快,要一步步来——当然,至于他后来六十多岁重回朝廷,老朽昏庸也有之了,毕竟一个人远离朝庭十几年,不近朝政,怎么说眼光都有点问题了。 说到寒暑派,沈欢倒觉得滑稽不已了,貌似刚才反对司马光的苏轼才是历史上最著名地寒暑派之人呀!当然,从刚才地话中,还可以看出王安石上台前的苏轼本着年轻气盛地性子,还是激进的变革派论者的:从仁宗后期开始,到如今这几年,这家伙就上了多篇,要求朝廷从上自下开始改革法度,鼓吹变法,言辞之激烈,情感之真挚,给他一润笔,读来和真令人心动。可惜,好似仁宗与英宗都不喜欢这些论调,官还是给他升,至于策论,则束之高阁,不加理会! 沈欢还在恍惚中,欧阳修突然笑了,道:“老夫怎么倒觉得你们说的都有一点道理。好吧,听过你们的言辞,该听听我等在座之中小才子有什么看法了。子贤,该你说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