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明里暗里
徐伯凯想不明白,自己原本是想别人偷驴他拔橛儿的,怎么说来说去,倒把自个儿给绕进去了? 他愣愣的看了看小鱼,又瞅了瞅杨雪婷,想了老半天才忽然哈哈大笑道:“原来让你们姐俩给算计了!说来说去,你们才是一家子!” 小鱼和杨雪婷对视了一眼,也都“噗”的笑出了声。 此时此刻,不管是不是两人合谋算计了徐伯凯,也必须做出一副确实如此的样子来。 只有这样,才能维持表面上的一派和平,左右那个被“算计”的也十分开心,仿佛被这样的两姐妹算计有多荣耀一般。 这样一说一闹,之前的输赢啊、赌注啊什么的自然也都是笑话,做不得数了。 学子们又笑闹了一阵子,杨氏姐弟和小鱼三人便一同回了杨府,一进门便听说家里出了大事。 早起温氏便说,小鱼的舅舅杨孝亭被庄户叫走,说是地里的桔梗生了根腐病,当时温氏不以为意,只当是有那一株半株,庄户们怕担责任,小题大做,连王氏都并没真的往心里去,只借机嘲讽温氏不会过日子,只会糟蹋银子。 谁都没想,庄户们来报的时候,那根腐病已经病到治无可治,三百六十亩桔梗已经烂掉了大半,即便剩下的,也无力回天了。 “他们是第一日种桔梗吗?不知道这连日下雨,又值早春,得小心防备着?”王氏听杨孝亭一说,心疼得一颗心都缩成一团,后槽牙都疼得一抽一抽的,“还有你,这么多天,就不去田里瞧瞧?还当你爹在世呢,什么都替你当着?!” 杨孝亭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是被老娘当着孩子们的面劈头盖脸的混骂,自然觉得没脸,原本白净好看的脸都泛了青:“不就一茬桔梗?咱杨家输得起,您犯不着这样生气!” “你……你这败家的!你们这败家的!‘不就一茬桔梗’?这一茬可是两年啊!”王氏被杨孝亭气得张口结舌,骂得手都抖了,偏生杨孝亭梗着脖子,不肯认错服软,心里越发的难过,只能扑在太师椅上大哭,“杀千刀的老头子!你惯坏了儿子儿媳,倒自个儿撇下我一个人走了!你等着!我到了下边也饶不了你!呜……” 她这边哭得惊天动地,却只有素娘一个在那里劝,杨孝亭立在屋子当中梗着脖子不说话,温氏低着头跟在后面像个活死人,连气都不喘一声,头都不抬一下,杨雪婷更是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像是入了定一般。 小鱼不知道舅舅杨孝亭居然这样孩子气,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看他,正巧看见他向杨冲递眼色,杨冲显见着颇为为难,但只是稍作踌躇,便上前跪在了王氏面前:“奶奶,您别怪爹了,爹会想法子补救的。” “乖孙子……”王氏的哭声这才降下了许多,她扬臂把杨冲抱进怀里,犹自说个不停:“你以为奶奶是心疼那些桔梗?心疼自然是心疼的,奶奶更难受的是你爹娘这般不小心!自打你爷爷去了,咱杨家的进项越来越少,花销倒越来越大,长此下去,奶奶拿什么给你娶个顶好的媳妇儿……” 小鱼这才明白,众人之所以不敢上前解劝,都是怕了王氏的那张利嘴,就算是杨冲,也害怕王氏会因此把话题引到他的身上,还偏偏无从招架。 王氏有了发泄的地方,哭着说了一会儿,便理也不理仍自立在屋子当中的杨孝亭夫妇,被素娘扶着进了后堂。 杨孝亭紧绷的后背立刻轻松了许多。 他一扫方才的强硬,没事人一样往椅子上一坐,一眼瞧见了小鱼,立刻招手微笑:“小鱼,住的可习惯?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跟我说,跟在自个儿家一样。” 小鱼哪里想到他转变得这样快?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但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称是。 等她回了住处,碧螺已经在院门望眼欲穿了,急急的跑过来扶着小鱼询问:“听说舅老爷家的桔梗都烂掉了,他们可把气撒在您的头上?您可别听别人乱说,您不是扫把星,是庄户们自个儿不小心!” 小鱼暗自苦笑。 她就知道,自己昨日才来杨府,今天就出来这样的事儿,有心人必定会把它算在自己的头上,说自己克死了父母不说,又来祸害亲舅舅。 说实话,她心里头也奇怪,但凡种桔梗的人都知道这根腐病的厉害,连王氏足不出户都知道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季节最该防范的便是这个,那些庄户种了多少年药田,怎么会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这绝非“不小心”那么简单。 