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流亡江西
晨光微曦,秦心从迷糊中醒来,远远望见了那个等在远处的男子。 她扯下披在身上的男子的外套,叫了一声,“陈大哥。” 那男子微微点头,接过外套,用手指了指山下,意欲该下山了。 秦心实在想不起来昨晚上自己是怎样睡着的,这样的荒郊野外,那样的冷风刺骨,她居然也可以睡着,这要是在以前,别说是睡觉了,就是呆上个把时辰,也会受不了的。不由得佩服起陈默来了,昨晚上他把衣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他又是怎么过的,不冷么? 正想着,鼻子一阵酸,“啊哈——秋——” 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陈默转过身来看她,又脱下外套,给她。 “不用不用的。我只是,我只是鼻子酸而已的。”秦心欲摆手,哪知被陈默一把抓住手掌,只得又穿上了他的外套。 “你不冷啊?” 陈默没有理她,大踏步的向前走,秦心连跑带唤,“陈大哥,别走那样快,等我啊——” 行至陈宅前的街,远远就听到人群熙熙攘攘涌动,有人急匆匆就往陈宅方向跑,正自思忖间,陈默拉住一个男子,指了指人群跑的方向,那人悉意,问说,“你还不知道啊?巷子尽头的陈宅起了命案啦,说是一个晚上死了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陈夫人,还怀着孩子呢。衙门在挨家挨户清查,不许窝藏犯人,好像说杀人的不是别人,就是陈家老爷。听人讲,那陈老爷原本和夫人感情很好,但自从收留了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之后,那女子从中作梗,不止拆散了夫妻两的感情不说,还对自己的结发妻子起了歹念……” 秦心听不下去,厉色道,“你说什么呢,不知道就不要胡说!” 那人瞥了秦心一眼,“唉,你个小丫头,怎么说话呢?!” “你难道亲眼见到陈老爷杀了陈夫人不成?”秦心气的瞪大眼睛,接着道,“没有亲眼看到,就到处讲,小心你烂了舌头臭了嘴巴。” “丫头片子,你纯心找事儿是不是?”那人望了陈默一眼,不太高兴的说,“这位大哥,我是看你不像坏人,才对你说的。你们信不信,随便!”说罢,恨恨地撇开两人向前跑去。 “陈大哥,要不要再拉个人问问?” 陈默摆手,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扫至街边的布告榜,指着上面的字。 “上面写着什么?”秦心上前,视线略扫了番,顿时瞠目结舌,“怎么会这样?” 那布告上张贴的正是抓捕陈默的通缉榜。 “他们没有查清楚怎么就能通缉你?这太荒唐了!你和杜jiejie感情那么好,她还怀着你的孩子,绝不可能是你!况且那一晚上你和我在一起,你明明就不可能也不会去!昏庸!荒唐!”秦心说着,也没有看周围是否有人,跳起来就要把通缉榜撕了。 陈默并没有拦她,却是嗤了一声,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来竟是有些陌生,秦心心下暗暗一惊,还未有把通缉榜撕干净,就被陈默扯到了街角。秦心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陈默问道,“怎么了?” 就在通缉榜之前,几个官兵大摇大摆走过。 陈默放下秦心的手腕,五指并拢指了一家店。两人走进,秦心这才注意到这是一家当铺,看陈默从荷袋里取出一支钗,看了又看之后,依依不舍递进柜窗。秦心认得的,这是杜jiejie的金石凤尾钗,是杜jiejie生前最喜欢戴的一枚饰物了,陈大哥怎么可能,又怎么舍得将这枚钗点当掉?正想着,看陈默从内里出来,塞给她数张银票。 秦心明白了陈默是要把她丢下了,心弦忽地崩了紧。 陈默在她的手心写,“陈大哥原本是答应过令兄,要好好的照顾你,只可惜现在不行了。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秦心把银票塞给陈默,却被陈默反手抓住,硬是将银票按在了她的手心,秦心挣脱不开,只得拿住,眼眶湿红了,“我不要,不要,不要!陈大哥,你可不要做傻事情。只要你不去自投罗网,你还是可以照顾我的。这银票我不要!我只要你陪着我,不要也离开我……我的娘亲在我很早的时候就离开我了,然后是爹爹,我的哥哥,再然后是从小爱护我的睦旨哥哥不要我了……现在,杜jiejie走了,你也要离开我——我不要你用杜jiejie遗物换来的银票打发我,让我一个人走——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她攥紧了陈默的袖口,生怕他离开。 “我不要……” 陈默闭上眼睛,呼了一口气,才用口型慢慢讲,“好。我现在不走。” “真的?” “真的。” 陈默在前面迈开了大步,秦心依然在后面拽着他的袖子不放手,生怕他撇下自己,就这样走了个十来步,秦心才缓缓放开他的袖口。