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莫使金樽空对月
“嗯。”秦贵妃闭上眼睛，似是享受按摩带来的舒解，“宫外可递了消息过来？” “大公子说一切安好，要娘娘再坚持半年。”丁香轻声道。 “嗯。”丁香见秦贵妃呼吸渐渐柔和，便停了手，稍整理了下锦被，便悄悄退出内室，至外殿候着。 大公子？姨母一向与母家不亲，难道是大哥，大哥与姨母有联系？ 云影素指搭在秦贵妃的脉搏上，完全正常，虽然有点体虚，但绝不至于丧命。前世，姨母究竟是谁人所害，又是因何故？这些秘密可能永远都是秘密了。云影陪在秦贵妃一旁，端详秦贵妃许久，姨母较之三年前，无甚大变化，只是好像容易倦怠了点，可是为什么大哥会让姨母再坚持半年，这是什么意思？ 云影坐了一会儿，见秦贵妃睡得香熟，丁香也很可靠，便不再多留。她还想回去看看父亲与大哥，不知为什么，寿宴之上，父亲与大哥都没有出现，她倒是看见了二叔。她得尽快查查。 “阿筝…”桑葚树旁，卫景苏负手而立，微仰着头，像在盯着高拔的树干，又像在眺望远处的夜景。 “四弟，今日可是父皇的生辰，见不得伤心落泪。” 卫景苏收起感伤，调笑道，“三哥往年见礼不见人，不如去乾正宫侍奉父皇，父皇怕是都忘了你的模样了。” 卫景萧掩住眼中的寒意，笑道，“四弟多虑了，哪里父子相见不识的道理。” “是啊！父皇可不止是一个人的父亲。”云影奇怪，往日这二人并无交情，今日像旧识般熟悉地交谈必有不寻常。 “殿下。”郭九给卫景苏行礼，后向卫景萧作揖，“三殿下安。” 卫景萧见状，“看来四弟有事在身，本殿就不打扰了。”说完，不等卫景苏有所反应便大步迈开离去。 卫景苏一脸冷漠，“怎么？” “陛下怕您多心，教您多多谨慎些！”四殿下越来越喜怒无常，教人捉摸不透，原想着除去一个女人能助他成大业，没想到他竟为了儿女私情坏了心性。 “回去吧，告诉他我本无多心。”唯有一颗，却早已丢失。 郭九见状，微叹一声，恭敬地告退了。 卫景苏站定了一会儿，突然几个飞身跳转不见了人影。云影一惊，赶忙往他消失的方向追去。 “师父。”卫景苏递上食盒。 “你来了！”老人头发花白披散着也不打理，显得蓬乱，满脸又是白胡子、白眉毛，让人看不清长相，满眼欢喜地抢过食盒，打开后直接抓了只烧鸡啃了起来，又呜呜哝哝道，“前些日子教你的剑式都学会了吗？” “会了。”卫景苏颇有自信道。 “耍来瞧瞧。” “是！”剑光在黑暗中炸裂开来，一招一式迸发出的寒气让云影胆战心惊。而对面两个人却是一个看得津津有味，一个练得酣畅淋漓。 碰——云影不小心碰倒了把缺腿的椅子，这冷宫里尽是破罐烂瓦，云影暗恨不好。 卫景苏听见响声，眼中寒光乍现，手中剑已飞身而出。 云影只觉剑光微闪，直逼她飞速而来，脚却迈不开步子，冷汗直冒，认命地大叫一声，“啊——” …… “东家，东家，都快响午了。您怎么还不起呢？”玫英端了一碗粥和两三样小碟小菜进来。 “玫英？”云影微定心神，身上好像还在冒冷汗，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没有一点儿事，“现下是什么日子？”刚才那么真实，她仿佛感受到那把剑刺进身体的冰冷，血液流失的疼痛。 玫英大惑，“您昨晚上才问过我呢，今儿中午又不记得了。”这可不是好预兆。 “我们现在在南婴吗？”昨晚上？难道她在做梦，刚才的都是假的？ 玫英摸摸自己的脑袋，又搭在云影的脑门上，“不烧啊！啊，不会是昨天在山上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这还了得！ 云影缓过神来，宽慰她道，“玫英，我就是睡得多了，有些糊涂，没事，没事了。” 玫英见云影面色苍白了点，眼神却很有光彩，“那您也得起床吃点东西了，瞧您都睡到什么时候了。”素日里，云影就不爱懒床，今天起得这样晚，玫英怕她身体有恙。 “好，管家婆婆，我这就起！”云影一扫之前的不适，起身穿衣。 是梦，幸好是梦啊… “这原是前国相之府邸，那个老家伙贪污受贿，私建兵马，而且自侍甚高迂腐无礼，几次三番顶撞三哥，被三哥一锅端了。不过，他这宅子确实不错，有不少人打它的主意呢，三哥居然将它改成了公主府。”百里齐兴致高昂地走在前头，一指一划地为云影介绍府内的一室一景。 一大早，云影还没彻底从那个梦中缓过来，刚用完早饭，就被百里召派来的宫侍请去公主府，说是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笑话，她敢有不满意的吗。