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1 经营家说,我的“红杏出墙”可不象两位老兄那样复杂,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因为好奇。至于为什么好奇,则必须从我的酒楼出事说起。 酒楼出事后,我和尚美的那段短暂的婚姻也算走到了尽头。但这次梦呓般的婚姻和近乎荒唐的事故给我的影响却是不容忽视的,由此而引发了我的许多思考。 ——人的思维有时候竟这样怪:越是努力地去想点东西,反而什么也想不出,一旦受了刺激,哪怕极细微的,常常也能让人浮想联翩。 无疑地,事物的表面往往是肤浅易懂的,最难让人搞懂的理所当然地还要数人,及至听了我那位做指导员的同学的话,我不难理解整个事故的起因与结局,唯一让我想不通的,便是事故中的那位副乡长。 其时,他结婚不到五年,有一位跟他一样毕业于名牌大学无论容貌还是人品都十里八乡挑不出的老婆,而且据说两人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婚后也是相敬如宾,在乡里若要评选模范夫妻肯定非两人莫属。所以,人们不可避免要惊讶要不相信,心里瞬间转过无数的“居然……没想到”。 要知道,那时乡这一级虽已改革开放,多数人却还是象我一样把性的问题看成是丑陋的,虽然不断地有关于性开放的事儿传来,公安对此的管理无疑也是严格的。 越是出人意料的东西,越容易引人关注,而且越出人意料,关注持续的时间越长。 但副乡长终究是领导,乡里的书记必要保他,据说连罚款都没交,人就被放了。关于这事儿,乡里分明在低调处理,而且大家似乎都在为他保密,据说他老婆至今都蒙在鼓里。按说这种事儿越低调越不易扩散,不过,这都是官面上的,如此爆炸性的新闻,私底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 我曾经认为,如此声名狼藉,副乡长必定会狼狈不堪。但我很快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他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地狼狈,反而照样谈笑风生。 有了这样的表现,便不难理解他后来屡屡犯戒终丢了官的事实。也只有在他丢了官之后,人们才可以放心大胆地议论,说他老婆性无能,而事实上他老婆在他丢了官之后不仅没有象庸俗的女人那样觅死觅活地哭闹,原先少见笑容的脸反而舒展了许多。 由于我当时把他的行为看成是极端丑陋的,所以我不仅没有参与其中的讨论,即使提也是不值一提的。但这并不否认他对我的深刻影响,因为我实在搞不懂何以会如此,即使他老婆果如传言那样属于性无能的话,难道性就那样重要吗? 男人,终究是不喜欢平庸的,尽管他嘴里或许竭力地在分辩说自己是个平庸的人。 其实,人原就生活于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非为迷信中的阴阳,而是主观和客观。由于主观必然地要受到人个体差异和自身条件的限制,不少东西往往是客观上已经存在了的,却不一定被认识到。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男女之间非夫妻关系的夫妻事实,在其结果必然被认作教训的同时,也让我的注意力开始转而关注类似的事实:这个绝对应该算得上教训的事实只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类似的事实就已见怪不怪了,不时地就有同行内的某某找了个女秘书某某养了个小情妇某某去恋歌房如何如何的消息传来。 说到这里,经营家意犹未尽地环顾了一下大家,见大家静待他的下文,继续说道,这当然不能成为我“红杏出墙”的理由,而只能算作是一种可能,因为初次的“红杏出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除了可能之外还必须要突破自己的传统教育和女人的管束两道关口。