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刺杀
宝玉换了一身甄少的打扮，跑到甄府的围墙外，轻轻一跳，就飘进书房了。管家先生本来是照例进书房送账簿的，进房看见自家主子神出鬼没的就这样出现了，放下今日送上来的账簿，一边不忘吩咐人把近几个月来的账簿全都从账房拿出来，一边亲自泡了一壶上等的茶送上来，这一系列事情办得干净利索，一看便知道是被这位爷给弄得有些经验了。 看账一直看到黄昏初至，管家见宝玉从书房里出来，便立即着人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桌面要擦亮到照到人影，餐具必须是象牙镶金的，碟子是秋瑾县新进的青花瓷碟，净手的盆放在对面的凳子上，毛巾放在桌上的盒子里，菜品不得辛辣繁复，一切从简却少不得精细二字，甄爷吃饭的时闲杂人等不得走动。管家早已经把这几条明细烂熟于心，幸好最近王熙凤管事新近的一批丫头够伶俐，对甄爷没有那些个邪心思，也省得他花时间去调*教。 桌上的水晶虾仁饺子粉粉嫩嫩的皮相着实不错，皮不薄，看着却是rou嫩玲珑，摆盘碧翠碧翠的，宝玉洗净手，拿起一边的象牙筷子，刚捡起一块，外头屋顶上就飞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出场也算拉风，飞檐走壁之间脚步声和气息都轻得跟鹅毛一样，只是于宝玉来说简直不够看。 这年头腌*脏的勾当实在太多，他这颗人头在坊间卖得也算不错，看来人的身手，买他人头的人应该是花了大价钱的。不过，这些人也只是引得宝玉稍稍侧头看了几眼，筷子上的那块水晶饺子，仍旧是不改轨迹的往他嘴里送的。 佛曰：上天有好生之德。宝玉无心与这些弱弱的渣渣斤斤计较，可这些渣渣偏偏要来惹他，明晃晃的一把尖刀闪了他的眼，另一把剑泛着冷光如蛇出洞，直接朝着他的脖子刺来。 “叮—” 玉手轻拢来，刀刃擦着筷子柄被挡开，饺子入口，宝玉斜了眼来人，食指在剑身上一弹，来人就仿佛遭受排山倒海之力一般，被轰出了门外。 “嗯……我更喜欢有嚼劲的面皮……” 宝玉捏着筷子，长眉微蹙，很是为难的看着桌上的那碟饺子，似乎在考虑是直接倒了浪费食物，还是为难自己将就一下。 黑衣人中的一个领头的被宝玉这般云淡风轻，丝毫不将他们一伙人放在心上的举动惹来了兴趣，提剑就冲上前去，拔剑出鞘只有一刹一息，只见剑器啸光，破空长虹。他素来以快闻名，能成为头牌杀手，这些年死在他剑下的亡魂，不止上万也有上千。 “哎……吃个饭都不安生，好端端被你们败了胃口。” 黑衣人还没有近到宝玉身边，只觉得琵琶骨酸酸麻麻，额间沁出大滴的汗水，似从梦魇中醒来。下一刻手中的剑就掉落在地上，他往自己肩上一看，肩胛骨上何时被扎了一根筷子，他竟一点也不知道！肩胛骨被穿透的一瞬间一点痛感也没有，甚至在黑衣人看到自己的血流出来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被对方重伤，粉碎性的疼痛一阵阵钻心般的传来。 本以为要杀的对象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罢了，想不到从未失手的他居然有一天会栽在仅仅一个商贾手上，他们一伙人倒是小瞧了他。 饶是他练武几十年，亦没有看清眼前的小公子是如何出手的，他抬头看去，只一眼就令人胆寒，虽然是面如桃花，微微含笑，那股绝裂的杀气就已经令他身上的汗毛倒竖。那是幽冥中的恶鬼才有的毛骨悚然！那简直不是常人应有的气息！ “叮！叮！叮—” 另一根象牙白得筷子在上好的瓷碗上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在如血的残阳里，五六个黑衣人只觉得耳膜鼓震，风雨压城而来，若不是这些年的嗜血本性，他们早已心胆俱裂，匍匐在地。 