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十三公子
金泽天生就比世间最绝美的女子还好看几分,所以早就受惯了形形色色的目光,不管是喜欢至极还是讨厌至极,所以他毫不在意那年轻人,只是微扬着头,好像是他得胜了一般催着小鱼快回济堂。 “外祖母说,那些书都是外祖父的遗物,不许拿出杨家……”小鱼回到程汉儒面前,低着头极委屈的说道,“外祖母过意不去,说是要焚香祷告,问问外祖父的意思,若外祖父托梦来说不必介怀,别说两本,就是那一屋子书,都可以送给您……” 金泽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后背都有些发冷。 程汉儒本以为小鱼可以偷偷拿出两本来,谁想还要禀报王氏,他和王氏相识久,早就知道她的脾气,也彻底没了法子,索不再理会,连带着对小鱼的态度也冷漠了些,只有气无力的给病患看病。 “小骗子”金泽见没人注意她俩,偷偷鄙视了小鱼一番。 小鱼装傻充愣:“说你自己吗?你连自己的师父都敢骗,该叫大骗子才对。” 两人又是你来我往的偷偷争论了一番。 此事一过,除了那闲悦山庄传话的小厮一趟比一趟来得勤,说他家十三公子的瘾疹越发的不好了,济堂好几天都风平浪静;杨府表面上也算相安无事,除了那婆媳俩时不时的斗一斗嘴,一个指桑骂槐,一个绵里藏针。 唯一让小鱼挂心的是,杨孝亭的药眼看着就要吃完了,小鱼得想法子给他拣几天的羚角钩藤汤来吃。 陈秋望那边严苛得紧,若没有程汉儒的药方他就不给算药钱,任谁都拿不出去;金泽也替小鱼说话,反正他从前也私自在药柜拣过麻黄汤,可陈秋望非说那不一样:“麻黄汤多少人都吃过,谁都知道那是什么——可这药方有谁用过?我孤陋寡闻不曾见过,又不是神医开的,若吃死了人……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小鱼最后也在他这儿死了心,便跟朱雀商量了一回,让朱雀偷偷去济堂外路口去等。 她们主仆算准了时辰,没多一会儿朱雀便跑了回来冲小鱼使眼色,小鱼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羚角钩藤汤药方给程汉儒捧过去:“神医,这是昨夜小鱼在外祖父的医书里查到的方剂,说是和舅舅的中风对症,您瞧瞧是不是合适?” 程汉儒听说是杨老爷子医书里的方剂,那眼睛立刻亮了几分,待把那药方接过去仔细一瞧,小小的三角眼里立刻出兴奋的光芒来:“道理上是合适的,且这一副药最多不过十五文,比那大续命散划算多了——你不如先拣三天的药量,给你舅舅吃吃看,你记得亲自在旁边陪着,看你舅舅吃了这药之后的反应。” 好么,他这是把杨孝亭当那试药的小白鼠了。 小鱼却不在意,只捧着药方欢欣鼓舞的去拣药,与此同时,闲悦山庄的小厮正好跑进济堂大门:“程神医……” 从前程汉儒看见闲悦山庄的人,喜得像那见着骨头的狗,一准儿两眼放光的朝人家扑过去,现在天天见着,天天都是那毛病,天天都来告诉他他的药方不管用,他便有些疯了,恨不能穿一件隐衣,任谁都瞧不见他。 小鱼瞅准了机会,挠头疑惑道:“还是瘾疹吗?昨夜找药方的时候,好像见外祖父说杨家有这祖传秘方……” 程汉儒这回把小鱼当成了新鲜骨头,脚底下安了弹簧一般跳了过来:“那药方是什么?” 在这一刻,别说程汉儒,就连金泽、安瑞禾,还有那传话的小厮,都把目光投到了小鱼上,眼巴巴的等着她回答。 小鱼也眼巴巴的瞧着程汉儒:“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兴许瞧瞧公子爷就想起来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还是那传话小厮率先清醒过来:“程神医,这也是您济堂的人?” “正是……”程汉儒已经意识到那人要说什么了,索把小鱼抬高些,“虽然跟着我的子尚浅,但颇有些天资,不知道贵府是不是愿意让她……” “左右有您做保,”那小厮倒是痛快,“只是从前跟着您去的小金大夫这回不能再去了,不然我这边也不好交代。” “那是自然。”程汉儒看都不看金泽一眼便做了决定,当下让小鱼收拾药箱,准备跟他一块儿去闲悦山庄。 小鱼把那羚角钩藤汤的事儿交给朱雀,自个儿烦着金泽帮自个儿收拾药箱:“我不懂,你帮我。”见金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指点自己出诊必须要带的东西,便偷偷说了一句:“对不住……” “但愿你攀得高枝,从此锦衣玉食。”金泽揶揄她。 