现在,就进入这个过程。 我的传统教育跟多数人一样,是那种典型的责任教育,也就是我父亲所常说的:男孩子结了婚就完成了自孩子向男人的转变,男孩子可以无拘无束了无牵挂,而男人则必须承担责任,或者说,男人就是责任。 这种打小就开始的已根深蒂固的教育无疑让我把副乡长的事件当成了教训,所谓教训,就是对失败的总结。这样的不需要任何质疑的观点与越来越强烈的外界诱惑之间的矛盾,很容易就把我推向了“既要无时无刻地自我防护又要因为业务不断地去参加类似的诸如唱歌按摩之类由异性提供服务的容易酿成大错的场合”的境地。 首先应该承认,我不是圣人,也不是柳下惠,外界的诱惑不可避免地会让我产生想象和犯错误的念头。 至于女人的管束,前面的讲述曾提及,不再赘述。其实,这种事儿单纯靠管是管不住的,而且过于苛刻地管束反而容易激起男人的反感。 我当然不能把“红杏出墙”完全归罪于杨丽的管束,但她确已激起了我的反感,并因为反感而逆反,逆反无疑最容易突破人业已形成的防线而萌生好奇:男人为什么非要堕落至如此境地? 但当时的好奇仍然是简单的,无法与副乡长事件所引起的疑惑叠加,而且副乡长就是个教训,只要是教训,其作用便永远只能是警示。 当然,也不可否认事物之间的兼容性,一旦发生兼容,仇敌也可能变成朋友,教训理所当然地也会转向好奇。好奇离欲望只有一步之遥,好奇变成了欲望,任何防线都将变得不堪一击。 现实是,我的防线虽不时地经受着冲击,意志力却能让其安然无恙。 还有一个,便是引子,事情或事件的发生往往不需要理由,却必得有引子。 咱们的引子,便是我表妹的去世。对于我表妹的去世,我的感慨明显多于悲痛,因为我认为“赤条条地来又赤条条地去”是一种非自己所能做到的境界。 所以我没有按照妻子杨丽的要求去寻她,而是躲到某地的某宾馆呆了三天,尽管杨丽经过反复研究为我确定了一条从理论上绝对能够行得通的路线——从信的发出地向四周辐射。信的发出地是平原上的一个小城,方圆百里根本无山,除非继续往外延伸。 倒不是我害怕困难,主要是我不想扰了她。她需要安静,我同样需要安静,人生除了睡过去之外,原就难得几分安静。 一个人呆着的感觉真好,静静地躺着,任思想自由地泛滥,不仅感受不到寂寞的伤害,活跃的思想反而常常让自己感动不已。 由于生活总是在磨杀着人的感动,到那时,我的感动已为数不多,不多的感动必须留给自己独自享受。 应该承认,我的思想是活跃的,内容却是单一的,尽是关于我表妹的一些不连贯的情节与片断。这些情节与片断不断地重复,直至我精疲力竭,不自觉地睡去。待重又醒来时,便什么也记不起了。 我便竭力地想象表妹死后的结局,或成为野兽的腹中之物而醉倒了野兽或……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任细菌慢慢地吞噬直至只剩下一堆枯骨。 想到这里,我蓦然惊醒,不,这是不绝对可能的!我固执地反对着这个必定如此的事实,已然无法安静地呆下去,我必须出去活动一番。 外面的阳光是炽热的,却无法驱走我的寒冷,我瑟瑟地发着抖,木然地走着。突然眼前一亮,莫非是尚美?她与表妹极象。心中一急,便急步赶了上去,却只遭了一句“神经病”的骂,原来不是。 继续走着,分明听见有人在喊我,莫非是表妹?定睛看去,是尚美!只见她一副村姑的打扮,扎着一对小羊角辫,正歪着头冲我笑。 我忙赶过去,她的的确确是尚美。但她拒不肯承认,只幽幽地告诉我,她要回家,说家是遮风挡雨的地方,累了,就必须回去,这是人们需要家的理由。 我也曾疑心自己产生了幻觉,但这绝不是幻觉,因为临别时,我们握了手,她的手是温热的。 她依然是那样大方,那样爱说爱笑,说表妹虽已去了,也曾利用过她,但她仍是她崇拜的对象,所以她的去首先告诉了她,她还给我看了她的信,信上说这样的方式才是她追求的目标,尚美表示坚决支持这样的观点,说只有这样才是最干净的,表妹已告诉了她的去处,有朝一日,她也是要去的。 既然一切都这样真实,可她为什么非要不承认呢?我实在搞不清,也弄不懂。 