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往事难追
第119章往事难追 “我说我后悔放你走了,你相信么?”天皎看着顾恋,眼神中有深深的期待。【】 顾恋觉得这眼神有些眼熟,是了,那年她被天皎半路丢下,在荒郊野地淋了半夜大雨昏倒,在医院里醒过来时,看到的也是天皎这样的眼神。 那时起,她就很想离开他。他说不希望自己离开,然而在顾恋刚从病床上爬起时,他便丢给她一堆脏衣服让她赶快清洗,还包括他那不知从哪里搭上的夜店女友的。 曾经有很多次的一瞬间,顾恋以为可以相信天皎的真诚。可是事实证明,就算天皎有这样的真诚,也并不值得信赖,因为顾恋永远无法确定那真诚能否维持超过三天。 天皎本质上,是个无情的孩子,他的心里永远藏着太多源于骨子里的愤怒。不管际遇还是个性原因,他已经如此长成,很难改变。 因此顾恋对他,总是伴随着警惕和不加掩饰的利用。“如果你如何如何,那么我们都要喝西北风……”之类的言辞在天皎的艺人生涯中是听得最多的话。她知道他的弱点,懂得如何利用,也渐渐在圈中学会更多,更加游刃有余。 你一定要成功,这样我才能成功。每次有什么重大活动或者角逐,顾恋看着天皎的眼神往往只有这一层意思。 艺人和经纪人之间,不需要太多感情,只有计算分明才能合作愉快。这明明是顾恋自己教给天皎的道理,天皎也认为自己的身体力行应当令顾恋很满意才对。 “我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反正我是不可能再跟你合作了,答案如何又有什么区别?”顾恋推开天皎的桎梏。 天皎没有任何反抗。 “我不觉得,夏艺和辰星能比我有更大利用价值。你靠着他不会成功的。”天皎笨拙地尝试着顾恋所惯用的口吻。 “夏艺和辰星有没有利用价值,有多大价值不是由你决定的。”顾恋转身,“不管你有多大价值,我的选择已经不是你,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天皎的手重重砸在窗台上,右手包裹的纱布上,血色更重了一些,红得让顾恋也觉得心惊刺目。 她抬头看到天皎沉默不语的模样,年轻的面容依旧满溢着青春的锐气,跟她初见他时似乎没有多大改变,除了身高变高了,英俊的轮廓更有棱角了,少年的稚气已渐渐退却了之外。 天皎16岁的时候,顾恋才过21周岁而已,刚经过补考和折腾,拿到了大学毕业证没多久。这对于小学和初中一路跳级的她来说,简直是耻辱,但对比起因为找工作误入传销陷阱而身陷囹圄的经历,这种耻辱又算不上什么了。 虽然只被关了两个月,可是她成为司法公务人员的职业理想已经破灭,而学校也几乎要将她开除。绝望之下,她跑到横店做群演以逃避现实,要不是佩月月后来找到她,让她再回大学重新补考拿到毕业证书,也许她就成了人人侧目的大学肄业人员了。 就是做群演的经历当中,顾恋认识了直州电视台来此考察打算拍自制剧的某位领导,得到其赏识,进入电视台成为一名打杂的临时工,并在其后不久直州电视台搞得轰轰烈烈的选秀活动中,担任了负责来自各地的选秀选手日常训练以及查课事务的人员,成为他们的生活老师,其实也就是半个保姆。 第一次见到天皎的时候,小家伙穿得很土,一件地摊上的背心散发出一股怪味,不知多久没洗澡了,可是真心的笑脸比现在多。他跟着吴非一起,很开心地练歌。那时候在选手宿舍里,大家也暗中竞争,彼此视为对手,私下生活里不时会发生一些龌龊,天皎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对来欺负自己和吴非的人必然报以颜色,虽然年纪最小,却也成为选手当中最能惹祸的惹事精。 那时候起,天皎就经常没大没小的喊顾恋为“大姐”了,有时带点亲昵的撒娇意味,不像后来带着那么深重的刻毒恶意。 初次发现天皎身上潜藏着的那股危险的愤怒,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从顾恋告诉他,吴非背地里搞阴谋的时刻起吧。起初他并不相信顾恋,沉默了半天后对着顾恋恶狠狠道,如果她对他撒谎,他不会放过她。 而当酒吧里事实就在眼前,顾恋和他将计就计,看着吴非被民警带走时,自以为大计得逞的顾恋转过头看到的,却是天皎含泪的目光,神情凶狠。 娱乐圈就是这样,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感情,大家都是互相利用。顾恋就拿着这一点来教导天皎,使他无从辩驳。那时候顾恋看到天皎越来越受欢迎,以为自己做过一阵群演,在电视台待了些日子,认为可以靠着天皎改变自己的命运,对他有着越来越多的经验之谈。实际上顾恋那时在娱乐圈又谈得上什么经验?只一心认为自己见识的黑暗已经足够多,足以帮助自己和天皎在娱乐圈崛起。 “那你对我,也是这样吗?”