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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经营家说,我的初恋太短,短得几乎让人无法分辨,所以,我称自己的初恋为“太短的初恋”。至于家庭生活,也不如外界认为的那样幸福。若是非要让我象他们俩那样先做一个简单的总结,可难死我了,应该说,我目前尚不具备这样的水平。再说了,我也不想给什么概念,事实才是最好的概念。既然大家如此关注我,为什么不赶快进入我的讲述?

    说不清从哪一天开始,我大脑里突然出现了表妹,之后便挥之不去,搞得我整个人都稀里糊涂:喜欢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她的笑、她的声音、她的喜、她的忧……她的所有无一不牵动着我,让我着迷,让我忽喜忽忧。而当真的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又总是局促不安,待分离了,又会不着边际地去想她。这或许便是我初恋的开始——单恋吧,单恋即使再刻骨铭心也不是相恋。

    或许男女之间的相恋都是从好感开始的,好感则总会由对方的某个特定的部位(譬如小巧玲珑的上唇)或者片段(譬如甜蜜的微笑)引发,而且这种好感必定会激发彼此进一步交往的欲望,而交往无疑是巩固好感把相恋变成可能的唯一途径。我和表妹便这样。

    我和我表妹同年且同窗,初中毕业的时候,她的胸已然危峰高耸,远远超出了一般女孩的标准。直到那一次,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儿,未免有些忘情,她狠狠地擂了我一拳才蓦然醒过来,已是羞得满脸赤红,她却依旧不依不饶。那次以后,我们进展神速,由于属于亲上加亲,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双方父母的一致欢迎。

    在为人处世方面,我表妹远比我要成熟得多,我父亲之所以会那么早就让我独立做事,我猜想,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我和她的结合。她话不多,即使最激动的时候,也不过危胸略有起伏。她陪我经历了塑料厂的失败,又参与筹建了废品收购站。

    这世上原就不存在完美的东西,完美不过是人们追求的一种理想。在我走出低谷并逐步恢复自信后,那个令我们全家提心吊胆却谁也不肯相信的问题终于被省城医院的专家证实了:由于近亲,我和她之间根本就不能有生育。否则,只能是跟头胎一样的残疾儿。

    惊天霹雳!我开始逃避,家里人也把这件事当成了忌讳。但这事是无法逃避的,我不敢去想没有子嗣的痛苦和因为我而让我们高家从此绝后我父母即使想一想都令人恐惧的悲哀,然而,越要不想越偏往你脑子里钻,因为这终究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经过了一段若即若离的日子后,她最先提出了离婚。后来,我才了解到,她向我父亲索要了50万元现金和我父亲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而且必须对我保密,我的再婚必须首先征得她的同意并安排在她再嫁之后。

    大家或许不会明白,真正做生意的人手里往往并没有多少现金,她的要求虽没能动摇我们家的根基,却让父亲的资金运作出现了短暂的捉襟见肘。

    虽然没有女人的生活是懒散而又放纵的,但由于报复性地执拗,我判别女人的标准明显挑剔起来,直到兴高酒楼的规模再次扩大时才有一个女人撞入了我的视线。

    她叫尚美,不仅胸部硕大,而且皮肤最嫩似能一触即破,最是那双颇能勾人心魄的细长丹凤眼,让她比起表妹来丝毫不会逊色。

    奇怪,我居然仍在以她为标准!当时,我显然没能意识到,我只注意到:自从尚美的来到以后,酒楼的生意着实火了起来。里面理所当然地还有其他原因,但我还是提拔她做了前台经理。她不是处女,床上功夫了得。这是我明媒正娶她之后得到的最实在的结论。她对酒楼经营有独到的见解,经营上的漏洞无一能逃过她的眼睛。她的招法零碎,却总能出人意料让人不乏惊喜。一年后,我把酒楼正式交给了她,她成为酒楼事实上的老板。某夜,公安对酒楼搞了突击检查,酒楼居然兼营色情!

    令人震惊的事实!令人震惊的,还有……说到这里,经营家竭力地平息着自己的情绪,费了好大的劲才继续说了下去,还有尚美和我们乡的一名副乡长!我稀里糊涂地被狠狠实实罚了一笔,其时,酒楼并没有多少利润,不抵罚款的几十分之一。

    事后,乡公安派出所的朋友告诉我,尚美竟是我们地区的名妓,她是表妹用重金雇来安插在我们家的眼线。她不仅背着我大做皮rou生意,还贪污了酒楼几乎所有的经营收入。是朋友最先发现了问题并暗暗地进行了长期地调查取证,难怪她被捕时反复地向我唠叨“害了你”三个字!朋友最后又意味深长地说,她说她爱上了你。在朋友的帮助下,经济损失总算挽回来了,但有些东西已无可挽回了。

    我对酒楼进行了全面整顿,虽然还算是个赚钱的买卖,但由于乡镇区划调整和中央取消乡村接待费政策的落实,酒楼生意大幅下滑,原来乡政府拖欠的80余万元饭费也基本上成了死账,我只好渐次缩减规模,对外招租不过是迟与早的问题。

    我决心跟我那个所谓的表妹摊牌了,至少要把有关问题谈清楚。但她时而如蒸发了似的遍寻不见,时而又会幽灵似的冷不丁就闪到你面前,可就是让你逮不到解决问题的机会,空有愤怒。直到我与尚美最终分手,才从尚美嘴里了解了她一个大概:

