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师徒(一)
远远的,听见苏晋驰的狼嗥声。那天笑说:“师傅你听,这就是即将脱离人道,晋入畜道的那家伙在叫唤呢。” 再走近些,便能看见闻慧宜在前院耍鞭子,只舞得是漫天鞭影,密不透风。那天心里奇怪,闻慧宜的鞭法看上去使得不错,莫非也像她溜冰那样,是儿时一个人半夜三更在大街上练出来的? “里面的人听着,赶快放下武器出来磕头。”他紧走几步,来到院门口,双手聚拢在嘴巴前面神气活现地叫道,“否则的话,哼哼!” 话音未落,长鞭已如毒蛇出洞般从院门里钻了出来,扭摆着直奔那天的面门。闻慧宜人未到,声先至:“否则你想怎么样?!反了你个死那天,敢叫我磕头?!哎呦!……咦?” 几乎同一时间,在屋顶吟月的苏晋驰已经窜到了院墙上。他看见那天独自站在院门外,身边倒扣着一只柏油桶,登时没了兴致。 “你弄个脏兮兮的桶回来干嘛?赶紧搬到后院去吧,待会儿让端成看见了又要碎碎念了。”苏晋驰说着说着,察觉出异样来,回头问道,“咦?闻慧宜你不是一直在舞鞭的吗?鞭子呢?” 出了院门的长鞭从头到尾消失无踪,闻慧宜的手上空空如也。 “下来下来!没看见贵客在这儿吗?有点礼貌好不好……嗯?”那天也是到这会儿才发觉倪八妹不见了踪影,闻慧宜的鞭子是如何消失的、他也没看清楚。不过他心里明白,倪八妹是想给这两个未来徒儿来个下马威,回头能多骗点拜师礼。 闻慧宜倒是不惊不诧,换过治疗专用的马鞭跑了出来,娇嗔地道:“你弄的什么把戏?我的鞭子呢?……这就是你的贵客?你想让我们给这柏油桶磕头?” 那天乖巧地配合着师傅,一拍那柏油桶,笑道:“你们有眼不识金镶玉,这可不是普通的柏油桶。它比金角大王的葫芦还厉害,专收天下奇门兵刃。怎么样?怕了吧?” “是吗?让我再试试!”闻慧宜娇笑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劈头便打。 这回那天看清楚了,倪八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以旋风般的速度插入自己和闻慧宜之间。她使的什么手法那天没能看明白,总之,在闻慧宜还没来得及惊呼之前,倪八妹已夺下了马鞭,再次消失无踪。 苏晋驰眼尖,嘴里高呼了一声“有高手!”人已如箭脱弦般射入了院子,追踪而去。 “呀!”闻慧宜这才叫出声来,忙不迭地和那天两个奔回院中。 只见院子里一黑一灰两条人影“刷刷刷”地闪过,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追谁。也就是十来秒钟的工夫,两条人影一起不见了。随后,院门口的柏油桶发出“哐当”一声响。接着,苏晋驰闷声闷气的声音从柏油桶里传出来:“放开我!放我出去!” 闻慧宜笑问:“你不是说这柏油桶‘专收天下兵刃’的吗?怎么连人也收?” “这宝贝个儿大嘛,逮什么收什么。”那天也不脸红,一边继续吹,一边抱起柏油桶,把苏晋驰、连同闻慧宜的长短两条鞭子一起放了出来。 苏晋驰一露出脑袋就四处张望:“高人呢?高人在哪里?” “高人?”那天坏笑道,“你不是一直在追吗?怎么追到这桶里来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追着追着、忽然被人拿住后颈提了起来,接着眼前一黑,现在才明白是被塞进了这柏油桶。”苏晋驰的话语里满是由衷的敬佩。 “我也是啊,手腕上突然感觉一酸,鞭子就被人夺了去。”闻慧宜从地上捡起双鞭,向那天娇笑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把高人请出来让我们见见吧?” 震撼效果已经达成,那天得意地扬声道:“师傅,你出来吧。”谁知倪八妹却一点也不给面子,既不现身也不答应。 苏晋驰听他叫唤,惊道:“你已经拜了高人为师啦?” 那天笑答:“当然。所以我是大师兄,你要是想拜师的话呢,就是二师兄,三师弟就让给端成做吧。” 苏晋驰不满道:“我觉得我的样子比较像大师兄欸,端成做三师弟倒是蛮配的,还有王森也挺适合做小三的。” 那天得意洋洋:“这叫先入门者为大!想让我当老二?门都没有!” 闻慧宜笑道:“你们先别争啦,师傅都还没见着呢!” “小师妹说得对,找师傅要紧。”那天嬉皮笑脸地回答闻慧宜,接着叫道,“师傅!师傅!” “谁是你小师妹啊?我要做大师姐!” “嗯——,你的样子不像嘛,大师姐还是留给余斓当吧?” 三个人再次就排名问题展开新一轮的研讨。