也不知道舅舅杨孝亭是不是想到了这一点,会不会着手调查,低调防范——看他今日的表现,只怕……只怕也不是个太靠谱的。 ——*——*—— 她心里想着那桔梗的事儿,不知不觉间已经进了屋,谁知才一进门,朱雀便立刻跪在她面前,重重的冲她磕了个响头:“多谢小姐庇护!” 小鱼原本都忘了揽月亭斗药的事儿,听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便笑着扶她起来,郑重说道:“你这说得哪里话来?咱们原本就是一家人,你护着我,我也护着你,不能这样见外。” 朱雀还想再说什么,却终归说不出来,只是红了眼睛,岔开话题道: “小姐寄人篱下,凡事都得小心应付着,不让旁人挑出理去,可也不能任人欺侮——今日一见,那二小姐可不是什么善茬,还望小姐小心应付,绝不能圆了扁了的任人揉捏。” “我懂得,”小鱼心里温暖,那嘴里也像抹了蜜一般的夸赞朱雀,“还是我娘最疼我,临走临走了,还给我留了一个你。” “这是怎么了?”碧螺听了个迷迷糊糊,连忙出言询问。 小鱼哪里敢告诉她?只怕跟她说了,她那里又要抹眼——这院子里可不是只有她们三个。 所以,她只是摆了摆手:“没事儿,二表姐今日跟我闹着玩儿来着。” “小姐……” 就算她不说,碧螺也能猜到肯定是杨雪婷欺负小鱼来着,那眼眶便有些发红。 “没事儿,”小鱼牵住她的手,好言劝慰,“她今年十五了,里外在家里也呆不了几天了,只要她不真的惹咱们,咱们也不必非要跟她计较。” 当然,这只是小鱼劝慰碧螺的说辞罢了。 凭心而论,她不怕杨雪婷当着旁人的面欺负她,不但如此,在旁人面前,欺负的越厉害越好,自己表面上低头忍让就是了。
杨冲不是说要护着自己吗?正巧可以看看,他是随便说说,还是真的能这么做。 背地里,杨雪婷要是还敢不知死活,自个儿就只能勉为其难稍稍整治她一下了。 哎,整治人这回事儿,自己已经两年不曾做了,只怕真的有些手生了,还是得偶尔熟悉一下才好。 碧螺瞧见她歪着嘴角笑的得意神色,心里忽然紧了一紧,连忙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的说道:“奴婢怎么忽然想起……前几年西村有个混小子跟小姐乱说话,小姐便往那小子学堂的椅子上涂了夹竹桃汁,害得人家的……那个……肿起老高……小姐还因此被老爷骂了一顿……” 小鱼也知道这件事,此刻听碧螺再次提起,忍着笑解释道:“我那时候年纪小,只知道夹竹桃能使人发痒,却不知它毒性巨大……爹爹也不是骂我啦,只是告诉我,药可医人,也可害人,行医的人切不可凭着自己的医术伤人。” “可不是?小姐切不可再这样淘气!”碧螺自服侍小鱼开始,不知多少回为了她提心吊胆,自然只盼着她安安分分,再不要惹祸生事。 朱雀听碧螺这么一说,原本紧张的神色没了,反倒露了些笑脸,出门张罗小鱼的午饭去了。 ——*——*—— 小鱼就这样低调着,日子过得倒也平平静静,唯一有些变化的王氏对她的态度。 从前王氏的挑剔人尽皆知,直到现在也是如此,但只要小鱼那双善推拿的手往王氏的肩膀上一搭,她那话便少了——要知道,王氏说出的话,除了面对杨冲,绝少有好听的。 可惜,小鱼桌子上的饭菜大不如前了——从前还有一荤两素,眼下却已经半个月没见一丝rou星了。 “都是这样,连太太和二小姐的月例都减了呢!”碧螺虽然来的时日浅,却跟府里的丫鬟婆子有些交往,便时常把听来的消息跟小鱼说,“听说太太还特地跟老爷闹过,老爷去问老太太,老太太说了,毁了三百六十亩地的桔梗,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嗯。”小鱼无语,只低着头默默的吃饭。 一顿饭还没吃完,外头便有丫鬟传话,说是杨府的大小姐杨雪晴回家探亲,老爷请表小姐去锦绣堂跟大表姐会面。 小鱼对大表姐杨雪晴早有耳闻,知道她今年十七,去年端午嫁给了县城有名的药商薛之宏的长子薛达,日子过得极富足,是个真正的少奶奶。 她还知道,这大小姐的口碑极好,从前在闺阁时便礼数周全,体贴温顺,上孝祖母、父母,下悌弟弟meimei,对下人们还极宽厚,在家中十六年,从未听见过他责罚过下人一回。 …… 总之,杨家大小姐绝对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绝无两回闻”的传奇式人物,是历朝历代女子的范本。 小鱼自然很想见上一见,瞻仰一下完美佳人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