待我的意识稍稍恢复时,她已经去远了,但依稀仍能够看到她的背影——那是一条泥泞又充满了荆棘的路,她的脚步蹒跚却坚定…… 就在那个瞬间,我仿佛到达了一种境界,但绝非表妹那种放到经历里反复浸泡才最终形成的付诸于行动的矢志不渝的追求,而是由于偶然事件撞击在突然间形成的,就象一只易碎的玻璃瓶子。 所以,当我迷迷糊糊地连账都没结就赶回家时,立即就被现实所打碎,具体实施者便是我的妻子杨丽。在这里,有必要再解释一下她。 自打发生了阿牛事件,杨丽便开始主攻企业管理。 不要以为文化水平低的人就不能学习,也不要以为文化能够改变人的本性。文化是有深度和广度的,如果能够达到必要的深度和广度,我猜测,文化或许连人的本性也能改变,当然,这种改变必要首先表现到气质上,一种有涵养的让人无论怎么去看都觉顺眼的高贵品质。 所说的“不能改变人的本性”,必是因为深度和广度不够,而且文化导致的人的本性的改变,不单纯需要知识,更需要一种环境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们且不去重复和讨论我妻子杨丽的刻苦和努力,单说她必是缺少了这样的环境,而且知识的学习也没有达到足够的深度和广度,所以她变成了一个矛盾重重的女人。 ——她能够倒背如流一些经营管理上的经典和相关的法律条文,说话也不再象过去那样无知且不着边际得令人发笑,而是经常地引经据典,偶尔也能冒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点子。 知识无疑让她变得自信,但她的自信却是超人的,因此让人无法与之交流。 譬如在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只顾引经据典地去背诵一些别人根本无法搞懂的经典和条文,不仅让人觉得她分明在卖弄,而且早已偏离了与你交流的主题,不时地还会停顿下来以嘲笑你的无知,让你唯有感叹她的博学和她电脑一样的脑袋,交流却是谈不上,因为她根本没有或许也不屑听懂你的话。 这样的女人必固执,固执就容易走极端。所以说,她对于表妹行踪异乎寻常的关怀肯定是假的,我分明已经读懂了她的意思:她真的死了吗?不可能吧?莫非又耍手腕出去销魂了三天? 由于读懂了她的意思,她那些假亦真的表演便显得荒唐、可笑与庸俗不堪。是的,表妹是经常耍一些小手腕,但这次不是。我文不对题却肯定地说,之后便不屑再回答她没完没了的“关怀”。 这样的女人必这样:我越不回答,她的疑心越重。 2 疑心重虽不再象过去那样撒泼,但仅没完没了的唠叨就足以让你受不了。不要不信,女人的唠叨当真象一把刀,可以挑战男人的耐力极限——让人浑身冷嗖嗖的,虽明知刀不可能落上脖颈,心里却是紧张得要命,这感觉还真不如一刀切下去来得痛快。 不痛快,也必须默默地接受,因为父亲去世了,我不敢有哪怕是丝毫的疏忽与懈怠。这就是男人的荣耀。荣耀实际上就是压力,荣耀越高,压力就越大。 人的出轨,往往就在压力最大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人的思维由于压力最活跃。所以,生存之道在于压力。只是压力是有限度的,必不可超出必要的限度,一旦过了限度,就会造成大脑的“假死”。 “假死”即空白,无色无形,任鬼斧神工也无法雕琢成形,任马良之笔也无法绘成颜色。 其时,人的感觉必是无边的寂寞与无聊,并伴有阵阵淡淡的恐惧。 “假死”不等于“真死”,真死意味着生命的终结,而假死之后必有另一种生命现象出现,即漫无边际的回忆与想象。 我的回忆与想象显然已勾起了我曾竭力反对过的那些东西,而且迅速地摧毁了我自以为牢不可破的防线。于是,我便驾车去了百里之外的一座据业内人士说最开放的小城,那一刻,我必定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因为我明显在放纵着自己,似乎非要把自己的好奇变成现实。 