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进军营

    被身上传来的一阵阵冷流给冻醒，睁开眼后，那一袭裹着自己浸了水的外袍此刻已是浮着一层白雾，衣服褶皱处僵硬不堪，手指捏上去，竟听到冰凌断裂的细碎声响，脚下正是昨夜淌过来的河流，冰面上一道长长的窟窿。

    香毒已经尽散，行动不再受制，即便身子还有些酸涩，可她急着寻找赵匡义的身影，便草草穿好衣服，循着河岸上的零星血迹，焦灼而行。

    不远处一个宝蓝身形，毫无生气的隐在一堆干草垛里。

    她步子一颤，险些摔倒，一颗心迅速往下坠去，脑海里萦萦环绕着，赵匡义，你不会有事，你一定不会有事。

    走的近了，这才看清楚他，已经晕的人事不知。背上的短刀被拔出来扔在一旁，映着干涸的血色，一张脸皆是黑青，伤口虽已凝结，但撕破的衣服坦露出一大片的青晕。

    赵匡义的这幅形貌，和她阿爹当年一样，是中毒的征兆。

    她不敢怠慢，纵然心中凉透，可是这回，哪怕死亡近在咫尺，她也不能放弃。只是指尖在触到那冷若冰霜的身体时，才真切感受到痛绝是个什么滋味。那年伴在阿爹床前陪他走过最后一程的时候，她已受够胆颤心惊担忧受怕的日子。

    将赵匡义扶起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沉重无知觉的身体将她压的狠狠颤了颤。她咬咬牙，喉咙里闷哼一声，使出全力，终于移开了步子。

    四下一片荒芜，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知要走到何时，才能碰上个生人。好在她运气不错，不到一刻钟，便看见一个老农牵着一匹瘦马迎面而来。

    见她形容狼狈，肩上又搭了个不省人事的男子，老农上前关切道：“小公子，可是路上遇了贼？”

    她怔了一下，点头道：“哥哥中了剧毒，老伯，这附近可有医馆？”

    那老农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赵匡义，神色凝重，半晌，摇着头道：“你这兄长怕是不行了，附近十里，别说是个医馆，就连一座看林房，都瞧不见踪影。”

    她心底一沉，不甘心道：“十里没有，那我就再走远些。”匆匆拜过，便要往前走。

    “公子——”

    她转过头，老农却将自己的马牵到她面前，道：“你若是周朝人，东北八十里，寿州城外，便是周军的驻扎之地，我这匹马虽不大中用，可定会比你的步子快很多。”又道：“若不是，西南方向，一百五十里，唐国有名的妙手回春在那里开了个药铺，，你可以去试一试。”

    她眉目中透出惊喜：“老伯的意思是——寿州离这里只有八十里？”

    老农点点头，道：“公子既然选定方向，就不要再做耽搁——”看了一眼赵匡义：“快些上路罢。”

    她感激涕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含泪对着老农重重磕了一磕，倒搅得那老农有些不自在，手忙脚乱的将她搀起来，连连谦虚道：“举手之劳，公子便行这般大礼，老朽愧不敢当。”又帮着她将赵匡义扶上马，催促道：“走吧，若是耽搁了你兄长的时辰，恐怕就得不偿失了。”

    老农的话，如醍醐灌顶，她怔了一下，也翻身上了马背，坐在赵匡义的前面，用皮鞭将二人的腰捆在一起，临行前回望了一眼老农，便狠抽手中马鞭，头也不回的飞驰而去。

    冷风在耳边疾呼，赵匡义的身子靠在她的背上越来越凉，她心中却鼓足一行气，赵匡义，我信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过来。

    两个时辰后，周朝的军营缓缓映入眼帘，耶律笙手下的鞭子挥的更猛些，那些灰色的毡帐此刻于她来说是如曙光一般的存在。

    马儿一路驰向驻扎的营区，却在快要抵达的时候发现如梭的冷箭朝着四面八方射来，她惊异之际，连连舞了鞭子抵挡那最先一拨射过来的箭羽。

    走的太急，忘了这里是周朝天子驻扎的地方，岂容她一个行迹诡异的外人擅闯？

    到底体内的香毒才散去不久，又挨冷受冻一个晚上，体力自然不比寻常，不出多时，鞭子就已挥的筋疲力尽，而羽箭却是只多不少，渐渐她便不能哪里都顾忌的上了。

    勒住马缰，马儿仰天一声嘶啸，她驾着马在原地与那些羽箭周旋，耳边充斥着重重的呵斥：“来者何人，竟敢私闯我军营地，还不下马速速束手就擒。”

    她早就想下了马解释的，可那些飞天的羽箭哪里容得她半分妥协？正奋力周旋间，冷不防左侧一只长箭直直冲着她的心房而来，分身乏术，她只有斜着一侧身体尽量挡住后面的赵匡义不被射伤。

    生死攸关一刻，从那只箭对面而来的一只箭却顷刻穿透它的箭身，木质撕裂的声音在她耳畔突兀响起，一瞬飞去旁侧的杨树干上。

    原本攻势强劲的漫天羽箭亦是瞬时销声匿迹。

    她惊魂甫定，听得底下兵士又是一声惊呼：“赵将军——”

    循声望去，那一袭明光铠甲的英挺身姿不是赵匡胤又是谁？胸口一紧，心中已是放下所有防备，连连从马上摔了下来，跌跌撞撞的一路朝着他飞奔而去，边跑边道：“将军——将军——救救匡义，救救他——”

    脚下一歪，跌落在赵匡胤的怀里。

    泪水盈湿她两侧的脸颊，这一刻才感到真正后怕，看着赵匡胤的眼睛，声音都不大连贯：“匡义——匡义不能死，求你一定要救他。”这是她的仇人，可此刻，却也是她唯一可以依傍的人。

    她瞧见他冲着自己坚定的点了点头，心中一松，破涕而笑：“多谢将军。”言毕却是半点力气也无，由着他将自己抱入了营帐。

    休息了半日，终于恢复些气力，大帐内除过她，已是空无一人。坐在榻边喝了口水，便岌岌掀开帐帘准备出去。

    才将走到外头，就被两个兵士持枪拦住，动作无丝毫的妥协，只言语上颇为客气：“将军有令，还烦请秦公子好生在帐里头待着。”

    她冷哼一声，正想发作，复又转念想了想，端平声音道：“早前与我同来的那位公子，他怎么样了？”

    右侧那个身形稍微魁壮的兵士说道：“秦公子不必忧心，将军已经命了营内最好的军医替赵公子医治，他是将军的亲弟弟，军医自然不敢怠慢。”

    她点了点头，道：“那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兵士又道：“这个——属下不知。”

    她知道这里不比府中，军令如山，况且皇帝还在营中，若是硬闯，一个个寻下去难保不会惊动圣驾，便淡淡说道：“那我就在帐里等着他罢。”

    言毕一个转身又回了帐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