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黄雀
永昌元年九月二十七,龟缩于神木的清英郡王阿济格所部突然全师南下,以破釜沉舟之势猛扑榆林。顺军早已有备,于洗马河北岸设长壕数重阻之,每重皆配望楼土堡,实有城池之险……。 洗马河以北。清军步卒一批批淌水而进,又成排的被炮子扫倒,把河水染得艳红,尸体堵塞了河道,后队踩在同伴的尸骨上继续向前,转眼间,又变成了的别人踏脚石。从空中俯瞰,但见人潮一波波的拍打着南岸,却又一波波的被弹回,除了空自激起一朵朵闪着血光的浪花,竟是一无所获。 北岸河畔,督战的满蒙骑兵来回奔驰,从河里退回的步卒被砍瓜切菜般的斩杀,斩下的头胪堆成了小丘,见者无不毛骨悚然。 眼看自己一手拉拔起来的子弟兵成千上万的毁灭,汉军诸将投向阿济格目光中的愤恨浓烈得近于实质,却硬是无人敢做杖马之鸣。为了逼迫‘汉军’切实用命,从神木出来阿济格便将一干汉人军头扣在身边做了人质,连尚可喜这样老牌汉jian也未能幸免。 对众人的怨怼阿济格洞若观火却又视而不见,与为大军拼出一条生路相比,些许副作用简直不值一提。要知道,这七万多人对此时的清廷实无异于小半壁江山。 清军也有自己的优势,他们的炮队的质量数量弹药储备统统远在顺军之上,尤其是当阿济格下达了即使出现炸膛也不能停止轰击的严令后,其威力更是被发挥到了极致。轰隆巨响中,南岸的顺军工事一座座的被击毁,旗帜、兵器、肢体在空中漫天飞舞,着实为攻击者扳回了不少颜面。 靠着炮火的集中轰击,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清军终于在顺军的第一道长壕上打开一个小小缺口,并占领了一座土堡。 顺军随之发起凌厉的反击,百十名最精锐的军士突入土堡,与清军展开激战,双方寸土必争的绞着时,一时谁也无法将对方挤出堡外。下一刻,数十发红夷炮弹打塌了土堡,把堡内的一切统统埋葬。 阿济格疯了,他完全是以拼光是光不拼也光的心态在指挥这场战斗。 此后,清军又用同样的方法在好几个地段取得突破,顺军大恐,被迫退往第二道长壕。有了可靠的滩头阵地,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清军主力过河了。 表面上形势大好,可久经战阵的阿济格却知道,危险才刚刚开始,众所周知,再强大的军队被河流一分为二首尾不能相顾时,也会变得脆弱。 可再是危机四伏,这河也是要过的。此后一个时辰里,几万清军步卒被赶上了南岸,在炮火支持下继续向纵深发展。而近二万骑兵却按兵不动,只管背靠北岸护着炮队成扇形展开,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望眼欲穿的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清军的主力刚过河不久,大队察哈尔骑兵自北面缓缓压来,看那好整以暇的样子,显然等这个渡半而击的机会已经等了很久。别奇怪他们能到得这么快,做为最纯粹的马背民族,蒙古骑兵战斗力虽不再是当世第一,可行军的速度却从来无人小觑。 ‘来了!’阿济格面部的肌rou急速的抽搐着,似乎随时都会破皮而出。从接到范国良的报丧那一刻起,他就料定察哈尔部会直接参战,却怎么也没想到兵力会如此雄厚,一万四、五千骑都足够在草原打一场灭族之战的了。 听,察哈尔骑兵开始冲击了,蹄声、呼呵声,声声催人肝胆,那种多年后重新抱拥的战斗的兴奋是如此清晰,如此激昂。 一时间,阿济格瞳孔紧缩,竟有一种等侍命运宣判的沮丧与无奈。对手的军势不弱,无论胜负,清军中首当其冲的那一部战损必大,可担负着镇慑全军其它各部使命的满洲骑兵的力量已经十分薄弱,却是再也经不起稍大的折损了。直到确认察哈尔骑兵的矛头是冲着左半个扇面而去,阿济格的那颗心才从嗓子眼里落下,察哈尔人到底还是选择他们宿敌的科尔沁骑兵。想想也是,削弱与相邻的科尔沁部的战力,对察哈尔人的确更为实惠。 科尔沁骑兵奋力迎了上去,两支蒙古骑兵一交手就打出了真火,不停的向对方集团冲击,都是恨不能将对手一口吞下的架势。 同时,南岸的战事也是高潮迭起,顺军骑兵频频发起突击,清军虽对岸的炮火的撑腰,却苦于没有骑兵助战,一时全线告急。 南岸的危急,直接影响了通古斯人的作战动作,阿济格此时只有一个选择,以最快速度击败的察哈尔人,唯有这样他才能放心大胆的把骑兵送到对岸去。 以逸待劳的通古斯人突然发力,以弧线迅速运动到察哈尔军侧翼后,蓦然呈网状散开,一下把近万察哈尔骑兵兜在怀里,就兵力对比而言,这实在是个很鲁莽的举动,跟自杀也相差无几。 可察哈尔人却象兔子似四散奔逃了,面对惊惶失措的部民们,连娜木丽手中的三米高的‘苏鲁锭’都显得苍白无力。原来,这些苍狼与白鹿的子孙早被通古斯人打怕了,一旦被包围脑子就剩下了逃跑一个念头,根本就无暇去比较双方的军力。 几天以来,阿济格第一次有了笑的冲动,照他的估计这场剿杀至少能歼灭二千察哈尔人,更重要的是将彻底打破了对方的建制,至少在明日天亮之前,察哈尔人是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攻击了。 很不幸,阿济格的笑容还未来得及从嘴角绽开,便生生定在了原地,那模样却比器还要难看几分,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黄雀,现在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只螳螂。 顺着阿济格焦虑的视线望去,但见,一支杂色的骑兵正如离弦之箭,朝着已经没有护卫的清军炮队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