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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亲事(七)

    安老夫人心里只有自己的嫡亲孙子,但是对张大林也不错。安公子不忍告诉祖母,表弟就此携家离去,逃之夭夭不敢再。

    一想到那天晚上大家手脚慢一些,就是不丧生在火场中,也会受烟熏火烤受伤。安公子对张大林就一阵恨意。

    此时事要一件一件地理顺当,安公子想想线报,表弟仓皇出逃,象是上也没有带多少盘缠。要说这大火与表弟有关,他应该事先准备停当。而安权所报,张大林也象是火中仓皇而逃,只有他随的细软在上,目前只是足够温饱。

    从来停停当当做事的安公子陪着祖母再说一会儿话,回到自己屋中,打开砚台还有余墨,执笔写和来弟的订亲文书。

    写上两句,安公子就停下来看一看,再就一个笑容。看看公子我不是负心人吧,这亲事虽然订的仓促,到此时是不再有遗弃的心。

    安公子写完住笔候着纸上墨干,想想自己圣人门生,读圣人书,做贤德事,做事当然是要论一下体面和名声;以前和来弟姑娘说破悔婚一事,此时也想起来这悔婚二字是她句句挂在嘴上,与公子我何干。

    失笑一下的安公子对着文书注目,在这里住不上几天就要回城,名字在这里就不用改过来。回到家里,就没有来弟姑娘,只有莲菂姑娘。

    “涉江玩秋水,此红蕖鲜,”安公子没事要掉几句文。窗外月色清新如洗,有些象来弟的面容。家里丫头们的声语小花招儿,来弟从来没有过。

    对着墨干的订亲文书,安公子心思飘然出尘。以后这四方乡邻野老。应该交口称赞公子我有仁义才是。

    带着这样飘然的心思,公子安佶睡下来。锦帐前摆着红纱罩的烛火,照在他睡着也有笑意的面上。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一堆红莲和白莲。

    这场亲事安公子的想法变了又变,变到他自己觉得既全理又有名声;坐在家里的来弟什么也不知道,和有弟在家里无事就打闹一下。再就是坐在家里看有弟缝衣服。

    捧着腮的来弟坐在炕上对着有弟笑,这是有弟得意时候。有弟眯眯笑手里拿着针:“姐。你也要学学才行,不然以后嫁人也眼色。”

    来弟逗有弟,把手上的小小红宝石戒指伸给有弟看,再把自己穿的一件绣花衣服抖一抖:“他活都不让我做,说以后有人服侍我。”

    “那你也学学才行。”有弟没话说,只能不服气地来一句。小枫从外面走进来,揭着门帘笑着道:“外面有人找姑娘和小官人。”

    当上小官人的有弟立即抛下针线下炕来:“俺去看看。”跳到炕下才想起来。再重新补一句:“我去看看。”

    来弟和有弟一起出来,小枫是在安家服侍惯的人,先退出来打门帘,这就可以看到院中站着一个士兵,五大三粗胡须多多,嗓门儿也不小:“我还要急着送信,在家请快些出来。”

    这个人来弟和有弟都不认识。小枫先出来笑着道:“这就是姑娘和小官人。”士兵如卸重负:“我是你家表哥梁五的拜把子兄弟樊六,我是个信差,他托我带一封信来。”

    来弟喜上眉梢,有弟喜不自胜。接过那信一时高兴的道谢都忘了,只是对着樊六问:“五表哥在军中好不好?”

    此时刚打过的子,樊六马上奔的一汗,紧一紧上缚的一个包袱。话说的飞快:“能吃能喝能打架,好着呢。他让你们不要担心。我上有急件要送往京里,耽误军务要领军棍。你们有回信先写好,我回程的时候再往这里拐一趟。”

    来弟这才想起来,赶快喊有弟:“快去拿吃的和谢礼来给这位大哥。”有弟答应一声就跑到屋里去,小枫也快步进去帮忙。

    院中樊六哪里等得及,摆着手大步往外面去,一面嗓门儿如雷:“不用了,我往这里拐一趟耽搁不少时间,不敢再停搁。”来弟追出门去,在后面跟着说:“多谢大哥,回信我们写好,麻烦回程的时候帮我们带去。”

    走出院门的樊六上了一匹黄骠马,粗声大气地道:“我一定来。”然后一带马缰就疾驰而去。来弟对着那背影心中感激,后有弟和小枫才一起奔出来。有弟手里捧着吃的,小枫手里捧着茶。

