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是是非非云烟过
卫景苏在上位之前颇受争议,有几个顽固臣子认为卫景苏政绩全无又无母家扶持帝位不稳难以服众,谁料不日就有从渠北的官员呈上万民的请愿书,整个渠北受以旱灾的百姓联名上书支持卫景苏登基为帝。 “晋王殿下有一个优势是所有皇子王爷都没有的,那便是没有外戚。”姬云琰身着紫色官袍,温眉星目,“历代皇朝外戚专权不在少数,皇权不得以集中,往往致以国之衰竭。况且晋王殿下仁义之名万民传讼,何不以堪重任?” 姬云琰的一番话表明了立场,也就表明了姬氏的立场。以姬云琰现在的影响力绝不比当年老姬大人在世的威慑力,况且姬云琰交友广博,现又有西域国主的义亲,姬云琰若是说一句话,怕是半个朝廷都要往他那里靠。 “小姬大人前两天还与新帝把酒言欢,今天倒向晋王殿下,是不是太快了些?”费老费光蔼不屑地看向姬云琰,这群不知所谓的年青人,真的把国家大事当作儿戏不成?! 费光蔼等人是支持卫景萧的顽固分子,最重视血统及地位,人又古板克守得很。卫景苏前世在朝堂之上没下什么工夫,今生却早已明里暗里拢络了不少人,偏偏只有费老一党,让他毫无缝隙可入。 太后娘娘突然站在大殿门口,素衣寡饰,“费老,皇帝的禅位书在此!” 太后的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向太后手上明皇皇的绣龙纹圣旨之上。卫景苏淡漠的脸上浮起讳莫如深的笑容。 “太后娘娘,陛下他真的…”费光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费老,陛下的身体不复往日,愧对东辰万民,特下昭书禅位于有能之人,希望费老禀承皇帝旨意不得有误。”太后将圣旨递到费老的面前,目光扫过卫景苏,却没有过多停留。 费光蔼双目失神,老脸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耳刮子,他前脚拼了老命维护卫景萧的皇位,后脚新帝的老娘却带着他的禅位书来打他的脸!真是气煞他也。 费光蔼没办法只得颤巍巍地跪下代表各大臣授旨,憋着一口气道,“臣等定当禀承圣旨,以光陛下之德。”费老面上光彩全无,腰杆似乎也挺不直了。 从始至终,卫景苏等几位皇子都坐在位置上,一个字也没有说过。他要的就是全心身的屈服。 …… 不到两年,东辰换了两任帝王,各个地界地方有的人sao乱不已,趁机谋划什么,好在最后都被压了下去。 卫景萧病重的两个月里积压了不少奏折,加上乾正宫毁掉的那些,足够卫景苏忙上很多天了。 “苏兄,恭喜!”巫奚一脸笑意,不像是对陌生人的冷漠疏离,想当初云影花了多久才融化与巫奚的关系。 卫景苏身穿合身威仪的龙袍与巫奚相对而坐,他穿龙袍的样子格外显得精神,就像他是天生来当帝王的一样。 卫景苏举起面前青瓷酒杯一饮而尽,舒展了许久以来不曾展开的眉头,“同喜,苏某有今日多有仰仗巫兄的支持,以酒敬之。”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你也帮了我许多,我的真命天女不就是你帮我找到的?”巫奚略带调侃地说道。 “不要让她知道你与我相识,我在她眼中犹如洪水猛兽,她避我不及;况且现在帝都尚不安宁,还望巫兄能替我再照顾她一些时日。” 巫奚收起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照顾她不用你说,我自会做到!但是你这种事事都瞒着她的行为我很不赞同,如果有一天她愿意和我离开,你就休想再从我身边将她带走了。” 卫景苏不禁苦笑,他如何能不瞒着她?难道让他告诉她他是前世一缕孤魂,告诉她自己前世是怎么辜负她的吗? “多谢巫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是觉得待在你身边比待在我身边更快乐。”因为他曾经那么让她痛苦过,他越是站在帝王的位子上,他越是觉得她离她愈来愈远。 巫奚抄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希望你不会后悔。” “娇娘的事我差不多已经安排妥当了。” 巫奚皱了皱眉,还是忍不住道,“多谢!”随后也不愿意逗留,抬脚就走了。 