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哥(2)
吴凡并不是什么天真纯洁的娃,只不过是压抑久了,猛然放在了一个让他觉得安全和自由的环境,变得分外任性和爱撒娇罢了。新来的舅舅展现出他所渴望的大人的力量和安全感,象一个参照物,提醒着他身为未成年人对许多事的无能为力,心里不免有些疙瘩,却并不妨碍在第二天恢复表面的乖巧懂事。 汇演那天,舒梅用掉了整整一卷胶卷,记录了整个汇演,特别是老年舞蹈队从后台到台前的详细过程。她喜欢透过镜头看到母亲那张布满皱纹却如少女般羞涩的脸,同时还打算把其中几张放大镶嵌起来。在这个年头这是种很奢侈的行为,光洗照片就要花掉十五分之一的薪水。可相对母亲能从照片里再次重温当时的自豪和幸福,舒梅觉得很值。老年人也有追求精神生活的需要。原身欠母亲实在良多。 一两天的时间,足够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发现异状,更何况陈卫国还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物。 借着空档,他单独陪李月娥出门买菜,不一会儿就遍尝城里的路边小摊。 “娘,咋这么多天不见妹夫?是不是出差了?”陈卫国不经意中婉转地问了一句。 “提他做啥?”李月娥兴致勃勃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 陈卫国心中暗道不好,却耐住不安和好奇继续无知地说:“三才叔进山挖到了一株四叶土精,自家舍不得用,托我打听行情呐。我想这个大补、能吊气,妹夫又是做大生意的出得起价,说不定meimei生的时候用得着。” “呸!那个碎驴R下的、起了蛆的黑心玩意”,李月娥不自觉停下脚步,一手叉腰作茶壶状,忿忿道,“搂了几个臭钱,就嫌你妹子成了黄脸婆,管不住底下的JB跟个烂****混搅在一块。还人参!那个天打雷劈的陈世美能有这个闲钱吗?” “他作死!”陈卫国气的脸色发青,眉头紧紧皱起,“吴家有什么说法没有?” 李月娥发出一声冷哼,声音高亢而尖锐,“吴家?吴家嫌你妹子上不得台面,恨不得赶紧换个新媳妇呢”,说着不由哽咽起来,“可怜你妹子,一身衣裳都是别人的,大着肚子在医院,连个端茶递水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原以为看在孩子的份上会好些,可不曾想那天杀的老虔婆竟下药到吃食里哇,还说~” “这群畜生还说啥?”陈卫国额上青筋暴裂,双目凶光涌动。 “还说要雇人推你妹子下楼!”李月娥掩面。 陈卫国捏爆了手中的茶叶蛋,喉咙咯咯作响,一字一句却平静无波地说:“以为舒家死绝了不成?” 咬人的狗不叫。李月娥看着陈卫国长大,最是明白他的性子,竟然有些后悔起来。她用袖子抹了把眼眶,不去看义子那几乎狰狞的脸庞,许久缓缓道:“卫国,这事你就给我烂在肚里不许再提。你为我们老舒家做得已经够多的了。虽说他爹收养了你,但你放弃学业在农村呆了这么些年伺候着,就算是亲生的也不过如此了。这都是命!舒梅命苦,是她自找的。你不要冲动。才起了新楼过上几年安稳的好日子,你还有春妮、小栓娘俩,就算为了他们,娘也不许你做傻事!你答应娘,啊?” 陈卫国蹲下来,咬着嘴唇,许久才在喉间含糊地发了一声。 考虑到陈卫国待一个星期就要走了,舒梅一行四人在接下来的几天走马观花地逛了游乐园、海滨浴场、动物园.李月娥不时留意陈卫国,见他该吃吃该笑笑,神情坦然无异状,更加上还有一日就要回家,心里安定不少。 回家前的倒数第二日,大家看完大象骆驼老虎等稀罕动物,累得双脚都走不动了,陈卫国宣布明日一天要养足精神上路。 “小凡,你睡啦?”陈卫国洗过澡,穿着舒梅新做的条纹裤衩白背心,脖子挂条干毛巾,顶着湿漉漉的头上了楼。 楼上一片黑洞洞,只有头顶的36个星座构成了小半个银河,闪亮的如璀璨的宝石。它是一种含发光纤维的纸叠成的,吸收各种可见光几分钟,便可在暗处发光4-6小时。 这几天陈卫国没关灯一沾枕头就睡了,并没有看到如斯美景。城里的夜空是看不清星星的。“真是会想。”陈卫国低低一句表达了他对小侄子的感叹,然后用毛巾把头擦干。蹑手蹑脚地躺倒在铺位,陈卫国一翻身,撞上一双明亮璀璨如星光的眼眸。他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些发毛,讪讪道:“小凡,原来你还没睡啊。” “大舅舅”,吴凡加重音,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你说啥?”陈卫国装傻,试探性地发问。虽然男孩在众人面前表现得体和无害,但他好歹多吃了二十几年饭,自然看出他不是省油的犊子。 “别装了。你利用送我上钢琴课的机会打听到吴家小院,然后每天晚饭后在那蹲点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吴凡不屑地撇撇嘴,“别以为我跟踪你吧?我还没那么无聊,是外婆叫我注意你的行踪。一两天还没所谓,连续五天晚饭后两小时不见踪影,谁都知道有鬼啦。不是奶奶要陪mama散步,我又帮你掩饰的话,你早被发现了。” 听他这一说倒是没有什么恶意。陈卫国稳住呼吸,摸了摸男孩的头,平静而淡泊地说:“你还小,不懂。有些事,但凡是个带种的就不能忍,一定得干。” “切!”吴凡有点不甘心,却乖乖地让其在头上来回蹂躏。过了一会,他转身从枕头底下摸索出一截黑乎乎的东西,扔过去,轻声扭捏道:“别说我不提醒你啊大舅舅,市里可才严打过,这玩意就先借你使使好了。” 陈卫国先是被扔来的“暗器”一惊,然后拿着感觉象是块布,又用点点荧光勉强看出三角形状,顿时哭笑不得道:“小祖宗,我拿这玩意干啥?还能把人勒死不成?” “你怎么这么笨,长得象狗熊脑子也成了熊脑”,吴凡“恨铁不成钢”地训斥,“警察难道都是饭桶不成?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大头的meimei手里拿来的,市里统一刚换材质的红领巾,我的早换成徽章了。你把它蒙上,就算不小心丢了也可以迷惑一下视线。到时回到你那山卡拉的地方猫上个一年半载的,谁能追查得到?” “你就不怕我出手太重?”陈卫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欠揍!”吴凡回答得理直气壮。他双手托住后脑勺,看着星空,声音轻如晚风,“舅,我妈这么好,怎么他说不要就不要她了呢?” 陈卫国苦苦思索了好一会,才犹豫地道,“恩~可能是好东西太多,就不稀罕了”,顿了顿,“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当初为了你,他和你妈结了婚。就为这点,你不能否定他。因为否定他就等于否定了你的出生。” “我知道啊,所以我很烦,又不能说什么,只能靠你替妈出口气,不然妈也太可怜了,为了我,连句说公道话的人都没有”,吴凡闷闷地说。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