    看不到樊六的人,有弟只是道:“我出来慢了,下次我出来快一点儿。”来弟笑着摸摸有弟的头:“他还来呢,走,咱们屋里看信去。”再交待一句:“以后要说官话,要说习惯才成。”

    来弟和有弟兴冲冲地往屋里去,听到后小枫喊人:“公子。”后安公子正缓步走进来,来弟不得已站住,有弟也只能停下来。

    樊六的大嗓门儿不亚于安五,这是梁五特意交待过,让樊六过来时,从村口就粗声大气地问路,让人都知道来弟不仅是姐妹两个人,还有亲戚来访。有看着弱女幼弟好欺负的人也可以让他却步。

    这动静把本该就来的安公子也惊动,也到了他往这里来的钟点儿,袖着订亲文书的安公子就过来。

    在院中先问:“来的什么人?”来弟和有弟一起不舒服,听起来象是主子问话。安佶公子态度再温和,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味儿是改不掉。再说在安公子眼中,来弟和有弟也不是份平等的人。

    没有立即得到回答,安公子一点儿也不奇怪。这姑娘上有难驯的野,素与乡野市井中人打交道,虽然是不知道哪里认识几个字,又时不时会说几句书上的话,却还是没有规矩的人。

    负手的安公子没有听到回答,并不耽误他摇着袍袖往屋中走。来弟的声音才在后面响起来:“有家信。”

    听到这回答的安公子站住转过来,一个一个动作是分明而又不急躁。安公子还是负手只说一句:“拿来我看?”

    来弟在心中难耐的有些烦躁,又不是一大把年纪。只比弱冠少年大一些的年纪,总是让人觉得他老气横秋。再看他说着要信。连手都不伸,做好等着来弟送到他面前再伸手的姿势,再斯斯文文地看着来弟的眼眸。

    是能泄露人心思的地方。安公子一双眼眸对上来弟的剪剪秋水,就看出来她不想给自己看。

    也不着急的安公子先转再迈步子,不慌不忙地往屋中去。来弟和有弟都是不自觉地松一口气。跟在后面走进去。

    有弟虽然心痒难熬想看信,也还是要避到梁五以前住的屋子里去。同时不忘记伸手:“姐。信给我先拿着。”有弟不想给安公子看,来弟犹豫一下给了有弟。来弟也不想给安公子看,就冲着他刚才那做派更不肯给他看。来弟的一下犹豫是想着安公子再要信,不想和他顶得太真才是。这位“狡”人是不能乱得罪,太容易记仇而且不丢。

    “他要看,你再喊我。”有弟夺过信来,避到对面屋内去。打算一个人对着这不会认字的信先乐一会儿。

    先一步进到屋里的安公子在上首坐着,等来弟进来也没有再提那信,也没有摆脸色。是他一惯的温和,面上带着笑容问道:“在家里做什么?”

    这是安公子来必问的一句话,来弟是一句必回的话:“和有弟在说话。”公子闲谈的开场白这就开始。

    闲说过三、两句,安公子从袖中取出昨天写的文书,亲手展开送到来弟面前,是笑容满面地地道:“你看看这个,有不认识的字,我念给你听。”

    来弟自己先顺了一遍。然后还给安公子,只是眼眸在他面上一转,安公子这就笑着接过来,把上面所写的念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来弟脸色发白。什么是文定宋家女莲菂,玉堂之侧待礼成。。。。。。来弟还是能听的懂,这个象是订亲的文书。

    安公子唇上是君子之笑,开口是贤人之声:“你这村里的长辈来见我,说要有订亲的文书,他们才能安心。我想想也是,去年偶遇祝融之灾,文定事事从简,诸乡邻们看着,只怕觉得委屈了你。”

    “我觉得好的很。”来弟算是明白过来,对安公子一个你我心中明白的笑容道:“别人说什么,我可以不听。”

    安公子打迭精神来劝她:“有此文书,以后就是你的倚仗,你事事都好说话。”安公子不会料到自己碰钉子。

    他只想着来弟聪慧,由份不相衬和两人无男女愫猜出自己订亲不诚心。没有想到来弟姑娘心中压根儿就不愿意写什么订亲的文书。

    真正的一古人,此时就可以让安公子心满意足。有哪一位姑娘愿意平白和人订亲以后再悔婚。不管是男方悔女方悔,都不大中听。安公子以为此举多少可以打动一下来弟的心,难道她不想?难道她愿意被迫订亲再被遗弃?