她此刻不便解释,索便不解释,接下来只是默默的收拾妥当了,背着药箱随程汉儒一道出了济堂,坐上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马车,一路朝闲悦山庄驶去。 —————— 这闲悦山庄小鱼早就跟杨孝亭父子来过一回,当时便觉得这里是人间仙境,此时气候越来越好,山上深浅不一的绿都越发的茂盛,花儿也开得闹,同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早时节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可惜,这山是闹的,山里的庄子却是冷的。 小鱼一进山庄大门便感觉到这一点。 早在马车上时,程汉儒便叮嘱小鱼到了闲悦山庄不许抬头,“那眼只能瞧着前面人的脚后跟,我走一步你才走一步,我停了你也得停,让你抬头你才能才抬头,让你看你才能看……” 难道这就是大衍朝富人家的生活?若人人都得如此,还真不如在田间地头做衣食无忧、自由自在的小地主来得轻松自在。 小鱼心里头这么想着,那精神却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一个不注意,坏了十三公子对自己的印象,再不能为舅舅洗脱冤屈就前功尽弃了。 等这些都说完了,程汉儒便问小鱼那药方。 小鱼细细的想了一回,才道:“我不记得,只说是祖传秘方,在哪本哪本书里头找,下面还标注着‘必愈’两个字——我着急舅舅的病,确实不曾再找……” 程汉儒的脸色立时垮了下来。 小鱼不知道他是不相信自个儿的说辞,还是怕自个儿给他惹麻烦,便直了腰板道:“若是治不好,神医都推到我上,我回去必定把那方子找出来” 程汉儒却只把头扭到一边,半天都不吭一声。 其实,倒不是小鱼在这样的时候还要吝啬,只是她实在不知道程汉儒到底给那位十三公子用过什么药,若她说的程汉儒用过了,那岂不是立时便被否决了?自己还哪里有机会吸引十三公子的注意?
等这一老一少各自沉默着等迈过一条又一条朱红色的门槛儿,终于到了十三公子榻前时,小鱼只觉得自己那脊背都湿哒哒的极不舒服。 “程汉儒,你到底是不是神医?”小鱼跟着程汉儒施礼,那子还不曾站直了,就听前方传来一声稍稍有些嘶哑的男童声,“你这回是怎么回事儿?你开的那药小爷洗了便不痒,出来没一会儿就又痒” 小鱼心里头却有些失望——这声音,这语气,听起来分明就是个被养坏了的小男生,到底有没有可能帮杨孝亭洗脱冤屈? 却听程汉儒说道:“十三公子息怒,在下生平治愈的瘾疹也不是一例两例了,这回……倒真的把在下难住了——好在济堂新收了一个小学徒,传闻她祖上医术无双,生前甚至在京中为达官贵人治过病……” “他会治小爷的病?”十三公子想来是个急子,根本等不得程汉儒说完。 程汉儒也不解释,只是直接闪到一旁,指着小鱼说道:“她说她定然能治好您的病症。” 小鱼恨不能把程汉儒捆吧捆吧扔到山下头去。 方才只不过在车里闪了他一下,他便结结实实的把自个儿推到十三公子面前,做出一副治好治坏都跟他无关的样子来——若只是这样也倒罢了,竟还替自个儿夸下海口,说什么医术无双,还什么“定然”能治好十三公子的病 试问,这世上有那个大夫敢说自己百分之百能治好什么病?就算是现代医院里做一个再小不过的小手术,还得跟病人签下生死文书,什么后遗症啦、手术意外啦……好像那患者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会死在手术台上,就算没死也再没法子活痛快了一样。 “这么小个小姑娘?”那十三公子却不给他时间细想,“你真的会治?可不许哄弄小爷,否则你怎么从娘胎里出来,便让你怎么回去” 这是笑话,还是真正的威胁? 它虽然带着点儿颜色,却一点儿都不好笑,特别是小鱼想到疼自己的杨氏,心里头更觉屈辱。 所以,小鱼不理程汉儒的那些警告,一脸惊喜的抬头直视十三公子:“是谁的医术这样高超?不如也请这位神医给公子爷……” 话说到一半儿,小鱼忽然直愣在那儿。 眼前的十三公子半歪在卧榻之上,腰部以下盖着一条紫金暗纹锦被,锦被上搭着十三公子刚刚挠过脖子,又放下来的手,那手被那紫色一衬,像是粉雕玉琢的一般。 锦被外露着雪缎的素白中衣,中衣上微微敞着领子,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膛和脖子——只是白璧微瑕,玉上有些红斑——再往上,便是一张似曾相识的、绝美无匹的脸。 没错,似曾相识。 小鱼之所以发愣,就是因为那倾国倾城的样貌,似曾相识,又决然不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