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开店(2)

    在筹备开店的日子里，舒梅在床脚抽屉的《主席语录》中，找到了一张极像钞票的票据。它上面有1000元、50股、鹏城发展银行、优先股等字样，还附带一张巴掌大的股东证。

    这是她在吴于磐被停职时买的。那年鹏城政府要成立本地银行，可是缺乏资金，于是面向社会集资。这是掏钱不是发钱，短时间又看不到回报，被认为是国库券性质的优先股几乎没人理睬。然后它被当成了一项任务层层压下去。当时上面对这个的分歧很大，强迫是不允许的，可又要在一定时限内认购出去，那怎么办呢？于是它被搭着国库券来销售。

    以前学校有分摊国库券的传统，金额大约为校职工半个月的工资。那年多了一项选择，但至少得花三分之二的月薪。绝大多数人选择了国库券，舒梅当时正为吴于磐担惊受怕，为了在领导面前挣表现，咬牙花了1000元。买了后原身都不知道去哪里兑换，便一直夹在书页，后来更遗忘在脑后。

    原身不知道，不代表舒梅不知道。1000元也是三个多月的工资了。正好今天她轮休，便换乘到洋湖区的证劵交易公司。

    此时的洋湖区工程满天飞，随处可见钢筋水泥和正在建设中的楼房。

    舒梅走下车，打量一番：与斜对面只打了个架子就器宇不凡的帝皇大厦相比，证劵公司显得低矮局促，简陋而朴素。不细心的路人可能还会认为这里是邮局，因为外面不少炒家在自发地交易邮票，不下三波人神情鬼祟地斜插到她面前：“靓女，有小三张，要不要？”

    进去第一眼她看到的是老式的黑色木柜台，四周倒是时髦地摆了几部笨头笨脑、标为ATS的286电脑。里面冷清得很，寥寥十几个人，大多是穿着红马甲的工作人员。

    小吉抠完早报最后一条广告，百无聊赖地鼓着腮帮朝写着“xx食堂”的大口搪瓷杯吹起。直到他听到一个听着如沐春风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同志，请问这里可以卖股票吗？”

    小吉抬头一看，顿时手脚无措，心中暗暗懊恼——失策，怎么能让美女看到自己那么囧的样子？其实来人单五官来讲眼睛不大，鼻子不挺，头发没烫，眉毛不摄，口红也没擦，但是气色好得像刚摘下的水蜜桃，鲜灵灵地使人忘掉口渴又觉嘴馋。

    他立刻热情地回答：“当然可以，你想卖那种？世纪星源还是万科？”

    “都不是，是鹏城发展优先股。”舒梅递来票据和股东证。

    他感叹一声：“鹏城发展？虽然现在发展银行用前几年原价的9倍收购，可是它过几星期就在香江上市了。现在卖很吃亏呢。”

    “这么说它过几天就会涨喽。”舒梅若有所思。

    “当然！”涉及到自身领域，小吉开始滔滔不绝地卖弄专业知识，道：“你别看这里开业一个月不到，到现在都发行了十支股了。蓝筹股知道吧？就是那种大型传统工业股和金融股，国家控制的，稳赚不赔。”他指着对面长两米、宽0.5米的黑底红字的电子显示屏，舒梅180度扭身顺着指向望去，“看到前面的显示屏没有？代码000001就是鹏城发展。哪天它跌了，哪天就代表我们鹏城出乱子了。其实你可以将优先股以1:9的比例转回原始股，就是没上市前买的股票。等它上市后再卖，这样赚的至少是现在卖的两倍。”

    “那你应该买了很多才是，看来你就要发财了。”

    听到这话，小吉垂头丧气地抱怨道：“我想过，也不是没钱，就是没江币。现在买鹏城发展只能用江币。政府兑换有限制，小打小闹没意思。黑市太黑，都快赶上1:2了，加上手续费，也没什么赚头。”

    舒梅讶然。她原本以为这个国度至四十几年前建国以来一直实施计划经济，经济发展畸形，金融体制很不健全，没想到现在已经开始尝试银行业的私有化改革和金融的市场开放了。现世异常发达的资讯，让她直觉地判断这是个很好的投资项目。其实她对金融业的了解，甚至不及眼前小吉的一半。但是一个人的判断力，受限于眼光，而不是知识。不然鹏城也不会有那么多管着大学生甚至硕士的小学毕业老板了。这种野兽直觉，就是打工仔和老板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如果我要买股票，在哪里交易呢？”