    来弟结结实实地被安公子此举吓倒,对着他温和笑意的双眸吃吃说不出话来。写文书?这可不行,字还没有认全,鬼知道这是不是卖契。就是签上艺名莲菂,来弟都不愿意签。白纸黑字一旦签上,来弟很有自知之明地想着,我不明白这字的意思,古文中变一字意思都不一样。这种不明白不放心的文书,鬼才要签。

    “想是你不懂,我来讲给你听。”安公子今天很是欣然,兴致也高,一句一句解释:“。。。。。。文定宋家之女,就是指你;礼成于玉堂之侧,就是亲事要到公子我高中,玉堂金马的时候,才与你礼成。”

    玉堂之侧,是安公子之侧,还是安公子以后的妻子之侧,这倒是含糊的很。来弟没有这一点儿上,只是本能地认为白字黑字的东西,自己不放心决不能签。

    吃吃完的来弟只想起来说一句:“你的字写的很好看。”安公子笑的极为亲切:“这文书我亲手所写,不愿假手与人。既为着让村里长辈们安心,也是你以后的倚仗。”把“倚仗”这句话再说一遍,安公子觉得自己说的露骨之极,以后公子我决不遗弃你。

    如果来弟要知道安公子这样想,估计她要翻脸不客气。来弟对着安公子这和蔼可亲的笑容。鬼使神差的心中浮现出来一句:这人生的是不错。下一句是提醒自己,坚决不能签。

    这张换一个人会拿着紧紧藏着的纸张,把来弟吓的很。她继续吃吃说出来一句:“还是不签的好。免得以后麻烦。”以后悔婚,还要退亲文书,才能恢复自由。

    “公子和我。用不到这个。”来弟思绪稍缓和下来,就开始推辞。安公子弄的好生没趣。用心写下来一个伏笔处处的订亲文书,这姑娘不领。看着来弟陪着小心,安公子心中闷闷,想我安佶要人有人,要才有才,难道要冲她摆脸色让她签,传出去可以笑倒学中的学友。

    为避灾祸可以bī)着订亲。为她好还要压着才签这订亲文书,安公子觉得可笑之极!这野子的姑娘也不是今这样,犯不着和她生气。以后有她哭着来找我的一天。这样想过的安公子把文书收起来,有意折的慢些,让她再想一想。看看来弟对着自己手上折起来的文书,反而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意遇上不识抬举的安佶公子心中恼怒非比寻常。

    “今儿是初六,再过十天是,是我们回城的子。我来告诉你一声儿,到时候不用收拾什么,跟着我去就行。”安公子面上一闪而过的怒容看在来弟眼中。来弟听着下面的话,警惕心一直提到嗓子眼里。

    这一回算是又得罪他,来弟心中想,去到你家里还能有好子过吗?光一个人多势众。我和有弟就足以受欺负。反正是受欺负,来弟算一算,宁可留在村里听村里人闲言闲语,也比去安家受气要好。

    邻县的房子说过可以去住,可是房契要到公子悔婚过才给来弟。手中无房契的来弟心想事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我算是小心再小心,还是不小心总得罪他。与其搬到邻县弄的灰头土脸再回来,不如就在这里不动倒好。就是和梁五通信,也是住这里方便一些。

    面上是笑容的来弟打着暗主意,答应的很好:“知道了。”眼珠子却是转了一转。安公子不想再对着这不上道的姑娘坐着,这就站起来:“你歇着,我回去。”

    及至站起来,安公子又回过来,笑容都是冷淡地道:“名字改了,称呼也改。我家里没有姑娘,以后你喊我公子,我喊你菂姐儿,直称你的名字,总是不大好。”

    菂姐儿?来弟觉得头晕。生下小姑娘一时没有名字,才姐儿长姐儿短。以后这样称呼我,来弟觉得毛骨悚然,全发麻。站在那里愣住,连送安公子都忘了。

    有弟欢天喜地走过来:“姐,快念信,看看梁五哥信中说的什么?”来弟面上重新是笑容,拆开梁五的信,来弟再晕一次,信一共是两张,字是正楷毛笔字,就是来弟所识有限。

    梁五在军中求师爷代写信,他的话是:“多写上几个字,她就不认识时,拿给人念去,看着在军中件件好,让念信的人也知道她有我这亲戚才行。”

    师爷写了一封对仗工整的信出来,来弟瞪着那封信,听着有弟催促:“姐,快念。”来弟叹一口气,把认识的字都念出来:“军中大好。。。。。。”有弟伸着脑袋看,手再点着:“这一句呢?

