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亲事（十一）
来的这位mama姓孔，是在安家的内宅里管着事。安公子让她来给莲菂送东西，前面来过好些次。以前来莲菂是病的坐都不能，今天算是可以坐起来看一看醒时真容，孔mama也是把莲菂好好打量。 “小枫，给mama搬个座儿来。”莲菂干呕过，头也晕目也眩，不得已又睡下来，就是伸手想让一让坐，觉得浑上下无处不绵软，只能喊小枫。 翠翠则是留神看这位mama的行事。看到她先谢过座，然后自己搬把椅子离炕前两步，和莲菂说话也是笑容满面，一点儿礼都不失：“公子让我送新上市的西瓜来，说莲菂姑娘少吃一些，留弟姑娘可以多吃。” 留弟立即下炕去：“在哪里，我看看去。”这欢快地语声让莲菂忍不住，再对孔mama道：“多谢mama，”犹豫一下，才轻声道：“多谢公子。”打心里其实不想谢他。 翠翠忍不住插话：“四月天里西瓜可是稀罕的东西。”孔mama对她一笑，来时就看到翠翠，觉得她这打扮奇怪。 看着面上土里土气，是村里姑娘。看她上比绸子便宜比粗布贵的细布衣服，看她头上的首饰和面上的脂光水滑，孔mama忙带笑问一句：“这位是？” “是邻居翠翠姑娘。”莲菂还不知道翠翠姓什么，就这么说给孔mama听。孔mama就笑笑，回答翠翠道：“咱们这里不南不北的，南边儿温暖天气，是西瓜上市的季节，只是运来付个船费，稀罕倒不算稀罕。” 翠翠赶快陪个笑脸：“街上还没有见到。”孔mama道：“那是当然，象我们家是自己的船只运来。虽然家里有商铺，也极少在外面摆着卖。这种天气的价儿，买的人少。只是运来自己吃。” 翠翠不再说话，莲菂对这样的炫富也不喜欢，她正为着安家势大压人头疼。对这位客气的孔mama就不喜欢。病中的莲菂个乖戾几分，她自己还没有发现。要是以前。她再不喜欢的人，也会给别人找一个理由出来。 平时不会这样的莲菂病上这一次，极端的反感在心里。不管是孔mama的殷勤送这非时令的水果，翠翠羡慕打量自己的眼光，还是留弟对安公子看法改变，都更让莲菂排斥。 “公子让我问候姑娘，给姑娘住的地方都收拾好了。姑娘几时能动，就赶快去吧。”孔mama对莲菂姑娘礼节不差，就是这位姑娘如今是家里下人们谈论的话题。长什么样子，有什么手段，公子天天让人来看，就是安老夫人和安夫人看着安公子时时关心，也问过两、三次。 心中懊丧的莲菂心想，不在你家里，我已经病得动也不能，清白姑娘的名声声誉是分文也无。到你家里只怕骨头都被拆几段。这一次重伤不轻。初时上疼的夜难忍，烧上几天精神全无，就现在也是时时手足酸软，这些难受全是自己受着。平白受这一场罪的莲菂心中忿忿放不下。全怪到安公子上。 心中怪他，脸上还不能带出来。莲菂更是心中郁闷，嘴角边笑容硬挤出来。好在她是病中，就是礼节疏忽，孔mama也不会怪她。 “等我好些再说。”莲菂只能挤出来这一句算是温婉的话，然后就不想再说下去。翠翠看着莲菂只说过这一句，面上就带上疲倦的神色。孔mama也赶快不多问，东西送到，话也带到。孔mama再问候道：“姑娘自己保重，要什么只管来要就是。” 莲菂只淡淡一句：“回去帮我问候。”等孔mama退出去，留弟手里捧着一盘子切开的西瓜，笑逐颜开进来：“姐，吃西瓜。” 翠翠惊奇的看到莲菂精神这就来了，笑容也自如起来。自己强撑着又坐起来，对着那红瓤黑子的西瓜垂涎：“留弟，给我一块。”这一幕让看的人心中雪亮，翠翠深深地佩服她，她竟然敢这样怠慢刚才那位mama。 “翠翠，吃西瓜，”莲菂手里拿着一块已经咬一口，对着翠翠笑得甜甜：“水分多又沙又甜呢。”翠翠答应一声，接过留弟递过来的一个。 时鲜东西人人，翠翠初时对这西瓜也想吃上一块。现在则吃着西瓜打量莲菂，莲菂正吃的开心。翠翠在心中叹气，怎么她倒不怕这位送东西的mama回去说她不好没礼节。西瓜虽然甜，翠翠没有吃出来味道，一片心思全在莲菂为什么不想到这些，我要不要提醒她上面。 对初见面的莲菂，如果没有刚才慢待人那一幕，翠翠是一直觉得她是个好处的人。