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校长难为
听到了霍格的话，艾恩贝克就这样站在原地，足足楞了二十分钟。 霍格的话并不是当头喝棒，他也说不出那种能让人头晕目眩、大彻大悟的喝棒式言语。这些话更像是一种很尖很细的针，细如霍格施展的地刺术，尽管无法刺穿脚底板的皮，却能够刺伤大脑、刺痛神经、刺进灵魂深处，就像冽泉一样能够让人感到发冷发热、发痛发痒，难过之后，便开始思考。 当头喝棒可以敲碎牛尖角，让人顿悟，让人通明，让人能看清大道、通晓真理；霍格的刺无法伤到牛尖角，却可以让牛角尖里的人惊醒、警觉，然后自己慢慢钻出牛角尖来。 数个月前，零从他的牛角尖中钻出，今天，艾恩贝克也钻出了他的牛角尖。 将三棱短剑还给霍格，艾恩贝克似乎又恢复了年轻，他微笑着说道：“一千金币是我现在给你，还是等你伤好后送到你宿舍去？” 霍格接过短剑，那股莫名奇妙的焦躁感终于消散，他看了一眼艾恩贝克，说道：“算了，无功不受禄，我又没告诉你短剑哪里买的，你也不用给我钱，免得以后又说我欠你的钱，要我帮你做事。”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先前的言语已经点醒了艾恩贝克，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他只不过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仅此而已。 艾恩贝克苦笑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别人眼中，他是尊贵的魔导师，但在霍格眼中，他只是个“人”，一个很普通的，可以为了一千金币去做坏事的人。 “别人把我当成个人物，为什么我也要把我当成个人物呢？”艾恩贝克忽然悟到了一些东西，或许将这些东西悟“透”了，他也能成为一个圣魔导师。 没有留霍格吃饭，也没有向霍格说什么客气的话，艾恩贝克直接叫人将霍格抬了回去，此刻，艾恩贝克似乎也变成了一个原始的、有些兽性的、纯粹的人，他的这些举动在别人眼中或许会粗鲁、无礼、不懂感恩戴德，却让霍格感到十分满意。 回到校医室，霍格看到了半躺在病床上正对他微笑的赛拉诺，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商量了一下等伤好后去佣兵公会试试能不能交任务，虽然没能把人头带回来，但他们确确实实杀死了托斯卡。 ##### 光明系的治疗术对外伤确实是苦口的良药，霍格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可以下床走路，赛拉诺更是只在校医室里躲了十多个小时就离开了，在她离开之后，帕斯塔也来看望过霍格，当然，他所谓的看望不过是讥讽一下霍格那不知是好是坏的运气而已。 第四天早上，正当霍格准备离开校医室去教室报到的时候，校医告诉霍格：校长召见。 校长其实在霍格上次受伤后就想召见他了，只是事务太多才耽误了这么多天，没想到霍格又一次重伤住院，受伤频率之高立即成为了全校师生眼中的问题人物，这次校长召见霍格是想问他一些问题，给他敲敲边鼓。 离开校医室，霍格向学校的办公楼走去，此时正值第一节课的下课时间，校园里几乎每个角落都会挤着一两群人，嘻笑着、打闹着，到处都洋溢着无忧无虑的澎湃活力。 霍格遇到了那个上次被他吓得尿裤子的同班同学，在看到霍格戒备的眼神后，这位同学很快就挤进人群溜走了。这是一个只比小学高一级的学校，学生们都还只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们还不会勾心斗角，不懂得仗势欺人，只有着对对人让的迷惘、对成长的向往、对异性的渴望，哪怕是理查兹在这个年纪也绝不会比同龄人恶劣多少。 人性本无，能够塑造人性的永远都只可能是环境，不是基因，更不可能是天命，无论将来成圣、成人还是成魔，所有人在出生时都只不过是一只仅拥有本能的动物而已。 霍格走进了办公楼，来到了位于三楼的校长室外，他向校长的秘书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秘书看了看这个最近闹出不少动静的学生，示意霍格在门外的长椅上等待。 校长正和某个人大声的争论着什么，声音不大，但语气强硬，大约十分钟过后，一个中年人气冲冲的一把堆开校长室的门，踏着重重的步子快速的离开了。 秘书进去通报后，校长的声音立即从门缝里传来：“让他进来吧。” 秘书推门走出来，看到了已经站在门口的霍格，他向霍格笑了笑，点了点头，让出了一个位置让霍格去。 霍格第一次走进了海格尔魔法学校的权力中心，秘书在他进来后将门关上。 校长办公室宽敞、明亮，房顶上吊着一盏巨大的吊灯，灯上插着的蜡烛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四周的墙壁被设计成书柜的样式，里面各式各样的卷轴、资料摆放得很乱，像是刚被洗劫过一样，校长正神情委顿的坐在他那张大得夸张的办公桌后面，桌上的办公用具散乱的放着，一盏煤油灯倒是被经常使用，灯罩的玻璃被擦得很亮。 