    “现在鹏城发展的股票分拆了成一江币一股。如果你没有1000江币现金，我看还是算了，手续费都要三百。而且上市后，原始股有12个月的锁定期，在此期间不可以卖出套现。”小吉看美女一身朴素的棉质蓝上衣黑西裤，忍不住好心地提醒。

    “用渣打银行的银行卡转账可以吗？”舒梅不动声色地问。

    鹏城只有存折，还没个人银行卡的出现，小吉愣了一下。当他听到十万江币的金额，嘴张得简直可以塞下一个鸭蛋，最后连二楼的经理都被惊动了。

    七月上旬，订购鹏城日报的用户突然发现最后四分之一版面空白，中间只写着一个大大数字的“3”，第二天是数字“2”，第三天是“1”，直到第四天，还是一个半解的谜。空白处浅浅的简化四叶草标志里一副简洁明了的地址示意图，旁边几行字：

    第一片叶子代表真爱

    第二片叶子代表健康

    第三片叶子代表名誉

    第四片叶子代表幸福

    想尝尝幸福的滋味吗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释：凡持前三天或当天的报纸和剪报均可在一周内免费品尝。

    本来前三天就把人们的好奇心高高吊起，今天的免费宣言更是直击靶心。不少在地址附近上班或居住的人决定拿着报纸去探寻一番。

    一间小小的店铺里，卷门还在拉着，里面开着灯，东西摆放得整洁有序。

    “姐，我有些紧张。”秋妮蹙着眉，咽了咽口水。

    “我都不紧张，你紧张啥？”舒梅老神在在地尝了一口刚调制好的奶茶。

    “这头发，还有这衣服，我觉得怪怪的，戴着头巾，有点象护士。”秋妮扯了扯过膝的裙角，“这裙子也太短了，下面凉飕飕的。要是村里人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习惯就好。现在还流行穿到大腿根的超短裙呢。有柜台挡着，他们在外面又看不到，你怕啥。”舒梅给她打气。

    舒梅和秋妮身上一模一样的粉色雪纺裙，是迪斯尼公主礼服的简化版。它保留了宫廷版的泡泡短袖，去掉膝下多余的布料，蝴蝶结等复杂装饰被白色扣子和腰带替代，与其说款式像护士制服，倒不如说更像空姐制服。舒梅还给秋妮梳了个花苞头，显得俏皮又可爱。

    八点二十八分，拉上卷门，舒梅挺直腰身，面带微笑地等待顾客上门。

    过了十五分钟，还没有一个顾客上门。秋妮神色有些焦躁，不停的扭手指，突然眉毛一扬——前面来了一个人。

    舒梅已经迎上前去，露出七颗牙齿，笑容甜美：“先生，请问你要点什么？我们这里新开张，可以用免费券哦！”

    戴着黑框眼镜的西装男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免费卷，就是想知道你们这里卖什么。”

    “没关系，其实我们卖的是一种调制好的牛奶”，舒梅面色不改，诱惑性地说道：“您是我们的第一位客人，可以给你打五折哦，还可以选择冷热，要不要试试？”

    眼镜西装男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写着的“一元一杯”的大招牌，暗度商店里的奶粉平均一小袋也要五毛钱，又有美女如此殷切地看着，不由自以为豪气地说：“那就来杯冷的。”

    “好的，您稍等。”舒梅手脚伶俐地装珍珠，倒奶茶，封口。为了让人觉得食物干净，她不仅从香江高价买进一部封口机，还将装奶茶的保温箱进行改装，采用按压式开关。食物从头到尾都不会用手直接接触。

    “请慢用。”舒梅把封口的杯子摆在柜上，体贴地插上大吸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西装眼镜男付过钱，就着大吸管就是一大口。入口微苦，但茶味掩盖了牛奶的腥味，奶和茶的比例非常到位，又香又纯。冰凉的液体浓而顺滑，从口滑到胃，奇异地感觉暖暖的绵绵的，熨贴到心，真有些幸福的味道。随后一颗颗黑色的珍珠像充满弹性的牛筋在嘴里不停地跳动、挤压，却一点也不粘牙。一杯十秒就可以解决的奶茶，他硬是品了三分钟才喝完，然后惬意而满足地眯起眼睛，道：“再来五杯，四杯打包。”

    “好咧。”秋妮欢快地应了一声。

    不过一分钟，就有人带着好奇的神情不时地走近。舒梅和秋妮忙得团团转。

    截止九点五十九分，她们分工合作，舒梅讲解、摆杯子、收找钱，秋妮埋头组装奶茶，卖出了五百一十八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