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离开，回来
半精灵的威胁是有效的，光明圣女终究不敢在大陆浮桥进行神临，否则绝对是以和自然精灵全面开战为结局。而如果不神临，她也没有这个可能，战胜进入临界等级已经将近一百年的伊莱安。 她终究只能退走。 她是否会后悔之前的自负与留手？贝兰雅并不知道，就好像她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并不算熟悉的蒂娅在最后要挺身而出一般。但她知道…… 不管蒂娅是为了什么挺身而出，这份恩情不会变。 所以，不管光明圣女为了什么而留手、而退走，这份仇恨也不会变。 ** “虽然我们的技术能保住她的命，但是她受到的伤害太大了，那些箭也带走了她不少生机。她失去的身体，只怕无法让她长回了。”半精灵治疗师告诉贝兰雅，“如果想要让她恢复，也许只有一个办法……” 贝兰雅心一沉，她对各个职业兵种都有研究，所以瞬间已经得出了答案。 “……进行炼金改造？” 半精灵治疗师沉重的点头。 “……好。”贝兰雅无法拒绝这唯一的办法，毕竟，半精灵王国的技术也是相当先进的，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 所以她很干脆的问，“这个世界上有哪些炼金术师可以做到，能够救她？” 在她专注的眼神下，半精灵治疗师仿佛看到一团星云在她的眼中毁灭又重生，一时间竟震撼的有些说不出话来。而且，这些话……这个决定，这么快就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太干脆了一点？他总觉得有些古怪。 但是，对贝兰雅的这番话，伊莱安却在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赞赏之色。 过于干脆的决断很多时候会让人觉得无情，但却是只有心志极端坚毅的人才能做到的事。这样的人往往是很了不起的。埃罗特，并没有托付错弟子。 于是，他落到了宽阔的大陆浮桥上，语气温和平静的接过了话题，“她的伤口是被神器所伤，一般的炼金术师的话，即使可以重构她的身体，她身体里剩下的生机也不足以维持她的生命。更不要说，炼金术也是种类繁多，研究这种炼金术的人本来就少了。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能将她治好的炼金术师寥寥无几。我也只知道其中两个人可以做到而已。” 贝兰雅的眼睛立刻发亮，转过身来，略微抬头，直视伊莱安的眼睛，全然忘记了对方是一个临界。 “哪两个？” “这两人在世界上都没有显赫的名声，或者……罢了。”看到少女的眼神，伊莱安莞尔一笑，“现在告诉你也成。这两个人，一个人叫做安斯艾尔·雅利图安，一个人叫做艾拉拉·洛若。”他有些好笑的看着旁边属下的苍白脸色，继续说道，“前面的那个，你应该在你老师的口中听过了。而后面那个……其实应该叫做洛若族的艾拉拉才对，她是一个叛逆的精灵，在两百年前就离开了精灵族。现在在哪里，我也需要调查一番，才能告诉你。” 贝兰雅眼中的光芒立刻暗淡了下去。 一个是老师要找的人，一个是叛逆的精灵，肯定都隐藏的很好。她上哪里找去？如果要花费很长的时间，那蒂娅…… “放心。”伊莱安看出了她的想法，安慰她，“如果只是维持这个少女的生命的话，精灵族还可以做到。只是，这种炼金改造对精灵来说是禁忌，所以没有能帮忙改造的大师罢了。” 贝兰雅这才稍稍心安，点了点头。 她没问这是不是需要什么代价，因为不管是什么代价，只要对方提出，她就不可能拒绝。 ** “贝兰雅！”随着一声大声的呼唤，三首变异蛇龙克诺米也停在了大陆浮桥上，受伤正在被治疗的勒拉米拉的后方。 贝兰雅一惊，但还是咬了咬牙，转过了头去。 在一看见费斯特表情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奇迹没有发生。卡蒂斯确实…… 费斯特无言的指了指克诺米的背部。 诺尔连忙为贝兰雅施展了一个舞空术，让贝兰雅飞到了克诺米的背上去。蛇龙宽阔的背部，卡蒂斯静静的躺在那里。穿着青色法师袍的青年身体保存的还算完整，然而，因为施展了生命献祭的缘故，他的面容，看来却宛如四五十岁的中年！ 贝兰雅心酸的看着，甚至不敢靠近。 不由自主的，过往的一幕幕在她的眼前呈现。 十岁那年，她来到诺非索，第一次见到卡蒂斯。是了……那个时候的卡蒂斯，是陪着费斯特来找她的吧？后来，费斯特被他爸爸领走了，莱思莉却来了。 木系的天才没能拜在木系大贤者的门下，不服气的向她挑战，她这个魔法的初学者，凭借出众的意识和精神力，还有那种……没能完全克制的战斗方式，差点就要了莱思莉的命。 ——你很厉害啊，我觉得我搞不好也打不过你哦。