面上是病容，对自己很有礼节，言语也客气。现在翠翠看莲菂，是个会抓住时机摆架子的人。翠翠觉得学到，对人还有这样的诀窍在。想想她现在病着，正是恃宠而的时候。 把莲菂这样定位的翠翠，觉得更要和莲菂好才是，以后不如意，可以指着她帮一把。翠翠什么也不懂，被周公子周甲看上以后，周甲劝她搬过来，说这样可以常常来见。翠翠的爹娘也是老实巴交的人，全由着周甲来说话。 对于翠翠来说，她听周甲说是和这位宋姑娘住在一起，就是周甲不说，翠翠也觉得大家份相等，会过来和莲菂相处。 以前来看，是觉得安家待莲菂和周公子对自己不一样；今天来看莲菂，发现她很会拿矫。常觉得心里没有主张的翠翠，想找一个知心人，觉得这就送上来一个。 “姐，小枫jiejie说你只能吃一块，你这是块了。”留弟小姑娘自己吃的开心，也不忘记盯着莲菂手里的西瓜，数着她吃的块数。 小枫在外面听到，这就进来：“姑娘明儿再吃也一样。”留弟说话的这个空当，莲菂又是一块抓在手里正在咬。自病倒怕凉，莲菂姑娘就没有见过新鲜水果，这一会儿逮到怎么能放。 对着小枫一笑的莲菂把手里这一块吃完，犹对着盘子里的西瓜眼馋一下。道：“明天我再吃。”话刚说过，口又是一阵干呕上来，莲菂伏在炕沿上。刚才所吃的全数都吐了出来。心中烦恶燥闷的莲菂伤心不已，什么时候能好，这病歪歪的还是我吗？这些忿恨全加在安公子上。心里对他再恨上一层。 小枫，留弟和翠翠一起来扶。翠翠对着小枫道：“我来扶着，你去倒水一会好洗。”小枫就出去。翠翠殷勤地扶着莲菂，在她背上轻轻抚着，不时问她：“好些没有？” 看莲菂吐了又吐，翠翠只觉得可惜，刚才吃了多少好东西，参汤是银子。这远道来的西瓜也是银子，她全数都吐出来。 莲菂心中懊丧，炕上睡着实在闷气，她盼着好能下炕走动，觉得有些精神的时候就想逞一下强，逞一下强就现原形一次，莲菂目中微微沁出泪光。 眼前是翠翠的绿色长裙，衣料还新，被自己吐的喷溅到上面。歉意地莲菂看看翠翠毫不在意，还在温存自己。莲菂心中有好感。这姑娘倒是不错的人。 “姐，你漱一漱。”留弟把水送过来，再送过来漱盂。莲菂欣慰，象是自己病一场。留弟也长大不少。听起来留弟以前象是不懂事的人。 小枫再进来打扫只是自责：“要是公子知道，一定要说。”莲菂不能不接上一句：“那你别对他说，他不知道还说什么。”翠翠在旁边笑着劝：“公子知道说上两句，也是为着jiejie子好。” 这样的话听得莲菂一阵恶寒。 想起来安公子就懊恼的莲菂，对于这样的话，只觉得听过更添病。有心打听莲菂和安公子相处的翠翠扶着她睡下来，帮着小枫拿手巾，帮着留弟拿漱盂，再就笑着道：“公子关心jiejie，jiejie应该喜欢才是。” 这话说的小枫也看她一眼，翠翠姑娘是什么份，自小长在大宅门里的小枫一看就能看出来，此时听她这样说话，小枫觉得这姑娘是不是弄错了，我家莲菂姑娘和你不一样。看看她病的时候，公子有多着急就可以知道。 小枫不乐，我家姑娘如何，不要你指使。 头疼的莲菂听过翠翠的话，觉得子也疼，怕翠翠再说下去，自己无处不疼。就手按着额角不住地揉搓。 “翠姑娘请先回去吧，姑娘要歇着呢。”小枫这就有理由撵人，笑吟吟说出来。翠翠不觉得小枫是在赶她走，看看莲菂是要睡不睡，翠翠还是客气地打一声招呼：“明天我再来陪你说话。” 听着门帘轻动和小枫留弟一起说：“慢走。”莲菂才松一口气，看在眼里的小枫笑盈盈：“这位姑娘是新搬来的住户，不是这村里本来的人，姑娘不理她也使得。” 炕上的莲菂又烦上来，走了一个多话的人，还有一个在这里。这些大家子的仆从，最会指使人。我要与谁说话她也能管。 莲菂姑娘能睁开眼睛看、能动脑子想的时候，所看所听不是安家的东西，就是安家的人，说起话来也句句不离安家，不由得她心里总是烦得不行。 好在一连几天，安公子就没有来。看不到这位“狡”人，莲菂喝口水都觉得舒坦。再想想他总要来，自己这样心时看到他，肯定不会客气说话。这样子这样势对安公子发脾气有什么用？只怕会气到的是自己。 “狡”人沉下脸来，肯定要说：“逃跑的能耐也没有，还把自己弄到不能动。”莲菂打好主意，他来我就装睡，对他不视不言不听。。。。。。 又是一天过去，天气闷象有雨，吃过午饭，留弟跑到对面屋里去睡觉。小枫进来和莲菂说话：“姑娘好了许多，公子说过，能挣扎得动，咱们就进城去，明天咱们进城吧。” 原来能坐着精神还不错的莲菂，赶快又咳几声：“我，我象是又不舒服。”小枫觉得自己明白，会意地一笑低声道：“姑娘放心，我打听得清楚，公子不会为这事再生您的气。” “我，我。。。。。。”莲菂心中大怒，什么是他不生气。是我还在生气。安公子觉得莲菂的病是她无事生事找出来的，莲菂时时究其原因，从最早的源头开始。安公子是始作俑者。 对着小枫的笑脸，不能对着小枫说难听话的莲菂气的口又难过起来，有气都不知道往哪里去。 多话的小枫又悄声道：“我悄悄儿地告诉姑娘。自姑娘病了，公子说姑娘现在病中。不必一个月按五两银子来，姑娘要用的吃的，只管要去，你说这可好不好？” 口难过的莲菂，更觉得手脚冰凉，再听小枫话中有称赞和感激之意，莲菂就多想一回。自己以前是多好的子，苦就苦点儿，没有这么不自在，这怪谁，怪狡人。 偏偏小枫还要提，坐在炕上弄绣花线的小枫笑眯眯：“公子时时让人来问，说能坐车就进城吧。房子早就收拾好。。。。。。” 以为说这些话莲菂会高兴的小枫，只听到莲菂痛苦的呻吟和看到莲菂痛苦的面容。小枫焦急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我只是头疼的很。”莲菂的声音都有些呜咽，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越说我头越疼。小枫也有出去不在房里的时候，莲菂就可以摆一摆怒容，对着窗外瞪瞪眼睛，这样发泄过后才觉得好些。 想想安公子。莲菂还是牙根都痒，要是再看到他，我动动嘴总是可以的。头疼口疼一切疼，只有牙齿不疼可以用上。 小枫有时候问：“姑娘要吃什么？”莲菂磨磨牙，只是不方便说出来。我想咬一口安公子的是什么滋味儿。 端午节以前，是暴雨如注连着下了几天，闷在炕上的莲菂每天可以坐起来半天，面上向往往外面看。 小枫和留弟嘻嘻笑声传过来，引得莲菂也看过去，小枫手里拿着一把子绣花线，留弟帮她在炕上捡针，现在渐习惯一头的花翠的留弟，就是走路还是不改，听到环佩叮当响的不一样，就是留弟进来。 好不容易捡到针，留弟递给小枫：“你拿着吧，再弄掉了我可不帮着找了。”小枫忍住笑接过来：“留弟姑娘，这黄色的线不能再配金珠儿线，看着泛色不中看。” 新学绣花的留弟拿过来给莲菂看：“这不好看吗？”对着那绣花绷子，莲菂好笑：“你问道于盲呢，这针线活小枫jiejie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这是给你绣的帕子。”留弟一定要莲菂拿主意出来，小枫掩口笑看着莲菂无奈回一句：“留弟绣什么我都喜欢。”眼底再看窗外，有着难掩的寂寥。 小枫一到这种时候，就会错意，哄着留弟继续绣花，再装作不经意地往外面看：“时有大雨，公子又赶着读书，不来也是有的。” 话刚说完，坐着的莲菂就重新睡到被窝里去，睡下来还觉得不安稳，把头也蒙上。看她这样，小枫和留弟对看一眼，都作一个“噤声”地手势，再轻轻一笑。 屋外又下起大雨来，雨中青翠景象让小枫又想起来莲菂眼底的寂寥。心中一动的小枫也觉得奇怪，姑娘昏迷的时候，公子来的多，这好的多了，倒一次也没有来。小枫走出来找安五，打算问一问他。往城里回公子话都是安五，公子怎么想，安五应该清楚。 安五坐在廊下，听着小枫问出来：“姑娘可以和人说上半天话呢，公子怎么一次也不来？”按小枫的想法，是觉得安公子和莲菂是两相悦才是，这是安公子一个人造出来的假象。蒙骗不少人。 心里清楚的安五心想当然不来，她不能说话的时候还可以看上一看，现在好的多，公子来看她，只能是找气受。 边小枫又催促一次：“你再去城里回话，记得回一声，姑娘想着呢。”