事实上,我并不缺少这方面的感性认识——曾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过,现在提供这种所谓的特殊服务的场所诸如路边店、宾馆、美容院、按摩院、恋歌房、洗浴中心等等比比皆是,也曾不止一次地进出过这些场所,因为都是被动的,所以总保持着必要的矜持,顽固地坚守着那道防线,无论朋友如何劝诱用尽怎样自作聪明的小手腕。 譬如有一次……我居然能够抗住那种要了命似地诱惑把小姐赶了出去。当然,我也把朋友请客硬塞的钱无偿地给了给了小姐,反正不是我的钱,所以当朋友看着我诡秘地笑时,我也跟着笑,但我的笑是坦然的。 这次却不同了,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着我:去做特服!这毕竟是我的第一次,我的意识又在不停地提醒我,只要迈出了这一步,我就不再是我了。所以,我显然地不能做到朋友那样地洒脱与随便,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蜕变,或堕落,或如朋友所说是一种进步?我说不清,又不能自抑,便选择了一个停车场停了车。 我走了大约几十家刚才咱们提过的那种场所,开口就问“有特殊服务吗?”。 可能由于太过面生和问话过于直露的缘故,我被拒绝了,我能够感受得到小店老板警惕的目光,他们无疑是警惕的,这是一种虽有后台却不愿惹麻烦或者后台明显不够硬的表现。据说,这种店往往是最安全的,至少不会是黑店。 我没有放弃,而是象急于求购的商人似地继续走下去。 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一向自诩高傲的我那时何以会如此无耻与可怜,每逢想到这一幕,我都会象阅读无趣的书一样整页整页地翻过去,总企图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然而,主观世界终究不同于客观世界,越是想做到的事情,往往反而做不到——人总要面对自己,只要面对自己,任谁都无法逃避,尽管我一直在逃避,无疑地,又走了几十家后,我终于选定了一家洗浴中心,因为我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地方应该是最安全最干净的地方,水或许能洗掉什么。 我们且不去说洗浴中心的富丽堂皇,我又是如何机械地被引导着进了浴池,只说我简单地洗了洗就来到了走廊里,由于不懂规矩,便东张西望着。 据说,类似场合的老板最是眼毒,一眼就能看出客人的心思。果然,只一会儿,就有一服务生礼貌地迎上来问:先生需要服务吗? 反问: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服务? 服务生背诵似地说着:踩背、洗脚、按摩、美容、唱歌、单飞、双飞…… 其他的都曾随朋友见识过,倘若碰到货真价实的服务师,确有一种言之不尽的舒服感,但这种场合多属应付差事,不值一提,而且我意不在此,倒是单飞、双飞引起了我的注意,便打断了他问:何谓“飞”? 服务生年龄不大,天真地歪着头想了想答:享受过了,您自会知道。 禁不住又问:怎么个飞法? 答:对不起,先生,我们老板有规定,我们只负责引导客人,不允许解释。 既有规定,便不再为难服务生。心里想就体验一下“飞”吧,多“飞”总比单“飞”强吧?嘴上却故作内行地说道:开玩笑了,别介意,“双飞”吧。 娱乐场所离浴池还有一段距离,在服务生的引导下七拐八弯才到了一道镶嵌在墙上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的门前,只见他轻轻地在墙上一个类似于电源开关的按钮上一按,门就缓缓地开了。服务生礼貌地说了句“先生,请进”,便悄然退开了。 房间应该不能算太小,中间被一道木墙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间是一套精致的既可盆浴又能淋浴的洗浴设施,旁边有一套桑拿用的小木屋;里间则是一张比正常人家的双人床还要大的席梦思床,上面铺着洁白的床单,整齐地摆着三个白色的头枕和一床高档的暗红毛毯,显得简单而又一尘不染。 