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虎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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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能不肖片刻就把一方青石板铺成的地洗干净,他在心中暗暗计较,“这刘涣虽年纪轻轻,但轻描淡写间所制造出的这件东西当真好用,又见他谈吐优雅,年纪轻轻,却显老成,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不过他说自己从北方一路南逃,想必是绍兴年初时的事情,只是他那时幼小,却把一路的经历记得这般清晰,博闻强记,也是异于常人了”静能一时间反倒佩服起刘涣来,当下收拾好洗地工具,正要去和刘涣打招呼,却见他倚坐在厢房门槛边睡着了。 静能走进一瞧,这小子的睡相真是有辱斯文,哈喇子拖得老长老长的,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也不晓得他梦到了什么。可这天气即将入冬,他若呆在外面睡得太久,身体哪里吃得消。于是静能轻轻推了刘涣一把,道:“刘施主,醒醒” 刘涣却正在做梦,梦到了朱熹和陆九渊,梦到了“鹅湖之会”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而今正在江西,心底一直在努力搜寻和回忆着南宋孝宗朝的江西是个什么样子,想来想去,也只记得一个“鹅湖之会”。 于是不经意间,尽然梦到自己与朱熹、吕祖谦、陆九渊等人坐而论道,好不痛快可好梦不长,却被静能摇醒,他猛地一睁眼,一大口口水哗啦地流到地上,又突兀地用衣袖一抹,焦急道:“陆九渊来了没有陆九渊来了没有叫他不要怕,我其实也看不惯朱熹”一口气疯疯癫癫地说了许多。才猛然发现自己对面目瞪口呆的静能。 静能见他发狂,口沫飞溅,当即噗嗤一笑,道:“说什么疯话呢,那朱仲晦和陆子静诺达的名声,你这小子满口胡言,笑死我了”说完双手叉腰,再也把持不住那颗修佛的心,前颠后仰。 刘涣见状,挠挠自己后脑勺,呵斥一声道:“笑什么笑,你这小和尚,本公子大好的美梦都被你惊醒了哼你还笑,你这样子哪里有个出家人的风范,我看啊,你不如还俗得了,我还读过一些书,定能给你取个俗家的名字,到时候你种地糊口,娶几个,几十个大姑娘养起来,生一大堆娃娃,天天高高高兴兴,美美满满,也不用在这里洗地悟佛,且不痛快” 静能见他一口说了许多,本来还在嗤笑的状态一阵陡变,严肃起来,道:“你你你胡说什么,出家人四大皆空,说什么还俗、娶妻、生子的鬼话,哎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刘涣冷哼一声,道:“咋地,又装起得道高僧来了哎,我说静能,依我看来,你注定是空不了的,你尘缘气息太重,早晚都是要还俗的,不如,你跟了我,做个书童也好,到时候小爷考个状元来玩玩,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我说的真心话,你肯不肯” 静能后退一步,双手合十,急道:“阿弥陀佛,刘施主,你休得胡言,我一心向佛,深得佛祖教诲,是不会还俗的,只望早日修成正果,不敢有所怠慢,还请你慎言” 刘涣一见他正色起来,心底总不高兴,暗道这古代的人总是这样,年纪轻轻的大好男子,却被长辈灌输了各种“信仰”,又是佛、又是道、又是君、又是臣封建伦理,迷信理念真是太重太重。 他对静能道:“静能,好哥哥,你莫要惊慌啊,我说的真是大实话呢,你不知道,我一路南来,见过好多好看的姑娘呢,眼睛水灵灵的,一说话,能把你的骨头都给融化咯,你就不动心么哎呀哎呀,你放心就是,等我功成名就,天下间的好看姑娘都给你找来,到时候,咱们也去金人的老家,找几个金人的姑娘来玩玩。