当时年纪尚小的天皎,还没起天皎这个艺名,他只是董天择,听着顾恋对自己分析一通电视台签约的各种坏处,唆使着他跟着顾恋单干,放手去成为大明星时,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严格来说,明星和经纪人之间,当然也是互相利用,但是关系要更紧密一些。”那时顾恋兴致勃勃,一心筹划着自己能够寄托于天皎的未来,没有多想别的意思。 如今想来,顾恋尽管不愿意承认,也许,在一味责怪并未真正成年的天皎任性自私的同时,自己或多或少也是有些责任的。 “都是还小着呢。”顾恋忽然想起昨晚辰星语意含糊的话语,多少宽容理解惋惜,却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顾小姐,药箱拿过来了。”保镖拎着药箱过来,在顾恋的示意就放在门边,然后又关上门走了。 既然已经没有关系,又何必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脸色,好聚好散才是最不得罪人的做法,不是吗?顾恋的目光盯着天皎受伤的右手,心中对天皎一直以来的恨意也淡漠了许多。其实,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聪明吧。 顾恋拿过药箱,走到坐在床边的天皎面前,蹲下,接过他的右手,轻轻散开血色浸染的纱布,准备给他重新换纱布包扎,举止轻柔,一如往昔。只是难得一次,她心里想着的,是天皎的伤情,而没有了这样会耽误什么活动什么演出的利益方面的紧迫揪心。 天皎疑惑地看她,没有拒绝。 “不要把明姐当作我,也不要把你身边的任何一个小助理当作我。明姐只能大事上罩着你,小事情轮不到她管。小助理她们,根本不了解你,也管不了你。你已经满二十岁了,得学着自己克制自己。这样自虐地受伤,于事无补。而且,以后也不会有人再帮你包扎伤口了。这些伤口,要靠你自己去治愈。”顾恋一边悉心地给天皎换药,一边平静温和地说话,与之前的冷漠疏离判若两人。
天皎却更感觉到冷意。 “你这是在干什么,最后的忠告?” 天皎的手背上血痕和淤青交错,还在渗血,自然是天皎方才又用力一击所致。原本也是骨节修长很帅气的一双手。恐怕,天皎昨天回来后,就被关在这间屋子里了,没有东西给他摔砸解气,于是又靠着虐待自己来发泄郁闷了吧。如此,这手上的伤势自然就更严重了。 顾恋这时没有了与天皎顶嘴的心思,“说是忠告也好,说是我对你最后的一点……就算是那么多年共事的情谊也好。你的人生,可以从现在重新开始。你要懂得珍惜,不要再给任何人伤害你的机会,包括我在内。” 阳光照在顾恋的身上,使她的神情出现了很少有的温和宁静,造成一种与世无争的错觉。天皎总是“大姐大姐”地叫她,当她的青春年华随着自己名气的上升而逐渐流逝时,他才惊觉,自己从没有这样好好地仔细地清醒地看过她。 如果不是成为了娱乐圈经纪人,顾恋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依旧职业干练,也许会从事一份安稳平和的工作,但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习惯了处心积虑的生活。就如此时,那细看之下其实温婉秀气的面容,其实很适合做一些需要细致耐心的工作。 天皎突然没有了太多的怒气。 “你觉得这里的我,”天皎指了下这四周空荡荡的房间,意指自己被监禁的处境,“就是对我好吗?” “如果你懂事些,明姐何至于这么对你?”顾恋笑了笑,半是调侃半是劝慰,“很好啊,你要想到很多人连房子都买不起,睡觉的地方都没你这里一半大。” “难道别人都想要的,就一定是我想要的了吗?”天皎抓住顾恋给自己包扎的手,目光陡然犀利,只是质问,没有煞气,“你想要的,也跟别人都一样吗?” “那你想要什么?”顾恋抽回自己的手,“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董天择,早晚你会知道,你和别人,本来就没什么不一样。如果你不想要这些,想要的人有的是。以后的路怎么走,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会再有人死命拉着你,让你选哪条道路。只是,当你失去了这些,落魄不已,听到别人的嘲笑时,你不要后悔就好。” 天皎摇摇头,迷茫道,“我不想听这些。如果我说,我现在只想要你回来呢,顾恋?” “接受现实吧,董天择。接受现实,也是你成长起来的必经之路。”顾恋给天皎包扎好,小心地将那只受伤的右手放到柔软的床铺上,看着天皎从未有过的透露出痛楚的漆黑眼眸,轻柔而坚定地说道,“真情可感,往事难追。” 天皎痛彻心扉地意识到,他和顾恋之间,是真的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