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伪善者（上）
公元2095年10月17日，晴。 与以往的几天不同，今天的阳光分外毒辣，似火骄阳烘烤着大地。太平洋上刮着燥热的海风，让军舰不得不启动降温术式。赵清的两个弟子今天也在甲板上看着大海发呆。 “敏姗，五星连珠阵到底是什么？今天是师父立萤火柱的日子，相隔千万里，为何这里也开始被火行之气侵袭了？”李志远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着的火烈气息，隐隐觉得这阵法并非那么简单。“莫非师父改主意了？准备将美利坚也收入囊中？” 尽管这对小夫妻都是赵清门下，但所学各不相同。李志远主修剑诀，所用阵法也是剑阵，而对于五行之类的阵法却不甚了解。而卫敏姗知道自己的输出并不高，防御也不好，但她有一点却让赵清欣慰，那就是学习。 卫敏姗每天都在学习凤鸣院书阁里的知识，相对于大亚联合现代魔法师们，卫敏姗显然是能理解上面的知识，知识运用起来还不够好。 “志远，师父对于统治世界并没有兴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让华夏气运重回神州大地。龙骨埋于日本已经千年，而在历代阴阳师的加持下，日本已经与之有了些许联系。五星连珠阵的作用就是将日本与龙骨的联系斩断，说白了，就是强行让龙骨归国。”卫敏姗看着白色的浪花，右手绕着黑发，见李志远皱眉，幽幽一叹，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我都不能否认，龙骨在拒绝着师父，华夏龙魂不接受师父的道歉，师父只能强行将其带回，但是我觉得师父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个。” 这一次，李志远没有反驳，追随赵清多年，他尽管还是看不透师父，但还是对其有些了解的。在他看来，赵清是一个伪善者，但不代表是恶者，或者说师父与别的恶者不同。 赵清有着自己的正义，有着自己的善恶观，但这个人不会被正义与善恶去向束缚。如果，师父要达到一个目的，他很有可能不在乎用的手段是否光彩。比如敏姗所言的那样，赵清想要华夏气运回归神州大地，即使他有愧于华夏龙魂，也不会放弃这个目的，哪怕用强。可是，师父也是一个有着奇怪的原则的家伙。让大亚联合崛起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彻底铲除这个位面的异端，如果这个世界只有大亚联合的人，自然也就崛起了。 “不过这也就不是师父了，呵呵。”李志远轻轻自语了一句，嘴角挂着笑容，他抬起头看着前方的美军舰队，眼神变得犀利。“明明要选择当魔王，却偏偏保留着人心，师父还真是一个矛盾的人，我看不透。” “这群美国佬真是不长记性,无论来多少人都没有用，船坚利炮赢不过我的剑。”李志远也是颇有些装模作样的无奈叹气，手中多了一柄长剑就要飞身上前，可是这个时候，旁边的美人却拉住了他的衣角。 这一刻，李志远疑惑了，这么多年，每次临战他们夫妻都自信满满，为何今天敏姗却给他一种犹豫不决的感觉？ “敏姗，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问你，如果哪天你一个人了，能照顾好自己吧？” “哈？”李志远当时就愣住了，几秒钟后突然大叫起来：“老婆，难倒你要和我离婚？别啊，有话好好说啊，别闹离婚啊！” 但是，卫敏姗只是摇摇头否认了，她上前替丈夫整理了下衣冠，最后露出平常的笑容：“要小心。” “放心吧。”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今天的美军并没有兵败如山倒，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来！所谓的舰队全是摆设，空壳！李志远刚踏上一艘军舰的甲板就知道中计了，半个月来的无往不利让他轻敌松懈，竟没有看破这军舰上的伪装结界！ 人没有，亡魂不少！ 李志远脸色一变，他倒是不觉得这些魑魅魍魉能伤到他，但他不怕，不代表大亚联合的军队不怕。半个月来，他们的任务是解决阻碍大亚联合的美军，而大亚联合的舰队则负责步步为营，跟随凤鸣院的人建立临时海上据点，给予美国大亚联合要制裁美利坚的假象。实际上，这次远征，大亚联合的兵士也就两三百人，大部分的舰艇都是有人船只遥控的。 这群军人中也有魔法师，但面对这些亡魂只能是砧板上的鱼rou。一来是这个世界对待这些凶猛的厉鬼并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二来是这数量有些多…… 美军的舰艇往外冒着黑气，天空瞬间黯淡下来，鬼哭声响彻这片海域。但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海水也开始变得浑浊，诡异的雾气在战场弥漫，人类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很显然，在这种环境下，大亚联合的舰队极其被动。 “敏姗，掩护他们撤退！”李志远声若洪钟，手持无影剑，一扫一大片，瞬间就将围攻卫敏姗的恶灵群剿灭了。 只是，相对于整个恶灵群的数量，这点损失不算什么。事实上，李志远也没觉得这一剑能吓退恶灵群，他只是为敏姗争取时间。是的，卫敏姗确实在凤鸣院里实力不强，但放眼这个世界，她依然是顶级高手。而且，对付这样的恶鬼群，她的力量最合适不过了。 “刘将军，立刻让另外两艘舰艇向这里靠拢。”卫敏姗眼中没有看李志远时的温柔，她看着重新聚过来的厉鬼，右手一捏兰花指向空中一扬，顿时念力屏障放出，将周围的舰队包裹其中，强行震开恶灵群。 但是，刘云德知道卫敏姗所做的不仅仅是这些，他看到徘徊在结界外的恶灵捂耳哀嚎仿佛听到了非常刺耳的噪音。 “你要掩护我们集中撤离吗？”刘云德沉吟片刻后，他的目光透着坚定，他接着提议道：“我虽然不懂你们凤鸣院的高深法术，但是，我想我的雷电应该能 对鬼魂有作用。不如我也上去帮你吧？” “他们并非普通的鬼魂，从科学角度来看，天空的雷电与人工制造的并无区别。但是在我们魂修眼里并非如此，自然的雷电所以被我们称为天雷，不是因为其物理威力有多么卓绝，而是天雷夹带着一丝天威，你才是对恶鬼所惧怕的。尽管这样说有些失礼，但很可惜，刘将军，你虽被称为霹雳塔，但你所制造的雷电只是凡物。”卫敏姗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完全没有在乎刘云德的想法。“让另外两只舰队的士兵全都上你的船，我的结界只能维持一艘平安到达大亚联合国界，回到领海后，你们就安全了。” …… 京都，有着千年的历史文化，这座繁华的都市依然保留着许多古建筑。 赵清还是那身肃杀道袍，一步步走在无人的街道。或许在过去，或许半月前，甚至一周前，这条街上还是有不少人的。但如今，映入赵清眼帘的只有空荡荡的店铺，和没有生气的木屋。 当然，这座城市并非没有人，比方说在赵清身后就零零散散躺着魔法师的尸体。还有……站在前方的高大男子，那个男（和谐）人穿着一高的校服，赵清也认出了对方。 十文字克人，十文字家的下任当家，是来报仇的吗？也是，毕竟刚来京都时，就被十文字家阻拦，结果自然就是魔法师家族的覆灭。 “克人君，弱者为什么要战斗？”赵清看着一脸坚毅的十文字克人，尽管对方没有说话，但他还是从那犀利的眼中看到了愤怒。 这个学生的眼中没有畏惧，是因为被复仇心占据吗？还是说因为有了位面之灵的帮忙威力大增？ “1,2……三百三十三只厉鬼加持，克人君，这就是你的依仗吗？友情提示，你不是我的对手。”赵清歪头一笑，黑暗中的鬼语戛然而止，仿佛遇到了天敌一样。 “因为要反抗强者，因为要对抗侵略。” 这是十文字克人的回答，而这个回答也没有被赵清反驳。 “不错的理解，那么你一定有了被强者杀死的觉悟，说真的，今天我心情不是很好。即使早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可是真的做出选择的时候，我还是有些难过。”赵清的笑透着诡异，他看向东南方，那是自己的弟子与敌人交战的方向。“志远，对不起。” …… 沧海之上，天无明日。鬼雾蒸腾间，李志远正与一名阴阳师打扮的俊朗男子战斗着。 “不过是道行三百年的小鬼，真是无趣。”安倍晴明立于虚空，冷冷看着下方海面上衣衫偻烂的李志远。 真是一眼就能看出胜负的战事。 “呵呵，不过是师门叛徒，神气什么呢？”李志远抬头嘲笑了一句，手中剑光一闪，顿时掀起滔天巨浪。浪花中，剑影与锁链交错不停缠向空中的阴阳师。 “叛徒？赵清可从来没承认我是他的弟子，他的眼光真是让人搞不懂。”安倍晴明化为清风在剑锁的缝隙间穿梭，他的声音响彻这片海域。 “你这么弱，凭什么成为赵清的弟子？呵呵，他真是太偏心了。” 鬼雾中，李志远感觉到了危险，他猛地转身格挡，果然那个阴阳师已经聚风成形手持一柄古剑砍了过来。 砰！ 李志远倒飞出去，但阴阳师的攻击并没有结束。当李志远打算反击时，那个阴阳师手掐一道灵符，顿时大海中窜出一条水龙将李志远拍到了空中、 噗！ 李志远吐了口血，手中长剑一挥，顿时从海中追来的藤蔓被剑芒斩断。 “太弱了！” 天空突然亮堂了起来，但光明未必就代表希望。火焰巨人一拳将渺小的人类砸进海里，水汽蒸腾，可是似乎并没有克制火焰巨人的威力。 “东海之神名为阿明，西海之神名为祝良，南海之神名为巨乘，北海之神名为禹强。十二先神，退除百鬼，祛灾避凶，急急如律令！”安倍晴明并没有给李志远留下反击的机会，在敌人刚冲出水面时，他已经结印完成了咒术。 金色的五芒星在海面上浮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五芒星上，九条金色锁链将要动手的李志远束缚住。 吼！ 这是李志远的哀嚎，阵法正在侵蚀他的力量，他的生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形神俱灭。他所能做的，只有看向远处赶来的妻子，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来。 