这便是做那种事儿的地方吗?我突然感到了压力,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不已——我龌龊的想法就要实现了吗?这时候,我突然渴望身边能有个男人,哪怕是不相识的,只要是同类就好,他们必定会增加我的勇气。 正独自紧张着,外面飘进两个女人,随手关了门,光线随之暗了下来。 我愈加紧张,但我努力地平息着自己去看女人:两个女人除了狂泻而下的一头长发之外,最突出的特征便是朱唇和身上薄雾似的轻纱。另外,两人面目极象,让我疑心二人是孪生姊妹。二人虽然面容至多能算得上中等档次,沾了血般的朱唇却让她们显得极富性感,而且最懂得男人的心理——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似是而非才真正令人惊绝。 这样的妆扮无疑已激起了我强烈的欲望,但突然地面对陌生的女人,而且是两个,还是让我感到了窘迫,并且因为窘迫而不知所措。 两个女人却全然不理会我的感受,边说着“先生,今天由我们姊妹俩为您服务”,边麻利地把自己脱得精光,纱衣则随意地飘落到猩红的地毯上。 我意识到,我将不我了,思想开始出现动摇,表现到嘴上便糊涂起来,呓语道,还是算了吧? 态度却是模糊,即便这样,还是让女人警觉起来,异口同声地叫嚷道,算了?!看了我们姊妹的春光,就算了?没门! 表情凶且狠,显然破坏了我对她们的良好印象而让我兴趣索然,但我毫无处理类似事件的经历,只顾慌乱不已,任由两个女人慢慢地围上来,开始动手,扒我的衣服…… 事实上,此时一切让自己安静下来的办法都是徒劳的,唯有不容置辩的现实才让我因为慌乱而渐渐模糊的意识稍稍恢复了些。那一刻,我做出了决断,说,还是先洗澡吧。 女人纠正道,那叫鸳鸯浴,需要另外加钱。 钱倒是无所谓,我迟疑着又问道,安全吗? 我居然变得象一些偷嘴的国家干部似地关心起安全问题来,而且让自己浅薄的经验暴露了出来,及至意识到了这一点儿,自己刚刚恢复的自尊难免又受到了伤害。 女人“咯咯”笑了起来,用妻子经常责怪丈夫的口味说道,傻蛋,干这一行,老板哪个没有背景?放心,绝对安全。 人在特别时候的心情往往是古怪的,就这么一种因妻子经常挂在嘴边而最为反感的口味,用陌生女人的嘴说出来,听起来竟如此顺耳,浑身都泛起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因此,我虽仍在挣扎着,却已半推半就地在两个女人的簇拥下进了浴室。 进了浴室,意识告诉我,这只是个三个人的空间,有时候,空间越狭小,人的自主意识越强烈,胆量也会随之变大。不仅我在变,凶巴巴的女人也在变,或许因为买卖已经谈成金钱即将到手而变得驯服起来。因为常听朋友说盆浴不卫生,所以我命令道,用淋浴! 女人忙不迭地开了水龙头,手已开始不安分起来…… 尚存的一点儿自尊让我索性闭了眼,只用心在感受——因为刚洗过了澡,身上原就没有多少灰尘,她们显然在应付。 倘若说没有进入房间之前我还是主动的,此刻已完全变成了被动的,我努力地抑制着自己,脑子里尽是我的妻子杨丽和她那些庸俗的动作和语言和她对我近乎苛刻的管束。想着这些,女人已为我洗过了,把我拥到了床上…… 我并没有朋友们所常渲染的那种奇妙的快感,被强迫了的感觉倒开始清晰起来,而且越来越强烈,冲得我尽是失落与慌乱,象一只最需要安慰的受了伤的野狼。****无情!女人当然不会理会我的感受,正因为使命完成在催我付款,我只想破口大骂,但我还是自兜里摸出钱,数出十张,这是价格的两倍,随意地扔到床上,我不想把自己看贱了。 两个女人怕被人抢去了似地拾起钱,反复地数了又数,分开,又反复地数了又数。 这让我感到恶心,两个女人却或许因为钱,也或许因为我的态度让她们产生了误解,她们告诉我,她们是可以包夜的,不贵,五百元。 ******,我莫名其妙地自暴自弃起来,烦!并迅速地夸张。——这实在是两个极普通的女人:一个额前的头发总遮着半边脸,一个腰间有块硕大的红痣,都是传说中风sao的那种。 