陈默侧目望了望这个缺少安全感的小姑娘,她的眼眶有些肿,有些红,或许是些天经历了太多而太疲惫所致,心生不忍,也就抓起了她的手,让她切切实实地感觉自己现在不会走。 秦心这才感觉到踏实。 陈默其实不是真的要抛下秦心,而是不忍心看着这个姑娘跟着自己颠簸流离,况且,秦心和他非亲非故,若要一路相伴,于情于理都不太契合。 况且铭黛,的确是因为有人利用了他陪着秦心回家的空当才被人害死的。 所以,他对她,就算没有偏见,可,芥蒂还是免不了的。 面前的小姑娘,如此娇弱,和他一样,无家可归。 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 是他一时悲伤,居然兴起了这样荒唐的想法。 陈默问她。 ——这以后会很辛苦,你怕不怕? “不怕。”秦心摇头,“只要不是我一个人,我就不怕。” 陈默眼中掠过一丝浅浅的笑意,这是铭黛去世之后的十多天里,他第一次流露出的悦然。 一直随着陈默向前走,开始秦心还识得路,出了启夏门之后就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大概是沿着长安边缘的荒从小径向前,路中几次秦心想问,看了看陈默严肃的神情就不好开口。一直走到下午,过了天气最热的时段,太阳稍稍散了热,陈默才领她走上了官道,最后走进了驿站。 要了辆马车,匆匆吃了个饭,买了些衣物干粮,也没顾的上歇脚,就上了路。 ——去江西。 陈默知道秦心一肚子的疑问,却也只吐露了三个字。 陈默一身灰衣,在前赶车,秦心坐在车里。 马车疾驰如飞。 整整一个下午,来不及减速,就这么径直地向着江西的方向狂奔。 墨天边,月又高。 车子外边,是荒凉的旷野,夜色肆意地侵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马车颠簸而过的车辙深深浅浅被风尘遮挡的不见了形状。 无边的黑暗,只有一辆马车在奔驰。
陈默扬手挥鞭,一声凄厉的马嘶划破了幽冥的沉寂。 多少年了,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歇一歇,却最终还是被逼上了逃亡的路途。 一杯沉默而酸涩的酒酿了无数的岁月,最终还是泼溢了出来,溅起波澜无数,却依旧是害到了自己在乎的人。 车内,秦心已经睡熟。一个下午的颠簸,让她十分难受,途中下车干呕了好几次,却是未有叫唤过一声,怕是这些日子的磨练,让她长大了不少。夜黑了之后,她一个人坐在车内,说是害怕,也就撩开了帘子,看见了陈默的背影,这才昏昏睡了过去。 原本只有他一个人上路逃亡的话,他是绝不会要马车的,快马一匹便足够。那时,从江西至长安,一路跌跌撞撞,也从来没有感觉到行路的艰辛。只是因为习惯了。 习惯了孤单,陪伴反而也就成了负担。 前面有人。 马车骤止。 “陈大哥,怎么了?”秦心被马嘶吵醒,向前瞧了瞧,“那人在干嘛?” 陈默摇头,利落跃下了车,上前去看。 却是一个虬髯大汉,一身黑衣,对着陈默拱手一礼,北方口音颇重,“公子,可是要南行?” 陈默默然,那虬髯大汉接着道,“看公子如此赶路,怕是有急事;再看公子装扮,像是官家迁眷。你我虽素未相识,但瞧阁下绝非乖张欺市之辈,故多此一言,前方多有野狼猛兽出没,你这夜路独行,怕是危险的很。在下是前方山石寨凌铁镖局的镖师,恰好也要押送一批货南下,不如同途,如何?” 未等陈默应答,大汉补充道,“一来,镖局之力,可保公子安全;二来,只取公子十两作为保路银,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听来是很不错,陈默皱起了眉头。 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借着月光,细看面前之人,面色红润,髯须虬屈,乌黑油亮的貂皮袄子裹着上身,毫无风霜之色,不由得心生警惕,待他回望自己的马车,想要示意秦心下车之时,却发现—— 马车不见了! 身后车辙俨然清晰,马车却失去了踪影! 再去找寻那所谓的凌铁镖局镖师,只见其已是快速蹿进了不远处的荒野荆从,像一只硕大的黑兔子撒腿奔远。 阴谋! 他上当了! 先是那虬髯大汉将陈默调下车,转移他的注意力,然后趁着他考虑的时候,同伙钻进车内,驾马携人而逃。他们策划周密,陈默自认听力高与众人,却是让他连一声马嘶,一丝呼喊都没有听到,速度之快,让人吃惊。 陈默急扫周围。这是一个千沟万壑的高原,高原之西,是密麻漆黑的荆棘丛林,那所谓的镖师就是从此逃逸的,高原之东,是个大而高深的悬崖,悬崖之下,是滚滚奔腾的河水,水流向北,河岸的官道正是他们来的路。马车若是向南,定然会被他察觉。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掉转了马头,向着原来的路途而去。人不比马,速度自然要慢很多,这稍倾初刻,马车恐已是奔腾了好几里。要追上他们,谈何容易! 可是,秦心还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