而且半道上还被百里齐给截道了，这魔王像个半大的孩子，十足的惹事精，她可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 进了公主府，云影这才大吃一惊，这院落这布景，一花一草，这是从东辰姬家搬过来的吗，这么相像，是想让她有回家的感觉吗？百里召身为一国之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说三哥是从东辰模仿来的，用的草木有的还是从东辰连日运来的呢，三哥可对我从没这么关心过。”百里齐一脸好奇，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将院子看了个遍。 云影坐在荷花池旁上的长栏上，这个时节荷花本该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这里的却开得灿烂，想是从温房里才移植过来不久，为了这么几天的花期值得吗？盯着池中轻轻随风摇曳生姿的花朵儿，想着再过不久就只剩枯花烂叶了，不觉片刻失神，“是么。” 百里齐茫然地看着云影略为感怀的神情，“诶，你不喜欢吗？听说你从东辰过来的。” 云影眼影微闪，“云影确实在滨州待过三年。”百里召都已昭告天下她原是“南婴百姓”，是为了生活才到东辰去的，可百里齐的话明显在设套。 “那个…” “云影很喜欢这府宅，谢齐王盛情介绍。云影还有事，先告辞了。”云影告辞之后，匆匆离去，生怕被百里齐缠住。 “诶…”秘密好像很多的样子，百里齐一扫之前的懵懂，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尽是狐狸般的狡黠与玩笑。 云影随宫侍入宫。 云影依礼行礼，不敢有一丝大意傲慢，“参见国主！” 百里召放下手中的朱笔，“平身，朕听说下个月初九便是你的十五岁生辰礼，给你办一场不大不小的及笄礼如何？” “劳国主费心。这及笄礼…”说是不大不小，怕是也得惊动整个曼城。本来离乡背井，这及笄礼对女孩子虽说很重要，但是云影着实不想欠百里召这个人情。 百里召看得出云影的顾虑，“如果你想回归东辰，这及笄礼必得大办，不然到了东辰无人重视你这异国公主，恐怕你想做的也不会那么顺利。” “国主是有什么条件吧？”一报还一报，最公平不过。她重生而来，最忌讳最怕的就是欠人情。 “朕知你心急回家，但是朕想让你在南婴再呆一年，”一年可以发生很多事，留不住人至少可以留住她半颗心吧？ 再待一年，怕是姬府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云影当机立断，没有一丝犹豫，“三个月！” “三个月？”百里召犹豫，她就这样怀疑他的用心？ “国主留下云影的目的，云影再清楚不过。江城元气的恢复，三个月足矣！”不管百里召出于什么目的留下她，一年的时间太长了。用复活的江城回馈，再好不过，也足以诱惑他放过她。而且恢复江城的生机，首先就得恢复江城的经济，况且，她本来就是做生意的，这笔生意她稳赚不赔。 百里召恍然一笑，“真不愧东辰第一世家，姬大小姐的智谋，令召钦佩不已啊！”既然不愿多留，这个建议貌似他也不亏，江山美人，孰轻孰重，早已分晓；云影相信至少此刻，百里召一定会选择前者。 当初把黎叔他们留在江城果然没错，本来云影来南婴就不打算坐吃山空，东辰与南婴虽然一向有贸易来往，却没有太过深入。前阵子内乱又遭受时疫，江城连遭打击，经济一蹶不振，好多有钱有势的远走高飞，商铺店面关了近半数。好在江城之灾伤亡并不算惨烈，因为掺杂了政治利益，尴尬特殊，人人避之不及。现而百废待兴，云影正好大展身手，在江城搏得一席之地，将来也可以成为姬氏一条退路。 无论何时何地，商人的价值是那些当朝官员们无法想象的。一个国家就像一座房子，如果地基是百姓，王者是屋顶，百官是墙壁，那么商人就是房梁木柱，没有经济命脉，一个国家怎么运作、支撑起来？历来各朝各代讲究士农工商，重农轻商，殊不知这生意经中的门道堪比治国之道。 这般互惠互利双赢的生意，还真是少见。云影与百里召都很满意此次的谈话，达成统一的目标，待云影的及笄礼过后，便启程前往江城，各自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再好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