朋友们都说这家洗浴中心美女如云,纯******胡扯蛋,怒气涌上来,我痛恨她们坏了自己,猛地推开仍在嗲声嗲气地说着什么可能是加钟需要加钱之类的屁话,疯了一样冲了出去。别不信,这是我当时最真实没有任何编造的表现。 后来朋友们偶尔谈及这家洗浴中心时,都在极力地夸张这对姊妹花,说是天底下最难得的尤物。难道他们也曾?这世界岂不乱了套? 3 男人做了亏心事的最好办法不是回家,而是喝酒,而且必须保持必要的清醒,切不能烂醉如泥,恰当的火候自然既要让人感觉到自己沾了酒又不致于失了态,尽管这样的火候往往难把握。我那天就独自喝得有点儿过,回到家里,杨丽仍一如既往地嫌我喝酒太多嫌酒后开车不安全。 这些女人惯有的因为明显多余而让我曾极为反感的唠叨,今天不仅让我不觉得反感,反而象听音乐似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爽感,因为这才是没有价格的爱,我甚至暗暗地希望她能够象过去那样撒一次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回自己心中的那份平衡,难怪人们常说,做了亏心事的男人都有一种受直接侵害的女人的虐待欲,即使再混账的男人,也会突然变得对女人出奇地好。 换句话说,如果男人突然间变得喜欢讨好女人,必是做了亏心事,而女人却往往体会不到这一点儿,常常为假象所迷惑。 我偷偷地瞄了一眼只顾忙乎着扶我上床的杨丽,表情认真而庄重,因为我表面上实已醉得不行,她那表情里透着淡淡的怨淡淡的因关注而引发的焦躁。 那一刻,我突然想笑。想笑,酒精就让我笑了出来,而且“嘿嘿”地笑个不停。 杨丽嗔怪着,待扶我上了床正欲离开,却被我一把抓住了,因为那一刻她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或许因爱因真情而流露出的美是天底下的最美。 说实在的,自打杨丽开始学习后,她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不过我直到这一刻才有所发觉。 我就是这样的人,一旦有所发现,就容易激动不已,更何况她的美实令我无法自制…… 她虽嫌我粗鲁,却还是顺从了我,这毕竟是我多少年来第一次主动地求爱。 我充满了激情,那一刻,我是疯狂的,但我还是败下阵来。 她只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脊背,叹了口气道,喝得太多了。 我睁开始终假寐着的眼睛,灯光刺得我生痛让我一时间难以适应,我当然无法也不敢去看真切的她,但我还是感受到了她的美中不足。 这种沉默,这时候反不如一通讥笑来得痛快,这无疑是蔑视。因为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我居然实话实说了。虽是实话,却底气不足。 但女人就这样怪,实话实说,她反而不信,说的越真她越不信——她笑了出来,嗔怪道,瞧你那傻样。声音却充满了幸福。 我不敢正眼去瞧她,却要再次去偷窥她:她正仰躺着,必定在想着心事儿,因为嘴角露着笑,那笑无疑是美妙的。我不忍伤了她,便故作潇洒地逗她。 她便用力地掐我,疼得我出了声,她就幸福地笑。就这样说着笑着,她不觉竟睡了过去。 我却无法入睡,便去瞧她那容易满足且略嫌不足的睡容,这竟然是我第一次主动地跟她讲这么多。我讨好地为她掖了掖被子,悔意涌上来,直想死——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我了,我是一个有过劣迹的男人了。 既然无法入睡,就破例下床吸烟,吸烟也无济于事,因为越想回避那一幕,那一幕却越清晰起来,分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拷问着我——你不是你!不是你!! 夜原就容易将想象扩大,我自问不是个心细如发的男人,但此刻亦无法承受如此的压力,便用力地吸烟。屋里烟雾缭绕,我借故用镜子照自己,却什么也看不清。正纳闷,必是烟太浓的原因,她咳了一声,我居然心惊rou跳起来,忙摁灭了烟,去床上睡。 