不过你一个小女孩，干嘛这么狠啊？ ——原来你是塔瑞亚来的啊？那就难怪了。算了，原谅她吧，莱思莉，我们来帮她融入诺非索吧！ ——不要这么冷淡啊！好吧，我承认我的叛逆心被点燃了！非让你做我们的朋友不可！ …… 确实啊，说是想要融入人群，却总是在封闭自己的心。只想得到，不想付出。但是，卡蒂斯却固执的拖着莱思莉一步步的靠近了她，才有了她的现在…… 费斯特也跳了上来，静静的站在贝兰雅的身后。 贝兰雅也感觉到了，抹掉了静静流出来的眼泪，声音有些沙哑，“说死亡是另一个开始，但是，发生在朋友身上的时候，果然，无法这么洒脱呢。” 少女脸的少年在她的背后沉默。如果贝兰雅现在转身，一定会发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其坚毅决绝的感觉，绝对不会让人错认他的性别。 好半晌之后…… “卡蒂斯说，即使是过了两万年，我们也不该放弃飞向天空的梦想。这句话，我想很对。现在我才明白……神属和非神属的道路绝对对立，那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贝兰雅诧异转身，然后被卡蒂斯的肃穆震撼到了。 “他们不敢声张今天的事。”费斯特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嘲讽，“所以我可以回去。埃罗特大贤者，也许会说他实验失败？总有办法来开脱的。而你呢？你是瑟希闻名的魔法天才，但天才从来都不缺乏，半途陨落的天才更是不计其数。你离开，人们就很快会把你忘记。但是……” 少年严肃的看着她，再没有平时的别扭。而是很是平静而郑重的提了出来…… “贝兰雅，我们做个约定吧。非神属，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我们在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后，可以有比神属更漫长的生命。我今天回去以后，就会努力去寻找盟友，夺取诺非索的权力。所以，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一千年……等到我们完全掌握诺非索的时候，你就回来吧。到时候，我们倾诺非索全国之力，帮你完成大贤者的遗愿！” 贝兰雅有些愣愣的看着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费斯特，你知道你这是在拿整个国家作赌注吗？” 昔日里，被卡蒂斯指出，人生的最大愿望也不过就是做一个有名的冒险者或者战士的费斯特此时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我们家是诺非索的元老院世家，贝兰雅。我知道要付出的代价。” 贝兰雅盯着他。 “好。”终究，她答应了这个约定。 “那么在此之前，好好的活着吧，也一定要治好蒂娅。然后，努力成为一个新的临界、半神。” “嗯。”贝兰雅再次应了一声，转头，最后看了一眼卡蒂斯，然后纵身飞下了三首变异蛇龙。 这个约定是郑重的，认真的，一言为定。 但是，要到哪一年才能实现？贝兰雅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她未来的岁月中，她一定会去努力的实现这个约定。相信费斯特也是如此。 ** 夕阳落入了海面，大雾逐渐从海面升起，笼罩了大陆浮桥。费斯特看着贝兰雅和半精灵的身影完全被遮掩了起来，最后凝望了一眼，随即再不留恋，往诺非索的方向飞去。 只是，才飞了不多远，他就被四个狮鹫空骑士拦住了。 他有些古怪的停住了克诺米。现在的他，确实不想战斗。虽然即使他没有接受过法师配合训练，摇篮结界也能很好的保护好卡蒂斯的遗体，但是，他依然不想带着他的尸体战斗，怕有万一。 “即使无法杀死正主，也要把其他人杀了出气吗？”他嘲讽的声音随着扩音装置远远的传扬了出去。 但是，他却立刻等到了对方“并非如此”的回应。他们列成一排挡在前方，也确实本来就不是想要战斗的样子。 “我们的队长有话和你说，空骑士——你是之前帮助了贝兰雅·菲蕾德翠卡的空骑士吧？我们的队长有一具尸体想要交给你。” 尸体？ 费斯特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是贝兰雅说的，那个可能引走了主力的莱昂人？不，不只是莱昂人。她既然这样做了，就是同伴！ 他想了一下，便cao纵着克诺米，朝地面落了下去。 ** 看到费斯特从空骑兽上跳下来，修司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激赏之色。 