正在这时,二楼传来苏端成凄厉的呼声:“有鬼啊——” 坏了!一定是倪八妹溜达到二楼、撞上苏端成了。半夜三更,她那长相是够唬人的。那天等三人匆匆赶奔二楼,见苏端成正跌跌撞撞从屋里逃出来。一见到他们,苏端成便叫道:“那天,那天,有个鬼婆子跑到我屋里去了,她说她是你师傅!” “没错没错。”那天一边应着一边进屋,嚷道,“师傅!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倪八妹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在啃一个烤红薯,抬头呼出一口热气,含混不清地道:“闹了大半夜了,我饿了,这儿味道大嘛。诶?你们商量完了没有?妈呀,烫死我了!呼、呼、呼——” 那天诡异地笑笑,朝倪八妹眨眨眼:“师傅!他们都想拜师!” 苏端成搞不清状况,愣头愣脑地问:“拜什么师?这鬼婆子到底什么人呐?” 苏晋驰一脚跺在他脚背上,训斥道:“什么‘鬼婆子’?!别没礼貌,这可是高人!” “哎呦!”苏端成痛得抱着一只脚蹦跶,“高人?有多高?” “很高,很高,高得很!”苏晋驰说完了,仍觉得不足以表达,又补了一句,“很高得很。” 倪八妹将吃剩的半个烤红薯撂在茶几上,整了整衣襟,坐坐正,眼睛没有焦点地缓缓从左移到右,又从右移到左。“想——拜——师——啊——” “师傅怎么长这么个德行?” “她的声音怎么这么怪?” “她这么晃来晃去是什么意思?” 那天不理三个人的问题,径直走到微波炉旁,把剩下的两个红薯一起端到茶几上。“师傅,您先吃着,我跟他们解释一下情况。” 倪八妹对茶几上的红薯视若不见,继续摇摆着脑袋,鼻子里哼出一声:“呣。” 那天把三个人拉到了门外的走廊里,苦笑着道:“师傅老归老,可她的心仍是年轻的,还在做着发财梦,她这是要钱呢。” 苏端成仍然抱着脚,边揉边问:“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她‘很高得很’到底是有多高?” 苏晋驰抢着回答:“‘很高得很’就是很高~~很高~~,不可测量。” 那天急着问苏端成:“钱不成问题?你很有钱吗?” 闻慧宜在一旁笑道:“你不知道吗?他们苏家是本地的大户人家,特区一大半的税收来自他们家。” “哇!”那天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来你们两个就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啊?” 苏晋驰踏前一步,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苏端成:“虽然我比他高那么一点点、帅那么一点点,但是他比我富那么一点点。” 那天由衷敬服:“你这二师兄可真没白当。” 苏端成的脸上略红,微皱起眉头:“谁比谁帅且不论,当务之急是她到底要多少钱?” “我去问问。”那天转身推开房门,“师傅!师傅!” 倪八妹闻声慌忙把手里的半个红薯扔回茶几上,继续摆正姿势摇头。只是她一边摇,一边忍不住一前一后地伸缩着脖子,呼出一口口热气:“呼——,呼——。” 那天一看,两个半红薯只剩下了半个,茶几上多了一堆薯皮。 “就你一个啊?”倪八妹看清了来人,松懈下来,捡起那半个红薯接着啃。“呼、呼,说好了吗?” “是是。他们让我问问,您到底想要多少?” 倪八妹没吭声,从腰侧伸出一只手来。 那天看也没看她那只手上到底支起了几个手指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太多了!” “那你说多少?” 那天毫不犹豫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太少了!”倪八妹又伸了一回手,“呣!” 那天照旧不看倪八妹的手,在自己伸出的食指旁多竖起一根中指:“呣!” 倪八妹恶狠狠地第三次伸手:“呣!” 那天这才低头确认了一下,倪八妹伸出的是两只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抵在左手的手掌上,也就是二点五,比那天预想的还少了零点五。 “成交。”那天伸出双手握上了倪八妹的手。 门外传来闻慧宜的声音:“那天——,你问完了没有?” “完了,完了。”那天兴冲冲地往外跑,跑到门口才想起不对,回过头来问,“诶?师傅,那二点五的单位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