好不容易才睡着,夜里两点多的时候,却又清醒过来,悔在继续扩大,便决定破罐破摔,才稍稍安稳了些。 但破罐破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就这样左思右想地僵持着,总算捱到了天亮,一大早躲到屋外,企图用凉意来镇静自己,麻醉自己。 显然地,这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似乎连走路的劲儿也没有,索性斜躺到沙发上抽烟,直抽到自己口干舌燥,咳嗽不止,又惹来她的一通埋怨。 原以为事多起来就能忘了那一幕,所以尽管我不想去见人,却还要故意地去见人,我甚至破例召开了一次由各部门负责人参加的会议,无端地指责了他们一通。 这是我多少年来所不曾有过的,他们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却还是装作驯服的样子,私下里却在议论:老板反了常了,莫不是得了病?要不就是跟老板娘吵架了?不象啊……议论着,有的还要摇头晃脑地猜测着,否定着,我便觉得好笑,脸上却还要装作生气的样子。 喜怒哀乐之类的情绪,是不可以装的,装出来的样子肯定很好笑。反正都是笑,只知是笑,却不知在笑谁了。只有那一刻,我才真正忘了那一幕。却不料,笑过之后,一旦安静下来,我又要悔,而且伴着nongnong的恐惧。 恐惧,我倒不象官员们那样怕丢了官。不过,倘若被人发觉了真相,岂不……而且……我在不断地寻找一些理由为自己加着压,又在不断地试图通过了解其他同行类似的行为以缓解自己的压力。这是一种古怪的心理。 同行们类似这方面的故事似乎并不少,譬如张三譬如李四,如何如何…… 但我很快就推翻了自以为得到安慰的结论,我是一个农村人,从祖辈到我父亲都视名声如生命,我也是个珍惜名声的人,总想把自己塑造一个象我父亲那样的人。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找着理由,又反反复复地推翻着自己,结果却还是无法将自己从恐惧中解脱出来,而且似乎日甚一日,只要听到警笛声,就会心惊rou跳不已——面子?杨丽?家庭?名声?越想竟越象是真的,不觉就要腿打颤,心仿佛要跳出来似的。 这种状况居然维持了一年多的时间,经常的心惊rou跳的结果并没有等来那个可怕的后果,慢慢地便心安了。 男人的心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是野的,心安就会理得,理得就会有豪气,男人只要有了豪气,再去想那一幕,居然会觉得那份儿紧张恐惧与刺激竟甚为有趣,隐隐地又要生一些渴望与遗憾,遗憾自己没能把握住机会认真地去体验一番,偶尔地便又跃跃欲试——不要不信,那事情易上瘾,必要极强的自制力来克制。 逢到这个时候,我就会以我父亲的那句“男人是需要体验的,但有的只需要一次,切不能成瘾,凡事成瘾的男人必不是好男人,譬如抽大烟一样”来劝慰自己。即便如此,渴望仍在煎熬着我。被渴望煎熬,是一件既痛苦又幸福的事情。 煎熬的结果,是我没有再去做“红杏出墙”的事儿,却养成了欣赏女人的习惯——从面容至身材至胸至皮肤至声音至性格至做那事的想象。 漂亮的女人就是一件高尚的艺术品,不仅要欣赏,而且表现到嘴上就是漫无天际的议论,不对任何人,只对自己的妻子。 我曾以为自己得了病,这是一种病态。 杨丽对我的观点却不以为然,她认为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成了男人,因为男人就这副德性。所以,她不仅没有醋意,反而高兴起来,因为我在她的心目中成了最平凡的普通男人。 如果说少女崇拜英雄,而妇人则更注重现实,她不想让自己的男人更高大,以致于与她产生遥不可及的距离。 作为女人,喜欢自己的男人,最关键的是,他是一个男人,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必须是普通的,最好能够虐待她。过于高大是虚幻的,只有普通的平凡的才是真实的。