但是，多年的相处，彼此间都能读懂唇语。 “快走！” 这是李志远想说的，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希望敏姗能逃掉，但是，他惊讶地发现，卫敏姗笑了，笑得如此决绝。 同生共死吗？ “活下去。” 他看到妻子蠕动着嘴唇，即使听不到她的话，他也读懂了敏姗的意思。 安倍晴明没有杀卫敏姗，因为女子是自杀的，准确说，卫敏姗选择了形神俱灭。 那时李志远看到的最可怕的火，他只能无力地看着妻子在火中消失，只能放任那笑容以后仅会在梦中浮现。 不甘、愤怒、绝望…… 安倍晴明不明白对方为何选择了自杀，可是他感受到了阵法的不稳，那个他口中的弱者身上正迸发出可怕的力量，这力量还在成长！ 经历过忘川河的人知道观测点是怎样的存在，失去了观测点的李志远才能展现出本来的模样。如同野兽，在恢复了野性后将展现獠牙与利爪真正的用法。 安倍晴明其实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他不会束手就擒，不会等待李志远的力量成长到和他匹敌的地步，尽管他觉得对方不可能战胜自己。但是，小心为上，他已经挥动了天丛云剑要将阵中的野兽除掉。 可惜，他还是慢了半步。那个失去妻子的男（和谐）人已经咆哮了一声，而后锁链悉数崩溃。 李志远剑光一划，五芒星瞬间破碎！他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煞气冲天。无影剑似乎也受到了主人情绪的影响，被血红的杀气包裹，摄人心魄。 “好强的煞气，好强的杀意！”安倍晴明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煞气转换的红色杀气已经浓郁的让人窒息，这一刻，他竟有种棘手的感觉。 “汝是仙？” “吾是仙，你不过是个道行三百年的恶鬼，即使是忘川河中修炼的又能怎样？今日你我之战，胜负已分，何况我有三神器在手，魑魅魍魉必然灰飞烟灭！” “汝为仙，汝为仙。”李志远仿佛没听到安倍晴明的后半句，他提剑在海面行走，大海仿佛凝固了一样，宛若一个红水晶。“吾为魔！” …… 京都，繁华的都市如今只是一片废墟。当然，十文字克人并不知道这些，他看到的只是周围被两人的战斗夷为平地。 赵清被火焰包裹与十文字克人近身战斗着。不得不说，强化过后的十文字克人确实已经站在了世界顶级魔法师之列，甚至说，由于有厉鬼加持，这个位面恐怕很难有能在一对一中赢过他的人。可惜，他的对手是赵清。 连璧方阵的威力更胜从前，覆盖在十文字克人的体表，保护着他的生命。即使如此，赵清的火焰铁拳还是能伤到他。 在格斗术上，十文字克人完全不是赵清的对手，他没想到对方会一直缠着他rou搏，从开始到现在，赵清所做的只是火焰加身粘着他近战。这让十文字克人很不舒服，是的，对方并没有施展出超强输出的法术，也没有偷袭，仿佛只是在发泄，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沙包在打！ 是的，十文字克人感觉自己就像个沙包一样任由赵清殴打，偏偏他还还不了手。 砰！ 赵清一拳击中了十文字克人的腹部，顿时这个高大的男子就飞了出去，撞塌了一排房屋后被埋在废墟里。 …… “师父，你所说的解除冥河诅咒的方法是什么？” “如果你形神俱灭，那志远就会重新变成恶鬼，所有的煞气都会浮现，那时候，以我的力量自然可以将他的煞气除掉。” …… 他脑中浮现着前几日的场景，是的，是他告诉了卫敏姗方法，也告诉了她安倍晴明可能会找他们下手的事，但是卫敏姗没有逃避。是的，是她选择这样做的，选择面对，不是我的错。真的是这样的吗？我明知道敏姗的性格还是告诉了她方法，明明随时都能阻止安倍晴明，却还是忍住不去。是的，其实我是个伪善者，为了那个目的，即使是弟子也可以不在乎。 “一切都是值得的。”赵清咬着牙，挤出了这句话，一跃而起，而后如鹰隼俯冲，一拳击中了要起来的十文字克人的胸口。 轰！ 火焰风暴四散开来，刹那间，十文字克人灰飞烟灭，一同化为灰烬的还有这座城市。 京都，千年古城，如今只是熔岩之地。 这时，赵清才打开了手机，从战斗开始，他就听到了短信的提示音。 上百条的未读信息，其实所透露出来的只是一条，放过十文字克人。 这时七草真由美发给赵清的。 说起七草真由美，赵清也只是一笑，关机了。他挥了挥衣袖，岩浆中竖起通天之柱。 荧惑柱立。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直接回大亚联合，而是前往了东南方，前往李志远与安倍晴明的战场。他相信现在的李志远可以杀死安倍晴明，他所要做的是给死去的卫敏姗一个交代，将李志远从冥河诅咒中救出来。 “只是，会被志远那孩子憎恨吧？” 没有人知道赵清的笑中包含着什么，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些事情，说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