宝玉冷冷看着这些打扰他吃饭的人，他们在他的目光中低垂着头，瑟瑟发抖，不敢再上前一步。 宝玉看着一桌在的饭菜，轻声道：“回去告诉太子殿下，多派些人防范太子府门院。” 这些黑衣人听了宝玉的话，身子一僵，面面相觑之间，屋里只剩一桌子冷菜，空无一人。 大观园怡红院中，一张铺着白狐皮的软榻上，昏昏沉沉醒来的宝玉，侧头看去，外面残月惨白，屋里的灯烛明明灭灭，好像一霎将灭，没人来换，晴雯绯芸就连麝月和秋纹都不在。 谁能来告诉他，在他睡着的期间，到底是谁放这个正趴在他膝头上的女人进来的？这女人身上的香气一阵一阵传来，熏得他心神不宁。 宝玉抿嘴沉默，看着睡在他身上的宝琴，再忍不下去，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嗯哼……”宝琴被推醒，哼哼着幽幽转醒，睁眼一看，宝玉正微眯着眼，似醒非醒，他披散在肩上的墨黑色长发，宛若虚无中的墨黑色大花，开在幻世里，衬得他眉眼愈发艳丽。 宝琴心上莫名，荡起阵阵涟漪，不自觉脸色酡红的她，行动之下根本就没有经过大脑，可以说是凭着本能就扑倒了宝玉。 宝玉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宝琴身上，只是怒于晴雯居然会如此疏忽放宝琴进来，更是没有想到一向乖巧地宝琴此时居然如此大胆。一生中仅有的两次疏忽防范都被薛姓的姑娘钻了空子，上一次是宝钗，这一次是宝琴，只不过这次还好没有被黛玉看到。 “宝琴，你是已经定了亲的，断不可这般行事。”宝玉假意推了推宝琴，想让宝琴自觉起来。 却不料宝琴反而更用力地抱住他，大胆表白道：“宝哥哥，我不喜欢那个男人，我喜欢你，我只想嫁给宝哥哥一个人。” “你……”你当然只想嫁给一个人咯，你要是能嫁给两个人你试试看！只是你想嫁的人不是我就行了。宝玉心中嘀咕，可毕竟这薛家请来的薛宝琴除了一张脸能勾搭人外，其余的算起来跟他家现在的玉儿那朵大毒花一比，只能说是一朵颇为傻气的小白莲，说玛丽苏还要更准确一点，出于怜悯她的呆萌傻气，宝玉还想开口再好言相劝，慢慢诱导，不想这多小白莲立马就张开小口，一口咬住了他。 若说宝玉先前还有些耐心，被宝琴现在这突然袭击，就弄得满肚子火气了。手上用力，宝玉就要把抬手把宝琴掀翻出去，却不料还没动手，苦逼的一幕又出现了，先前他还庆幸这次被“侵犯”没有被黛玉看到，此时推门呆立在门口的不就是黛玉了吗？ 门口的黛玉本以为进来会看到宝玉虚弱的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的场景，却想不到他眼下跟宝琴头对头，脸对脸，嘴对嘴，一副生龙活虎过了头的状态。她的脸乍晴乍雨，心中怎么会说来着？叫寸心空切，时暖时寒。 先前黛玉还和十一公主在茶馆里吃茶听戏，就见一个小伙计跑了进来，说什么甄家甄少被人刺杀，吓得她当时三魂去了七魄，连十一公主都给扔在一边不管，端着一颗心空空落落地往甄府敢，到了甄府她连礼节什么的都不顾了，迎头就急着往里面闯，若是往常管家下人都认识她，断是没有人敢拦着她的，可今日却偏生有人把她拦在府门外不让进去。 黛玉联想近日宝玉待她的生疏，便以为这是宝玉交代下来的，心中自然更加不爽快，只是忧心心切，也没有去计较，料想宝玉总归怕露馅，今晚必定会回大观园，便叫了辆马车，一路催促车夫回了大观园，进了大观园就往怡红院来，不想一推开门，就见宝玉与宝琴居然偷偷在屋里快活。 黛玉定定地看着他们好半晌，心中好一番厮杀，待偃旗息鼓后，才放下心来。宝玉见黛玉似乎是懵了，连忙推开宝琴，却不想这宝琴又抽风了，只离了他的唇，软软地倒在他胸口上，一副醉春模样。 