三首变异蛇龙静静伏在地面上，这只炼金兽有着狮、龙、羊三个头，带有剧毒羽蛇龙、石行狮、剑角羚三种魔兽的特性，及其天赋魔法的变异。类似爬行类而翅膀有羽毛的这种怪物，在现在的空骑兽种群中毫无疑问是相当高级的品种。突破四个狮鹫空骑士的拦截并非难事。然而…… “我很欣赏你的胆色，少年。” 费斯特一脸不耐，“有话快说！不用你奉承我！我很讨厌你们，只是承认，光明教廷出来的人，可能是有几分心胸坦诚而已。——当然，这不妨碍我以后有机会的时候杀掉你们。” 金发青年眯了眯眼，不过，还是挥手阻止了身后神官的蠢蠢欲动。他们已经弄清楚了这几个“援兵”的身份，如果把他也杀死在这里，可就真的和诺非索没有任何缓冲余地了，只怕要立刻开战。这个少年，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么说的吧？可怕的少年人啊…… 他叹口气，“这件事情，我也不敢说对错。不过，我确实愿意敬佩一切战斗到最后的对手。她是我们莱昂人，但是是为了你们诺非索战死。所以，我把她的尸体交给你，让你埋葬吧。” 一边说，站在他身后的索菲已经把栗发少女的尸体抱了出来。她的尸身残破不堪，显然身上的法师袍还是临时换的。费斯特不认识她，作为诺非索人，却自然有一定的魔法基础。所以他再次受到了震动——这个少女，明显也是用了什么自损身体来增强力量的魔法。她也是，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发出了强大的临死一击！ 这一点，看对面，敌人首领背后，那些人愤愤不平、满怀仇恨的样子，就能确定了。 所以，费斯特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十分肃穆的接过了这具尸体。尽管少女已经死去，但在他的心底，他已经把她当作了同伴——他们在不同的地方，互相不认识，却在刚才，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 接过了尸体之后，他就转身想要走回自己的空骑兽。 修司并没有阻拦他，他的手按在了剑上，忽然开口，“黑暗圣女已经离开了。这是很可笑的事——两位圣女居然先后受到了一个天族、一个巫妖的狙击。若非如此，那个少女也无法逃离吧。”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虽然是敌人，但是在对手是大贤者的时候，我还是很高兴，在最后，看到了诺非索的援兵。” 费斯特脚步一顿，冷冷的开口了，“不用激将，也不用挑拨离间。大贤者的仇人，是你们。”而诺非索，我已经比谁都清楚，她需要改变。 ** 三首变异蛇龙冲天而起。 金发青年只是静静的看着。 “就这么放他走真的没关系？”神官莫拉尔切看来很不甘心。在最后，他们一起出手，却还是没能阻止那个少女最后的魔法杀死了他们足足十三个人！ 修司的嘴角挑起了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但话说到背后，却还是变得不正经起来，“没关系，我想，我们大概不会缺乏日后在战场上和他相逢的机会——这真是悲剧，我是剑士啊，天生被克的职业呢。对了，莫拉尔切，如果你要找人麻烦的话，我建议你不妨去找利奥波特，那种完全不顾身体状况，把身体弄得破破烂烂来增强力量的魔药似乎是他弄出来的吧……那女孩是真有钱啊！唉，我的薪水什么时候够我买那么几瓶魔药啊！” 索菲再次横了自己的上司一眼——现在难道是说这种冷笑话的时候么？ 注意到了自己属下的眼神，修司的笑容不见了，有些落寞的挥了挥手，“好了，不说了。收拾一下，回去吧。我们的任务失败了。” 这是屈辱。 但为什么更多的，却是感慨呢？ 修司在心底默默地说了一句——少年，那句话，不只是挑拨离间，也是我的真心话啊。 ** 带着两具尸体，克诺米在达克奥莱布尔家族的后院落下，迎接他的，是无数法师的魔法瞄准，以及魔法工会会长震惊而悲伤的双眼。 费斯特还在他的身边，看见了自己掌管诺非索情报部的父亲。 ——看见现在的结果，你们会不会后悔，后悔当时的选择？ 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 同时。 贝兰雅从大陆浮桥穿过了瑟希海峡，站在了卡勒蒂诺大陆的边缘。没有人迎接她，所以她回身眺望。 黑夜与大雾已经彻底的笼罩了大陆浮桥。明明是两块大陆最为接近的地方，但在重生之后，被她认定为归属的国家已经遥不可及，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什么时候，能重新站在诺非索的土地上观看那世界第一的奇观？ 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