哦,对了,还有那西南的大理,也是美女成群的,我们也要去好好看看,你说好不好恩,对的对的,你若不喜欢外面的姑娘,可这庙宇道观之中,也有着许多好看的尼姑道姑呢,到时候,兄弟也给你找来,包你满意就是了哦,还有” 那刘涣的“还有”却没了下文,此刻是鸦雀无声,因为静能终于忍无可忍,一个马步冲拳,“砰”的一声击在刘涣的颤中xue上,他胸口一睹,本来虚弱之间,又感眼睛一花,昏死过去。 静能收回拳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刘涣,努力地平复着躁动的心绪,合十叹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读圣贤之书,满腹才华的儿郎,怎地对一个出家人喋喋不休地说些胡话,有辱斯文不说,还玷污了佛祖,当真可恨之极。同时也没想到,这小子这般弱不禁风,不过半招“黑虎掏心”,就把他击得晕厥过去。 他附下身去,双手抓起刘涣,臂膀一用力,便把他提了起来,走进厢房之中,往床上一扔,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他走出庭院,穿过牌坊,遇到迎面而来一个和尚,那和尚也是个少年模样的人,见到静能步履匆匆,神色气愤,当下合十道:“师兄,你这是为何” 那知静能对那和尚的招呼理也不理,只是气冲冲地走进正堂,传来一声:“哼没什么,我降妖伏魔,制服了一个妖孽,这就去找师傅禀报呢” 那和尚听闻,心中暗惊,叹道:“阿弥陀佛,静能师兄什么时候这般厉害了不是只有佛祖才能有那降妖伏魔的本领么咦,不对啊,这鹅湖寺中,何时有什么妖孽。”他想不通,便转身追着静能,急道:“师兄师兄,你给我说说啊” 不肖片刻,两个和尚一前一后,到得正堂后面一间屋子之中,也不打招呼,推门而入。 可刚进屋子,却见得一个中年和尚正和一个络腮大汉在喝茶谈话。那中年和尚便是这间寺庙的主持,法号虚相,他面容刚毅,神色肃静,眉宇之间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好一副侠客的模样。 虚相对面的络腮大汉见得有人进来,不惊不怒,稳如泰山,他本是盘坐着,可也显得身形极高,只是满面风尘,有些虚弱。其双手之上,全是老茧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香客,或者是来和师父论道论佛的高人,可确实是从未见过。他当下一愣,尽说不出话来。 虚相又见静能身后赶来一个小和尚,火急火燎的,他佯怒一声,道:“静能、静安,交代给你们的功课都做完了么为师正和远方的朋友论道悟法,你俩这般猛撞,把往日教诲都忘却了么” 这虚相口中的静安,便是那静能身后的小和尚,静安却长得清瘦许多,一开口便是南方口音,只见他道:“阿弥陀佛,师父赎罪,师兄他说他制服了妖孽一个,特来向您汇报,我想师兄真是好本事,便也跟来瞧瞧,却不想打搅了师父和客人静修,还请师父责罚” 这静安倒是个董事听话的主,只见他叙述完毕,便后退到门边,静静地低下头去,显得恭敬之极。 虚相闻言,心中惊疑,到底不明白他们所言的“妖孽”为何,不过脸上却平静得很,他缓缓而谈,道:“静能,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且说说,你师弟静安所言却是为何啊” 静能是个直头直脑的人,也不像静安那般圆润灵活,否则适才也不会出手伤了刘涣。他到底是犯了佛家戒律,心底又怕师父责罚,这是想先告一状,好免了师父那严厉的责罚。 他合十一礼,朝虚相和络腮大汉看了一眼,道:“阿弥陀佛,师父勿要听静安胡言,我哪里有那降妖伏魔的本事,只是只是师父可还记得鹅湖村张老施主前些时日送来的那小儿么” 虚相不解,也不明白这徒儿到底要说什么,当下道:“静能,你时常从不会这般神态,今日却是怎么了一一说来就是,为师定不会无端惩戒你” 静能听得师父承诺不会无端惩戒自己,心中一阵高兴,之后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出来,说他如何见到刘涣醒来,和刘涣如何谈话,刘涣又是如何制造出了“洗地的工具”,又是如何扬言还有更好的法门然后就说刘涣“侮辱佛祖”、“扰他佛心”等事。 静能老实本分,也如实交代了自己一拳把刘涣打晕的事情。 