海格尔魔法学校的校长博尔戈·克罗斯洛姆爵士是一个风系魔导师，他很瘦，也很老，戴着一副眼镜，长长的白胡子铺在深蓝色镶金边的魔法袍上，一直垂到了腰间，显得十分醒目，这是一个典型的魔法师形象，也是魔法学校的形象。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争吵，校长的表情十分沮丧，他不介意霍格看到自己这个样子，指了指办公桌前的坐椅，示意霍格坐下。 “听说，上一次你受伤是和理查兹王子有些争执，这一次又是为了赚钱去剿灭山贼，任务失败了？”校长的声音听起来很祥和，却有些疲倦。 “也不能算失败，”霍格想了想，老实说道：“人是杀了，只是头没来得及割下来，过几天准备去佣兵公会问问这情况算不算完成任务了。” “哦，哦……”校长听这个学生说起割人头像是在说吃晚饭，不由皱起了眉头。 霍格见这位慈祥的老人有些心不在焉，问道：“校长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校长呆呆的望着桌面“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才又说道：“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和理查兹之间的事学校没办法帮你解决，只能保证你在学校里的时候那小子不敢来放肆，缺钱的事倒是好办，以后你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餐费可以全免，反正也不是什么赚钱的地方，少你一个不少。” 霍格笑了笑，说道：“我赚钱是为了吃好吃的，不是因为要饿肚子了。” 校长也笑了起来，他点点头，说道：“年轻人嘴馋一点没什么，不过那些太危险的任务最好还是不要去做，嗯，赛拉诺那孩子的学费明年我帮她免了，你让她也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一个女孩子老受伤像什么话，有什么困难叫她直接来找我，你也可以来。” “那就多谢你了。”校长的话让霍格心里暖暖的，他想起了已经许久未见到的师父。 “不用客气，艾恩贝克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魔法天赋差了点，嗯，可惜，可惜，好了，你去吧，以后注意安全，别再受伤了，有事记得来找我。”校长挥了挥手，叹了口气。 霍格又笑了，他的魔法天赋何止是差，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他站起来想走，又觉得校长实在是个好人，看他那么烦恼的样子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许自己也能帮上一点小忙，便问道：“校长，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校长看着重新坐下的霍格一楞，突然口舌生津，一股倾诉的欲望从心底涌上来，便苦着脸说了出来，这些东西也只能说给霍格这样无足轻重的学生听，在那些大人物面前，校长又算得上老几？能找谁吐苦水？ 原来，海格尔魔法学校虽然像一个巨人般稳稳的站在哥达城里，可是近年来师资流失的问题却越来越严重，教师是一个学校的根基，没有了好的教师，这个学校就只能一步步的走向谷底，虽然这所学校的历史悠久，可历史能换来多少钱呢？没有高额的工资，那些出色的教师又有几个会因为历史悠久的原因留在这里任劳任怨？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校长，再像这样下去，海格尔魔法学校终有一天会关门大吉，而且现在离那一天似乎已经不远了。 就在刚才，一个火系魔法班的老师递上了辞呈，霍格听到的就是校长劝说无效，出言报怨后二人的争执声。 听着校长叨叨絮絮的说了半个小时，霍格昏昏欲睡，就在校长想要换个方式第三遍述说苦恼时，霍格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校长，我们学校……很穷吗？” 校长哭笑不得，霍格的话直击要点，是啊，若是有钱，又怎么会被别人来挖墙脚？ 见校长点头，霍格又问：“一个学校要怎么样才能有钱？”他对这方面的事一无所知。 “两个方法，第一是靠商会的赞助，第二是靠贵族捐款，两种方法都要求学校有足够的声望。”校长简练的回答道。 “哦，学校怎么样才能有声望？”霍格又问。 “最直接的方法还是两个，一是有圣魔导师坐镇，越多越好；二是靠学校培养的学生成材，为学校争光，可惜我们只是魔法学校，就连魔导师都嫌小，更何况是圣魔导师呢？那些成材的学生又只会把荣光送给比我们高一级的魔法学院，又怎么会想得到这只在这里停留了短短三年的魔法学校呢？”校长愁眉苦脸的说出了苦恼的最根本原因。 霍格弄明白了事情原委，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再见。”见霍格雷厉风行的离开了，校长也没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只是苦水吐够，心情变得愉悦了一些，只是这愉悦的心情能持续多久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