空气中一下子冷寂极了，黛玉眉梢渐渐带上冰寒的笑意，伸手一把就提起宝琴，宝琴被黛玉徒手拎起，不由惊呆了瞪眼，黛玉却不以为然，自从恢复了蔓珠的记忆后，她就渐渐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有些力气底子，能徒手提起宝琴实属见怪不怪了。 拎着宝琴往门外一丢，闲闲的放话：“宝琴meimei，虽说你喜欢宝玉，可你毕竟是订了亲的，传出去，于你于宝玉的名声都不好听，还请你放尊重些，若是实在受不住了，寂寞难耐了，还请你先去请薛姨妈帮你把亲事退了再说。” 黛玉说完，便“啪”的一声关上了怡红院的大门。宝琴跌坐在地上，完完全全没想到看起来好欺负的林jiejie会说出这样尖酸刻薄的话来，她虽然知晓今日她是有些放浪了，可说她“寂寞难耐”也实在过分了些。宝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看看躲在廊柱后面偷偷看着的麝月和绯芸，心知这件事怕是瞒不过去的，悔得干脆又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虽然门被关上了，可是宝琴的哭声还是很有穿透力的，传进了屋里来，可黛玉就当没听见一般一字不提，宝玉自然也不会去管。 “听说你今日被刺杀了？” “是有这么回事。” 黛玉听罢便开始上下打量起宝玉，见宝玉身上没见红，便大约知晓应该没受伤的。宝玉见黛玉打量自己，也知道黛玉绝对是担心了，本想戏弄说“你担心我了？”可是却见黛玉看着他唇上时，眼神一下变得凛冽，便知那眼神的意思绝对是“你怎么就不被刺死算了”。 宝玉心下戚戚然也。 “你喜欢宝琴？”黛玉问。 “你吃醋了？”宝玉反问。 “没有。” 黛玉回答的异常迅速，宝玉便也抵赖答道：“那我也没有。” “我今日去甄府了。” “恩。”宝玉起身，背过身去取了杯清茶漱口，里里外外清洗了几次才觉得去了宝琴那股子气味。 黛玉看着宝玉漱口只觉得好笑，问道：“但我没进去成，被人给拦在外面了。” “最近凤姐弄了一批新人进来，你最近又不经常去……我会让管家吩咐下去的。” 宝玉话里微妙的停顿，黛玉不是不知道，只是两人都不在这上面停留。 “今日宝琴被我这么一激，搞不好薛姨妈真要去退亲了，到时候老祖宗可能会去帮你提亲。” “哦。” “若是谈成了，你和宝琴的亲事也许就在这一年了吧，宝钗也许会跟着一起嫁过去。” “哦。” 黛玉知道宝玉是故意这个态度对着她，倒也不生气，只问：“你不是不喜欢宝琴吗？我看你在这件事情上怎么一点反骨都没有了？” “你不是想看我找个好姑娘成亲的吗？怎么如今我就要成亲了，又哪里碍着你的眼或是又有哪里不合你的心意了？” 宝玉第一次跟黛玉说话这么咄咄逼人，夹枪带棒的，黛玉听了心中莫名，面上却又状似不在意：“反正拜堂成亲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不光我什么事，要娶谁，随便你好了！” 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宝琴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走了，黛玉估摸着她应该是回去跟薛姨妈哭诉商量去了，不想迎面就撞上在一旁偷听的麝月和绯芸，见两个丫头面上讪讪，终归是狠不下心，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们两个这几日好生伺候着二爷，一旦二爷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去请大夫来。” 如此这般嘱咐后，才终于走了。