虚相一听,先前是并未觉得什么,后来却心中惊疑阵阵,他细细分析静能所复述的刘涣的话语,觉得那厢房中的小儿郎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心思周密,逻辑相扣。他能分析得出,那刘涣是故意在taonong静能,也不晓得到底是为了什么。 让他纳闷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子,怎地有这般老辣的城府,好在通过静能的转述,那小子应该不是个jian恶狡诈的人,虽读圣贤之书,到底命运多舛,却也可怜得很。 虚相道:“哎,你真是糊涂、鲁莽,来者便是客人。那刘涣虽有言语轻薄之处,但他年纪轻轻,又哪里知道什么佛法大意,随便说了两句,你便出手伤人,真是毫无道理。为师是受鹅湖村的张老施主所托,答应救那刘涣一命的,你当日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那张老施主德高望重,时常对我等捐油捐米,添纳香烛钱财,十里八乡,众人都要敬重他三分,若是你真把那刘涣打死打残,我又如何向张老施主交代再说,佛渡有缘人,他刘涣既入的我佛门,便是有缘之人,你不度化就算了,怎能一怒出手,伤他身体” 虚相还在喋喋不休,全不像个爽朗的侠客,还是一旁的络腮大汉出言调解,道:“虚相大师,我看静能小师傅也是无心之失,你何必为难,不过听他说来,那刘涣小儿郎倒是很有意思,不如我们前去看看,一切不就了然了么” 虚相闻言长叹一声,道:“哎,也只能如此了。” 之后几人在静能的带领下,来到厢房,大家进门而去,虚相伸手一探刘涣鼻息,微微皱眉,道:“还好没有大碍,只是这儿郎身体实在虚弱,若不经一月半月的调养,只怕难以痊愈” 旁边的静能和静安只是呆呆地站着也不言语,反倒是那络腮大汉一阵观察刘涣,复又伸手去摸刘涣的后脑勺、脊椎、胸膛、手臂、大腿等地方。 络腮大汉的这般举动,完全不像是在揣摸一个活生生的人,反倒像似在研究什么东西一般静能静安是不懂的,虚相心底却明白得很。虚相道:“如何,莫非还成就了一场缘分不成” 络腮大汉忽地眼睛一亮,急道:“妙极妙极身体虽然虚弱,但满腔热血奔流不息,你瞧他呼吸绵长有序,吐纳自然,关键是筋骨独特,隐隐之中,有一股先天之气” 虚相闻言也是一惊,道:“哦,贫僧那日为他诊断,却没有发现什么先天之气,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络腮大汉神情激动,两眼发亮,就如许久不曾见到过鲜rou的恶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刘涣,道:“不会不会大师,我一介凡尘之躯,走南闯北数十载,只为了结先人遗愿,传道授法,使得本家绝学不至短命,以求源远流长但到底也是孤苦伶仃,所遇之人,或有心性意志出类拔萃者,但随我三年五载过后,终无所成,我是苦闷得很,按照古籍,要寻得那出类拔萃的好躯体,实在是难上加难殊不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啊,大师、虚相大师,你可怜可怜我,看是不是” 虚相哈哈一笑,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友别来无恙啊,不是说好的由北向南,翻山越岭,都是为着要寻我这个老朋友的么,怎地今日见得这半死不活的小儿郎,却这般激动,你我多年情谊,到底抵不上你那心中的执念呢,我这出家之人都有些妒忌了再说,就算此人有得一副绝妙的躯壳,但若是那妖邪jian佞之辈,你就不怕将来助纣为虐么” 络腮大汉却也是哈哈一笑,尽然笑出眼泪来,后正色恭敬道:“大师,无论如何,请融我一试吧,我这厢算是求你了”他神情激动,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 虚相长叹一声,合十闭眼,只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这真是造化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