日落晚阳,西方余晖映天红。云影靠在回廊的柱子上,看着夕阳一点点下沉,忧伤的眉眼随着墨色的加重一点点加深,悲伤的气氛好像在她身边凝结成一个结界,她走不出来,别人也休想进去。 巫奚静静地看着她,心渐渐下沉,她总是那么聪慧,一点也不比她那个哥哥差,只是不知道这智慧究竟是福是祸。 云影不经意转头便看见巫奚注视她的双眸,云影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身轻语快地跑到巫奚的身边,兴致勃勃地说,“大人,我想好了,我们先去姬府道个别,再去南婴玩一圈好不好?在南婴我有个好姐妹,我想去看看她。对了,我在南婴也算有点地位,保证让你受到的待遇不比在东辰的差!” 巫奚面色淡然,云影自觉无趣又自嘲,“对哦,凭大祭祀的身份,你到哪里的待遇都不会差。” “你不愿意吗?也是,你出来的日子够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了。”云影抿唇一笑,安慰自己道,“那你把小奴也带走吧,她老是吃不惯东辰的饭菜,不到两个月都瘦了那么多…” “云影!”忍不住喊住了云影的喋喋不休,巫奚看了云影一眼,望着她受伤的眼神,却不忍再看别过头去,“你不要再说了。” 云影凄楚一笑,“你回去罢,我本就属于帝都,我要留下来。” “你是…是不是都知道了?”巫奚的心凉了半截。 云影笑得凄凉,“你一定不知道我们姬氏的千机楼有多厉害!” “千机楼不是只有姬云琰才能…” “至少我姓姬,我叫姬云筝!” 对了,她姓姬,是姬家人,帝都人氏。巫奚惨淡一笑,脚下无力再去追云影失望而转身离开的背影。 …… 小小文――鲁四娘的归宿。 玉荷宫,偏殿,佛像*,蒲团单薄,香烛弥漫,一人一木鱼一念珠,一声一声,静静淡淡与夜无忧。 “阮阮jiejie…”鲁四娘站在暗处。 卫景萧的母妃何贵妃睁开低垂的双眼,手里的念珠忽然停下,转身借着烛光,却怎么也看不真切,疑惑道,“你,你是?” “你变了许多,当年多谢你保我儿一命。” “你是苏…苏…”何贵妃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从暗处走出来的鲁四娘,“你是柔儿meimei,你怎么,怎么…” 鲁四娘抚上自己的脸颊,“这不是我的脸。今日我来向你道别,卫澜死了,商氏已成阶下囚,我想走却连一个倾诉的人也没有,当年也只有阮阮jiejie照顾我了。” 或许是读佛经多了,对于鲁四娘荒诞的话也无多加在意,何贵妃性子不像当初进宫时的争强好胜,她本出身武将之家,凡事总想争个你输我赢,所以才做错了许多事情。 “什么保护你,我只不过看不得商氏张扬拔扈的样子。天晓得我有多嫉妒你得宠,但是偏偏你让人恨不起来。”何贵妃自嘲凄然一笑,“你去了之后我再无心性去争去抢,后宫的女人一辈子太苦太短暂了,还不如伴着青灯古佛为家人祈福为自己赎罪。” “jiejie不必自责,你放心小苏他不会要了卫景萧的命的。”鲁四娘安慰道。 何贵妃皱起眉头,不愿再说,重新跪下来,念了好几句经文才把眉头舒展开。卫景萧的身世一直是何贵妃的心结。 当年商后生下大皇子,后宫风头无两,何阮阮刚进宫还没得几天宠,帝心就全被商后拉了去。何阮阮心里苦又不敢多言,谁料商后天天在早安的时候挖苦埋汰她,一来二去三回四道,何阮阮受不了,就请母亲带了家里信得过的女医来助她尽快受孕。谁知一查,何阮阮宫寒一生难有子嗣。何家送女儿进宫的目的就在于巩固地位,若是生不出儿子,不说何家就是何阮阮在后宫的日子也不好过。 于是何家便相出鱼目混珠的办法,让何阮阮假孕,从宫外偷偷塞了个孩子过,说来这孩子也姓何,是从何氏一处亲戚那抱来的。 阿阮阮自然因为子嗣一直平步青云,只是这件心事一直折磨着她。所以这十几二十年来她对卫景萧一直鲜少管问,她对不起他,也对不起锦帝。自从苏雪柔死后,何贵妃像是大彻大悟一般再无争宠的心思。 “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知幻即离,不假方便;离幻即觉,亦无渐次。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 鲁四娘心已死,心中再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