安五对于小枫这样的话也忍无可忍，不知道小枫是怎么看出来宋姑娘想着呢。就安五自己来说，从没有听到莲菂问过一次安公子。 花那么多的钱把你救治好，问总应该问上一声吧。小枫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这个安五也来气，他不象莲菂一样气的手脚冰冷，安五生气就比较直接：“能坐半天说上半天话，明天咱们车进城吧。” 接这个差事的安五也对宋姑娘一肚子意见。不比安三的腹诽少。安五只想着赶快进城去，就可以丢下来这个差使，不用跟这位姑娘。 单纯无邪地小枫对着滂沱大雨看着：“这么大的雨可怎么走？”然后笑逐颜开悄声道：“是公子又催了？” 安五粗声粗气地道：“不是一直在催。说好了就进城，还耽搁什么。”小枫想想也是：“可是姑娘一阵子一阵子的不舒服。这可怎么办？” “她是不舒服吗？”安五大嗓门儿压低下来，听着很怪异：“她一听进城就这样。不信你明天等到她心好的时候，就同她说进城。她立马就要头疼到处疼。” 觉得不堪忍受的安五是没好气地说出来，下面还有一堆话，只是说到这里，后面的都忍下去。安五心中也忿忿，宋姑娘有能耐就一直在炕上装头疼吧。这里不在公子眼前，我们做下人的做好差使就行。等回到家里，让公子好好你去。。。。。脑海里浮现出来这一幕的安五才觉得有些气消。 小枫掩口笑。对于一听进城，莲菂姑娘就不舒服，小枫比天天在院子里的安五更清楚。小枫是别的见解：“公子不来看她，她心里不喜欢。” 如同莲菂一样，安五也觉得避开小枫这些话比较好。安五站起来看看院门：“这么大雨，我去门口看看有没有人来打门，在这里听不清楚。” 又把安五喊住的小枫，同他商议：“你再见到公子，对他说姑娘好多了，看公子怎么说？”笑嘻嘻的小枫拜托安五：“要是公子心好。你再说一说，请他来看一看，或许就愿意进城。” “我知道了。”安五忍气伞也不打，径直走到雨中去躲避小枫。这是哪子的姑，公子见天儿问，说好了就进城。这位倒好，还在这里等着公子来接她。安五觉得这世道还是世道吗？什么样黑白颠倒的事都能出来。 说是看门外有没有人，冒雨走到大的安五打开门以圆一下自己说的话，不想门外还真的是有人。 门猛然一开，这个人吓的尖叫一声，安五也吓一跳，再看这个人是天天来的翠翠姑娘。这是周甲公子的相好，安五知道，而且安公子对安五说，翠翠来不要挡她。安五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生硬的客气道：“进来吧。” 廊下的小枫看到翠翠就不乐地皱一下眉毛，安五不拦着，小枫只能看着。小枫对着安五生气地看一眼，对他说过几次，这位翠翠姑娘不要来最好。她一来就是旁敲侧击的打听公子的事，小枫听过几次，很不喜欢她。 一一脸是水的翠翠姑娘走过来，再不喜欢小枫还是拿过干巾帛，让她站在廊下擦干净再进去，一面好奇：“你怎么不打伞，这雨能把人淋病。” 翠翠尴尬一下：“我进城去没有带伞，不想这雨就下来了。”小枫想想也是：“这雨是刚下的，我给你倒茶来。你喝了再进去吧。”然后小枫小声道：“姑娘又不舒服，你看着她不舒服，坐一会儿就出来吧。” 这样交待的小枫是不管翠翠高不高兴，她只管她的差使，那就是莲菂姑娘赶快好起来。翠翠听过就红了眼圈，一样是农家女认识富公子，为什么她过的象少，我连她的使唤丫头都不如。 小枫送上茶来给翠翠站在外面喝，自己先进来看莲菂要是还在睡，小枫打算回绝翠翠让她回家去。 重新在炕上坐起来的莲菂问一声：“谁来了？”听说是翠翠，莲菂一样头疼，这一个是总提安公子，而且对有钱人家一片祟拜的人。 对着皱眉的莲菂，小枫道：“我让她回去。”莲菂摇摇头：“这么大雨，她也来了，请她进来吧。” 还在和绣花线纠缠的留弟笑嘻嘻：“姐，你一会儿再头疼就行了。”莲菂微瞪瞪眼睛：“我天天是真头疼。”小枫忍住笑出来，留弟继续笑嘻嘻：“我也没有说是装的，就是提醒一下，怕你等一下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