所以,当我讨厌地口无遮拦地议论女人时,她不再象过去那样不可理喻地发泼,只淡淡地嗔怪道,猪八戒照镜子吧,瞧你那副德性。说着,幸福就会慢慢地溢上来。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成了一种境界,这种境界以彼此的信任与理解为基础。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关于这一点儿,任谁都会明白,任谁都会说,现实却往往不是这样,它甚至连男人野了的心也挡不住。 这个时候,阿牛被放回来了,据说是他那位做高官的父亲帮的忙。 长期做官的经历让他的亲生父亲从不明白无误地答应人家什么,即使不遗余力地帮忙,也只说试试吧,待事情办成了,也只有一个电话,而且惜字如金,淡淡地说,成了。 阿牛出事时,我曾去找过他。当时,他正在党校学习。官场里的人都说,官者去党校要么准备提拔,要么必出问题。我能够感觉出他的处境不妙,因为他脸上毫无表情却仍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慌乱,所以他只淡淡地说,我办不了。 对于他的态度,我甚感气愤。我父亲却不这样认为,说道,他必是有了难以排解的麻烦。他们之间总能保持这样的默契,常常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阿牛被放回来,我才象父亲一样懂了他:这确是他为人处世的风格,因为阿牛被放回来的那天,正是我父亲的忌日。对于我们家的事儿,哪怕只是一个细节,他居然都记得这样清清楚楚。 我猜测,我们家之所以能够发展到今天,必定受了他不少的恩惠,虽然父亲从不说,但我相信父亲是知道的。 当然,我所说的恩惠不单纯是指物质上的或者说功利上的,更多的是一种理念,理念对理念的影响。 一个企业,即使濒临破产也不会缺钱,短缺的往往是理念,存活下去的理念,就象一个人。 即便如此,用恩惠去衡量两个人的友谊,我也因为沾污了父亲而愧疚不已,因为父亲从不去求他,而且严令我也不得去求他,他不想给他留下势力的印象,看得出来,父亲十分珍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唯恐任何功利的色彩沾染了它。这便是友谊? 曾记得有一首歌这样唱:不经历风雨,难得见彩虹。一番经历之后,阿牛变得成熟稳重多了,得知父亲离世的消息,他没有哭一声,甚至没有落一滴眼泪,只到父亲的坟上跪了整整一天一宿,任谁都劝不走。之后便失了魂似地终日里闷闷不乐,我虽多次劝他不忙工作先休整一段,但他还是忙忙碌碌地劳顿不停。 我能够理解他,他在以劳作来减轻自己的痛苦。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因为父亲生前就总劳作不停。待他总算有了改变,我便按照父亲的遗愿告诉了他的身世。我注意到,他只凄惨地一笑,什么话也没说。第二天,他又失踪了。 我原以为他必定会去找他亲生的父亲,可在整理他的东西时,却发现了这样一封信: 哥、嫂: 相信你们必定会认为我去找父亲了,你们错了,他在咱最需要他的时候遗弃了咱,足以说明他是个重名利而轻感情的人。其实,我已从村里人的议论中了解了这一点儿,你不过给了我一个证实罢了。对于我来说,他只给了我生命,所以他只是一个符号,我的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咱们共同的父亲。 我之所以要选择离开,因为我意外地看到了表妹留给你的信。虽然也有人曾劝我,说她在骗我,但我不相信她会骗我。在我的心目中,她永远是纯洁的。我决定去找她,必须去找她,而且必须要找到她。我不能让她暴尸荒野,象她这样的美人,必须有个安宁的所在,必须有个伴,否则,我不放心。 …… 读罢阿牛的信,我莫名其妙地又想到了“红杏出墙”的那一幕,他会跟我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