绯芸和麝月听黛玉的吩咐，便知林姑娘对二爷还是有些关心的，为什么平白的为了个不相干的宝琴要吵起来呢，若说二爷要娶宝琴，在绯芸他们看来是万万不可能的，在怡红院中当差的，哪个不知道这林姑娘才是宝二爷心尖尖上的人呢？ 两个丫头怀着疑惑就往屋里去，一进屋就看见自家二爷呆坐在软榻上，待看见她们俩进来，唤道：“你们两个给我去把晴雯和小诺叫过来。” “是。”听着二爷语气里带着怒气，两人不敢怠慢，连忙出门去找晴雯和小诺。 宝钗在水云的生辰上出事后，宝玉便派人将小诺化的狐狸拿回来，这些日子只让小诺在府外呆着帮他巡查店面。 小诺回来的时候，晴雯还没有找到，宝玉低头凝视着小诺，虽然小诺这些年一点都没有变化，还会半大的小屁孩，可小孩的稚气却也褪去不少，便开口对他道：“回甄府，下帖给太子府，请太子来甄府上给我道歉，他若不来，便给我一天杀他府上一个暗卫，直杀到他肯来甄府为止。” 小诺愣了一下，头一次见二爷命他去杀人，看来这次太子是真的惹怒了二爷了。 宝玉见小诺愣着，又补充道：“这些暗卫都是些该杀之人，不会影响你身上的功德，放心去。” 小诺笑吟吟的道了声：“好嘞！”便跳起来急行向外。 小诺走后，晴雯才回来。回来的路上自然是听绯芸说了宝琴姑娘来怡红院后发生的事情，其实绯芸也是在黛玉进了怡红院的时候才回来的，至于宝琴进怡红院发生了些什么，绯芸还真没办法跟晴雯说清楚。 晴雯自然是不会以为宝琴干了什么好事，所以一回到怡红院，晴雯就抢先一步跪下认错。 “你方才去了哪里？” 晴雯道：“去了蘅芜苑，薛大奶奶今日去看宝姑娘，说我绣的缎面子好看，让我过去给描几个花样。” 宝玉道：“屋里的绯芸、秋纹、麝月呢？” 晴雯道：“秋纹和麝月下午去了琏二*奶奶那里帮忙，平儿说是宝琴姑娘要搬去藏珠阁，跑来借两个人手过去。” “那绯芸呢？” “是晚间太太命人喊去问话的。” 宝玉笑道：“这一出也真是赶得巧，一个两个都来我怡红院借人。” 宝玉斜了眼跪在地上的晴雯问道：“晴雯你可知道你错在哪里？” “知道，是晴雯做事疏忽。” “恩，你去院子外面领五十板子吧。” “是。”晴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因晴雯本就是个固执己见的，又是个有情有义的，这次是她疏忽了，听绯芸说了黛玉走时的状态，便知道因为自己的疏忽肯定惹了旧主伤心，这顿板子她是吃的心甘情愿的。 绯芸见晴雯要去领板子，立马跪下来向宝玉求情：“二爷！求你罚些别的吧，别说五十板子，就是二十板子平常的汉子都要去了半条命了，晴雯这五十板子领下去，除了死就是死啊！” 绯芸这次求情，不由的让晴雯又多看了她两眼，也将绯芸这个人记在心上，暗道二爷果真是个会看人的，这个绯芸当真是个醒得的好人。 “绯芸你起来，这五十板子她还是受得的，不用你为她求情，在我的院子里，我素来是不管你们的，只是做错了事就得受罚，这厮我屋子里的规矩，往后你们受罚，别人再怎么求情，也是照旧。” “还有！”宝玉端起茶碗，看晴雯走了出去，被两个婆子架起来挨板子，一声声的板子拍在皮rou伤上的“啪啪”声直响，宝玉静静喝下一口茶道：“往后谁来问我屋里借人，都须得我的同意，这大观园里除了潇湘馆那位，谁也不能命令我院子里的人？以后别的院子问起来，你们就给我放心大胆的说，有什么事，二爷回来给你们做主，听到没有？” 绯芸她们含着泪都点点头，晴雯被婆子们往死里打，听了宝玉的话也只是咬着牙点头，她知道，与其说这些话是说给她们这些丫头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屋子外，这些被各个院的主子安插过来的人听的，所以这两个暗地里使劲的婆子在听到宝玉的话的时候，手下的力气不由放小了不少。 可见她这次板子挨得也不算太冤，只是事后得讹诈二爷一些上好的伤药来用用了。