    她用从我父亲那里索要的所有资金雇佣了尚美,要她及时秘密地把我们家的情况通报给她。尚美说,这是唯一的任务,她出手很大方,气度雍容华贵,实在就是一个贵妇人。当尚美不解地问她时,她整个脸都扭曲得变了形,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嫉妒、仇恨。至于她到底是何许人也,尚美也说不清,因为连她与尚美会面的时间、地点都是按她的指令随意而定的,更何况其他了。据说,她后来真的做了某房地产大亨的情妇。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怕鬼叫就怕鬼缠。问题自然没能得到解决,便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且不去管它,单说经历过这些风波之后,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实:婚姻不同于恋爱,是现实的,是生活的必需,却又脱离不了生活,因为只有生活才最真实。因此,我在选择第三个她时采取了极为审慎的态度。

    她叫杨丽,我们邻村人,个子不高,相貌平平,唯一惹人注目的,是她右下颌长着一颗和毛主席一样的rou痣。她家里人说,这是大富贵相,注定要一生有吃有喝衣食无忧。她家世代务农,家境一般,她分明无法辨清我送给她的金首饰应戴到身体的那个部位。但她直爽,勤快,能够恪守妇道。

    随着环境的改变,人都是会变的,尤其象她这种女人。果然,我儿子出生后,她先是身体气球一样胖得让人怎么看怎么象个旧式水桶,继而人也变得懒散、不讲卫生、满嘴脏话、吃起饭来总要弄出不小的动静,可以说,所有没有教养的恶习都能从她的身上找到影子。还有,因为我儿子,渐渐地,她开始以功臣自居,稍不如意就会晴转多云、雷雨交加、指桑骂槐。

    我当然不会让她插手生意上的事,关于这些,只要她能照料好我们家的根儿,一家人都还能容忍她。最令人不堪忍受的,要数她的醋劲儿:或许因了我的经历,只要我和女人稍有接触,她就会持久不衰地狂风大作,最长的一次居然达三个月之久。

    为了儿子,我必须妥协,每次都是,而且每次妥协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她总是在你退一步我赶一步地追着你。最长的那次之后,她按照她经常念叨的“男左女右”的顺序,在我办公室的右侧特地安排了房间与我比邻而居,凡有女人参加的洽谈必全程陪同。自作聪明其实往往最愚蠢的女人!

    关于这些,日后的话题可能还要提及,而且与主题关系不大,不再细说。只说或许这便是命,命中注定的东西任你如何强梁也没法改变,除非在梦中。梦易碎,而现实不碎。

    这一天,淅淅沥沥的小雨总下个不停。我忙中偷闲地斜躺到办公室的床上理着日趋纷乱的思绪,不觉睡了过去:

    分明是表妹,牵着我的手竭力地向烟雾缭绕的险峰攀登,好不容易登至峰顶,腿已发软,四周却突然陷了下去……风,冷嗖嗖地刮了起来,我怕得要命,而她却疯狂地大笑起来,那笑声竟震得我耳鼓嗡嗡直响。笑毕,她变得柔情似水,仿佛从天外传来的声音,明,太好了,我们有自己的家了,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只有你,只有我。待我急切间去看她时,她的脸已穷凶极恶起来,两只梅超风才有的利爪正向我双眼抓来……

    一个愣怔,我醒了过来,但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见一个人正静静地立于我的床前,只听她幽幽地说道,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想我吗?除了,找我算账。说着,轻轻地扯下了头上的黑丝巾。表妹,百寻不见的表妹!——已剥葱似的把自己剥了个精光,缓缓地向我靠过来。

    一切都这样猝不及防,然而,未及我少有反应,门被踢开了,杨丽一阵风地冲进来,哭喊着与之打斗起来,嘴咬、手抓、脚踢、顺带着揪头发,凡身上可用之功能无所不用其极。

    我任谁也不会去帮,悄悄地溜走似乎才是上策。待人们赶过来把她们分开时,据说表妹的周身已布满了血槽子,杨丽也是鼻肿脸青。

    事端算是平息了,可我的麻烦没断——最先动手的杨丽显然因没有讨到便宜,回到家里便跟我又耗上了:想我死啊,正趁了你的愿,做不到,我告诉你。

    对付女人发泼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迅速地遏制她的想象——女人的想象最丰富,发泼的时候,又最容易胡乱联系从而让自己贫乏的智慧极具创造力。

    当然,这只是治本之策,还要因女人而异。对杨丽来说,自然只有我无原则地退步赔不是,退步赔不是总比无休止地吵闹要强许多。果然,当我把她的零花钱由六百提高到一千之后,她的气才肯开始下泄,仍恨恨地说,下次,决饶不了那只sao狐狸。说完,仿佛已解了气。

    这便是女人——我原以为,女性即孩性,女人就象孩子一样好哄,譬如杨丽。可不敢这样认为,女人的花招看起来或许微不足道,但只要有目标的花招即使再小也不可轻视而大意。女人花招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征服征服自己心爱的人。能够征服自己心爱的人,是女人的荣耀,或者如杨丽后来所说,我也不缺那俩钱,就是要让人把咱当人看。表述或许不一样,目标却都是一样的,若非要说不一样,还有便是实现目标的方式和途径。

    尽管目标是一样的,而且都实现了目标,或许杨丽的方式会让人看清了些,而表妹则更隐蔽些,越隐蔽的越可怕。——她开始向我父亲讨要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赶在父亲因种种原因最困难的时候。

    她是开“大奔”来的,根本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收到我们父子东拼西凑来的现金后,她只潇洒地冲我吹了个口哨,汽车屁股扬了我一脸的灰尘。我不仅没有愤怒,反而长吁了一口气,我的家庭生活总算可以平静下来了吧?

    说到这里,经营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说道,人需要平静,但不可能平静,再说回来,若是长期的平静,或许会让人觉得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