    还有下面这一句,姐你再念念。”

    来弟盯着一个金字下面的,那一个字再不认识。来弟实对有弟说:“这一多半的字,姐不认识。有弟,姐今天不想去求隔壁公子,你也别让姐今天去求他。”今天去求安公子,可以想象得到他会的冷淡对待,会是让人站都站不住的那种冷淡摆在面上。来弟不愿意看。

    “那明天去城里,茶馆里有代写家信的拆字先生,他肯念信。”有弟一听去找安公子,也是不愿。虽然大部分字不认识,来弟和有弟对着这信还是很喜欢。

    说了一会儿梁五,来弟喊小枫进来:“明天我和有弟进城去,请你对公子说一声。”小枫笑眯眯:“我这就去,姑娘说话总是请呀请的,小枫不敢当。”

    小枫出去,过一会儿回来:“公子说明儿让人车,还是让我陪着去。”来弟也说知道了,和有弟取钱,再一件一件理着给梁五带什么东西。樊六是送急件的信差,带的东西多了只怕他不肯带。说这个一直说到深夜,姐妹两人才睡着。

    和安公子订亲事,有个好处就是出门有车坐。小枫陪着出去,再陪着回来。送来弟和有弟进家门,小枫往公子面前来回话,说出门回来了。

    安公子听着小枫说去城里的事:“写信人是姑娘表哥叫梁五,从雁门关连将军的军中写来。信中道平安,又问姑娘和小官人好不好,说有不顺心的地方,让她们只管耐些烦儿,等他回来再说。

    又说军饷现今领的不多,这一次就没有带银子回来。下次有家信就送银子回来。”小枫把话一一地回过:“姑娘在街上买东西,说那送信的人再来时,让他就便带去。”

    来弟和有弟在炕上坐着盘点东西:“衣服鞋子再带去,吃的东西带些能放的,这天马上就起来,吃的带多了怕路上坏。这一包吃的给送信的人路上吃。”

    收拾过再收拾,还是有一大包袱东西,来弟对着这包袱为难:“这样大的一包,肯不肯带去?”有弟出主意:“再减是减不下来,等送信的大哥自己来看,他觉得能带多少咱们再重新收拾。”

    手里拿着信的有弟乐颠颠指着信中的几个字,这是在茶馆里有弟就一直记下来的字:“姐,这是银子,梁五说下回带银子来,让你平时不要累着。”

    来弟再过来看信,对着昨天的拦路虎汗颜,“边境安宁,金瓯不缺”,这八个字里倒有一半以上的繁体字,写这信的人一准是个文人,要是梁五的原话,决没有这么斯文罗嗦。

    昨天来弟和有弟是说梁五说半夜,今天晚上是收拾东西又半夜。睡前来弟才觉得满意,对着几个大包袱道:“到时候让送信的人自己挑,哪一个好带就带哪一个。”

    小枫临睡前再走过来听一听屋里动静,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去睡。

    有弟自此更不出门,天气暖花开,搬个板凳坐在院子里等着,来弟笑过几次:“他要来指不定十天半个月后,”有弟不听,还是坐在院子里等着樊六来拿东西。

    又过几天,离安公子回城只有三、四天,家人来回禀事川流不息;村口夭桃大放,又不少来游玩的学友,安公子虽然忙,也还是每天下午过来看看来弟。只是对她不肯签文书,心中想起来就不喜欢。

    这一天早上刚起来,小枫就候在门外,面上有几分慌张:“回公子,要给姑娘请个医生来看看,今儿一早就病在炕上,面上只是通红,说挣扎不动。”

    安公子命人去请医生,自己早饭后走过来看。有弟眼泪汪汪坐在来弟边,来弟上盖一袭薄被,头上冒出汗水来,还只是喊冷。

    探手在来弟额头上试过的安公子问刚赶到的医生:“这是什么病?”医生也说不好,只是开药方出来。安公子心中焦急,看来弟面颊上胭红似火,星眸晕沉,让人心中怜惜。

    “一早起来,就是这样。”有弟回遇到来弟生病,还生的这么重。有弟就泪汪汪,在对安公子解释,再问他:“要不要紧?”

    看过几本药书的安公子,自己久病不说良医也算是粗通医理,他也觉得这病来的奇怪。天万物俱发,疾病也发。在不明病以前,安公子心中也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